小美人魚(32)東洲戰(zhàn)(二)
他如此鄭重其事,心荷就算不信也不能攔住他。 苻朗低下頭貼了貼她的面頰,兩人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就這樣依偎著,直到夕陽西下,苻朗才與她一同回到軍營。 心荷盤算著要給苻朗一些東西護他周全,想來想去,忽然想起來鮫人的眼淚。 于是當(dāng)天晚上,她就偷偷出了軍營,前往附近山中,想起來自己來這里采藥的時候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山中有一處巨大的湖泊,湖水清澈見底,雖然冰涼,但是鮫人并不畏懼。 走了好一會兒,心荷總算找到了那處湖水,跪伏在水畔,抬手探入其中,冰冰涼涼。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沒什么人,于是小心翼翼褪去外衣,只身跳入湖中。 好久沒有在湖水之中暢游,心荷忍不住吐出靈珠,立刻露出了自己尾鰭,在湖水中游了個暢快。 她回身,看到自己的尾鰭高高從湖底舉起,濺起水花,瑩幽的光澤,頭發(fā)和瞳仁都變幻了顏色,依舊是那個在海中暢游的小小的九公主。 又想起自己的目的,于是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立刻流出幾滴眼淚,其中幾顆變成了珍珠,她小心翼翼放到岸上自己的外衣中,數(shù)了數(shù),已經(jīng)夠用,這才依依不舍地重新吞下靈珠,尾鰭緩緩又變成了白嫩無暇的雙腿,從湖中上岸。 衣襟系好,少女輕快地返回軍營。 第二日一大早,心荷就急急地去找苻朗,將自己包裹好的一個小荷包遞過去。 苻朗一如既往地對她溫和微笑,好奇地詢問:“這是什么?” 心荷連連比劃:“危險的時候你可以吃下去,護你安全。” 他拉著她的手挨著她坐下,小荷包上面是心荷喜歡的櫻桃花樣,一針一線都是臨行密密縫,雖然還有些生澀,但是在苻朗眼中愛若珍寶,他問:“我可以現(xiàn)在就打開看看嗎?” 心荷遲疑了一下,終是點點頭。 苻朗將小荷包緩緩打開,從里面倒出兩叁顆小珍珠,他眉心微微蹙起,卻沒有呈現(xiàn)太多驚訝之色,只是莞爾一笑打趣說:“這東西能吃下去嗎?這可是珍珠啊?!?/br> 她認(rèn)真看著他,點了一下頭,比劃著:“危急時刻可以救命。” 苻朗重新闔好,貼身放著,一手握了握她的指尖,旋而深深望著她,眼底有一些她不懂的情緒,似是探究,又似是迷惑,還有不舍甚至后怕,但更多的卻是憂心與愛戀。 她試探著詢問:“你是不是擔(dān)心戰(zhàn)事?” “嗯,有些?!避蘩蕪娜菸⑿?,末了,輕輕梳理著她的絲發(fā),沉聲問了一句,“心荷,你會不會突然離開我?” 她一怔,不太理解他的意思,苻朗語調(diào)輕快,可是若仔細(xì)去分辨,能聽到里面的恐慌和無措:“心荷,如果有一天你變成仙女怎么辦?我只是凡夫俗子,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又或者,你會成為水中的精靈……” 心荷以為他知道了什么,面色不由露出驚惶,可是苻朗只是安撫說:“你太美好,我真得害怕有一日再也見不到你了。可能是我瞎想?!彼f完,又笑了一下,雙手?jǐn)n了攏心荷的肩膀,目光深深,一字一句地提醒:“心荷,我走了之后,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秘密埋于心中,不要輕易告知任何人。有事情,你可以找晏羽?!?/br> 他忽然抱緊她,很緊很緊,讓她竟然有些無法呼吸,聽著他一遍遍輕輕呢喃自己的名字。她抬起手也學(xué)著他平常的樣子輕輕摩挲他的背部,然后寫下幾個字:“我等著你?!?/br> 兩日后苻朗出征,這一次跟隨的都是苻朗培養(yǎng)的精銳部隊,夾馬關(guān)一戰(zhàn),苻朗沒有完全的把握,但是若是奪下了夾馬關(guān),東洲就徹底掌握在大齊手中。 峽谷作戰(zhàn),歷史上多少名臣武將都全軍覆沒,苻朗知道自己只有勝利,別無后路。 東洲濱海,只是天氣寒冷,海上風(fēng)大,到了秋冬季節(jié)海邊人煙稀少。 心荷憂心忡忡地望著波濤洶涌的海面,今日苻朗出行,她沒有去送他,只是站在海邊,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苻朗可以平安歸來。 回到軍營,晏羽坐鎮(zhèn)后方,特意讓心荷來到營帳安撫她。 心荷知道他是好意,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正要離開,沒想到營帳內(nèi)走入一個熟悉的身影。 心荷仔細(xì)分辨了一下,記起來這是見過一兩次面的檀存建。 聽說前段時間他回家探親,剛剛回來,這次也隨軍出征。 檀存建年歲較小,性格沖動。