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絕但為君 5 變故只道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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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藺夫人偕同湘君一一檢視著聘禮,呂家這回當真大手筆,送來的多是一些平常難得一見的珍寶。 「哎呀!瞧這鐲子,通體翠綠的,給咱們湘君戴正合適!」藺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牽起她的手就要套上?!竵?!試試看你能否戴上?」 湘君草草一笑,「娘,我還未過門,就這樣收了人家的聘禮……可妥當?」 「欸!說什么呢?都到這個節(jié)骨眼兒了,你們只差尚未拜堂,名義上早就是夫妻了,你戴上它又有何妨?」藺夫人心頭歡快,也不管湘君推諉,橫豎就是要給女兒套上。 湘君沒法子,只得由著藺夫人擺弄,那玉鐲大小適中,質(zhì)地冰涼,色澤通透;換做是其他姑娘,怕是要樂開懷。唯獨湘君一臉不快,只擔憂自個兒粗手粗腳的,怕是沒三兩下就要把鐲子給碰壞。 「湘君,你看看這釵子……」藺夫人怪叫一聲,上頭的寶玉璀璨奪目,引來一旁奴僕齊聲驚呼。 眾人見錢眼開的臉色令她備感嫌惡,「娘您慢慢瞧,我回房歇歇去。」她隨手把套上的玉鐲擱下,不顧藺夫人勸阻的扭頭便走。 「湘君!湘君——」 閨房大門一閂,得了清靜的她喘了幾口氣,才準備要解衣歇下,取下發(fā)簪時卻聽聞木頭折斷的聲響。她微抽著氣,趕緊捧在手心細瞧。發(fā)簪乍看完好如初,她左右翻找,好不容易才自打磨光滑的木簪上找著一絲裂痕。 「好端端的怎裂了?」指尖輕撫著裂痕,才碰著,那木簪應聲而斷!湘君著實給這異狀嚇了一跳,不由驚呼。 「大姊!怎么了?」她寧定心神,擱下簪子前去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臉懵懂無知的藺湘云?!肝曳讲怕牭侥愫傲艘宦暎俊顾謭?zhí)著的,可不是聘禮送上的銀釵? 她氣息一窒,只得草草應答過去?!高怼瓏?!」 「你臉色不大對?怎么啦?」 湘君搖搖頭,迎妹子入內(nèi),藺湘云的眼一直盯著她瞧,她這才悠悠啟唇?!傅偷聂⒆訑嗔恕驮诜讲??!?/br> 「斷了?哦!我明白,是給大姊你的天生神力給扳斷的!」藺湘云不知她心底忐忑,仍是戲謔地說著玩笑話。 「別瞎說!我再怎么粗枝大葉,也不曾魯莽至此!」湘君板起臉面訓斥,藺湘云挨了罵,立刻收斂起神情?!覆恢涝摬辉撝v……簪子沒來由地斷了,恐怕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兒?!顾皇质罩列厍?,極力克制著惴惴不安的心。 藺湘云不由得提高了聲調(diào)?!复笫聝??」 「嗯?!顾裆溉?,視線轉(zhuǎn)悠著,才碰著了擱在一旁的斷簪,下意識的又別開了視線。 但愿……別真給她說中了才好。 *** 聿玨換過衣裳之后回到聿琤的書齋,說要挑揀給皇后的祝壽賀禮。 那梅穆還在。聿玨本想來個眼不見為凈,不料對方似乎也打這主意,居然沒把她放在眼里,就這么逕自穿過她?