他雙親去世的早,跟隨堂哥長大,堂哥曾經(jīng)是苻朗親密的戰(zhàn)友,但是在戰(zhàn)場上丟了一條手臂就回老家修養(yǎng),將自己的小堂弟托付給苻朗在軍中歷練。 心荷淺淺點了一下頭,可是檀存建看向她的目光卻沒來由的陰狠起來,甚至還帶著幾分殺機。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又看了他一眼,檀存建已經(jīng)擦肩而過來到晏羽身邊和他要說些什么。軍中機密,心荷不感興趣就又去傷兵營帳跟隨軍醫(yī)醫(yī)治傷員去了。 只是隱隱約約,她聽到身后檀存建說了一句話,可是模糊地只能聽見“妖怪”兩個字,心荷不知道為何,打了個寒顫。 如此過了幾日,在心荷度日如年的思念中,軍中一小分隊押運糧草的時候中了埋伏,雖然幸免于難,但是其中一位士兵被人用劍砍傷大腿處,深入白骨,奄奄一息。 軍醫(yī)日夜醫(yī)治,但是年輕的士兵始終陷入昏迷之中,傷口處一日比一日糟糕,腐rou明顯,甚至已經(jīng)開始有蒼蠅蚊蟲在他的傷口處徘徊,等待最后的飽餐。 軍醫(yī)最后束手無策,這樣的情況在軍中也不是沒發(fā)生過,能挺過來的是極少數(shù)。 心荷跟在軍醫(yī)身后,聽著男子在高燒昏迷中無助地呢喃著,她側(cè)耳傾聽,男人似乎喊著兩個名字,心荷疑惑地看著男人身邊的戰(zhàn)友,有人飽含淚水惆悵地解釋:“他想他的妻子和孩子了。他家閨女剛出生……” 心荷的眼眶瞬間涌入淚水,她默不作聲地吸了吸鼻子。 等到半夜,她又想辦法獲得了一顆眼淚珠子,然后悄悄來到傷兵營,給那位快要斷氣的年輕傷兵服下,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救助小動物有用,誰知道救助人能不能行呢? 她暗自打氣,一定要有用,這樣苻朗若是遇到危險也能化險為夷。 許久,就在心荷幾乎要失去希望的時候,那位傷病忽然深深吸了口氣,然后呼吸就比方才幾乎察覺不到的呼吸聲明顯得沉重起來。 心荷掀開他身上薄薄的一層被子,看向傷病大腿上的劍傷,雖然依舊潰爛,但是已經(jīng)聞不到那種白日里無法忽略的慘淡的腐rou氣息,rou眼可見最深處的血rou呈現(xiàn)出鮮紅,那是愈合的征兆。 心荷喜極而泣,一方面為傷兵及其家人慶幸,一方面又知道這珍珠對人類也有用,苻朗可以保護自己。 她用從軍醫(yī)那里學(xué)來的治療劍傷的方式,重新碾了草藥敷在上頭,給傷病喂了一點清水,這才悄悄離開傷兵營帳。 晏羽坐診后方,正在挑燈部署,檀存建忽然掀開營帳進入帳篷內(nèi),臉色莫名顯得陰沉可怖。 晏羽笑著詢問:“怎么了?” 檀存建深深望著他,走到他面前,許久,壓低了聲音說:“晏羽,這世間如果有妖怪會怎么辦?” “你在胡說什么呢?”晏羽想起來前幾日他沒頭沒尾的那句話,眉頭簇起,語氣嚴(yán)厲地警告著,“擾亂軍心是要拖出去杖斃得。少讓旁人聽見這句話?!?/br> 檀存建一把拉過他的手臂拽著他去了傷兵營帳,指著那個傷病大腿上的傷勢給他看:“你瞧,白天里這里都腐爛了,你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腐rou氣息,可現(xiàn)在呢,居然已經(jīng)有愈合的跡象了。咱們都在戰(zhàn)場上受過傷,你說怎么可能會只是一夕之間就由瀕死到了生還?這不合理,只有妖法才能做到。我剛才偷偷觀察到心荷給了這傷員什么東西吃,誰知道是治療的丹藥,還是什么讓人變成妖怪的毒藥……” “也許是他福大命大?!标逃鹦睦镆采鲆苫?,打斷檀存建,內(nèi)心卻不想多慮,“這也不能證明有什么妖怪?!?/br> 檀存建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強調(diào):“我看見了,那天晚上在月光下湖水畔,我看到她有一條尾鰭,她是魚妖?!?/br> 晏羽捂住他的嘴斥道:“閉嘴?!?/br> “是真得。我親眼所見?!碧创娼ㄍ崎_他的手臂,聲音透著狠厲,“她就是魚妖,若不是妖怪,怎么會莫名巧妙地和少將軍相遇?若不是妖怪,她怎么會迷惑得少將軍拋棄未婚妻?她若不是妖怪,怎么會有尾鰭?” “就算是,心荷姑娘也是好心,她從來沒有做過傷害旁人的事情?!标逃鹁嬲f,“你不能再和任何人說。如果讓少將軍知道了,他不會容你這樣詆毀自己的妻子?!?/br> 檀存建卻滿腹疑心,年少沖動,想起來自己這次回家,堂兄就是乘船出海,跌入海中,漁民都說他的兄長被海中魚妖分食。那里的漁民一直傳言海上有咬,每隔一段時間就出來吃人,檀存建自小在那里長大,耳濡目染,也親眼看到過水中有奇怪的生物在游動,所以始終有心魔,耿耿于懷,思及此,他不由陰惻惻地開口:“有這種妖怪出現(xiàn),就不是好兆頭,必須殺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