這也太囂張了吧? 「那么,下官就此告退了?!姑纺轮钡阶叱鰰S,才在門外鄭重的行了個禮。 「嗯,少懿,替本宮送梅大人離開?!鬼铂b瞟了梅穆一眼,菱唇不見笑意,可那雙眼,無不道盡她對此人的眷戀之情。 裴少懿拱手領(lǐng)命,跟著出了書齋,順道帶起門來;聿玨盯著裴少懿離開,那雙眼底的情愫,倒與聿琤送梅穆時,有那么幾分神似。 皇甫聿琤不知妹子心思,獨自踏進書齋內(nèi),里頭是她歇息之處,床榻正對面就擺了個沉木柜子,抽屜、夾層有十來個,有些還落了鎖。 聿玨跟著跨了進來,一身白衣的聿琤回頭笑睞著她,頗有幾分揶揄?!盖剖裁囱剑客忸^有什么可看的,磨磨蹭蹭的,頗不像你?!?/br> 她俏臉微紅,美眸倒是往一旁的白瓷花瓶瞧去。「沒、沒啥呀。」 聿琤自袖里掏出一串鑰匙,把其中幾個鎖打開?!复箧?,你這里頭,全部都是寶貝?」 「嗯,大部分是。怎了?」她忙著開鎖,漏看了聿玨那臉吃驚神色。 皇甫聿琤也不過長她四歲,哪里有空收羅這么些東西?「沒,我只是想……你從哪找來的……」 「有些是之前留在這兒的。我搬來這墨竹齋才多久?還以為我做了什么大買賣,得空搜刮了這么多東西?」聿琤將聿玨心里藏著的話看得透了。雙眼彎彎的,又是笑話她一番?!搁_這些也是夠了,過來,你來看看要送母后什么?」 聿玨難掩興奮的搓著手,「我什么都能挑么?」 聿琤瞧見她那舉動,忍不住輕笑?!赶氲侥膬喝チ耍坑植皇墙o你的,既是要送母后作賀禮,而且大部分都不是我自個兒的,我有什么好不捨?」 「說的也是?」聿玨挑眉,與聿琤對望一眼,又是一笑。 「好了!快看看,別忘了你今兒個得空,我還有那堆得看?!鬼铂b指了指成堆公文,受了催促的聿玨不敢拖延,終是認真的翻找起來。 那廂姊妹倆忙著挑選寶物,梅穆與裴少懿才到了墨竹齋大門,守門太監(jiān)向他們行了禮,開門送客。 「梅大人,少懿就送到這兒,您且慢走?!顾p手交疊著,姿態(tài)不卑不亢,梅穆轉(zhuǎn)身瞧她,發(fā)現(xiàn)她眼觀鼻、鼻觀心,卻是沒將視線往他身上擱。 「明日,我會再來?!?/br> 「明兒個是百官齊賀皇后壽辰的大典,您一定得來的?!顾室馇饬怂囊馑?,躬身一福。 梅穆雙眼緊盯著裴少懿盤妥的那頭青絲,「我會再來?!顾麍?zhí)拗的說,終是甘愿轉(zhuǎn)身離去。 目送著他遠去的裴少懿神情復雜,末了,僅是幽幽地嘆了一聲。 *** 車輪吞吞,緩慢的駛于官道上,日頭偏斜著,再過不久便要下山;自東邊升起的月兒如細眉,幾乎快要瞧不見。 拉車的驢子吃力拖著,駕車的秦三郎手執(zhí)皮鞭催促,伴隨著陣陣嚎泣,教人聞之心傷。 他今年六十有三,先服侍過藺文鈺的父親,又目睹藺文鈺自襁褓中長大成人,不管是寒窗苦讀時,抑或是風光上榜、隨著他上任,他全都一同經(jīng)歷了;他將一生歲月都獻給藺家,于他而言,藺文鈺不僅是主子,更像是親人。 藺文鈺敬他如父兄,他亦對藺文鈺忠心耿耿,主僕倆的牽絆,早已濃得化不開。 是以,這一回遭jian人誣陷丟官,帶給藺文鈺的打擊,無疑是致命而沉重的。藺文鈺素來把家族名聲看得比性命還重。以死明志的念頭,興許早已浮現(xiàn)在他心中也說不準。 只是秦三郎尚且樂觀的以為,藺文鈺會愿意為了一瞧女兒風光出嫁而寬心,會念在他們主僕之間的情誼而不致使走上絕路…… 可惜,如今說這么許多都無用了。 「駕!」日頭西沉,秦三郎知曉必須盡快返家,他揮著皮鞭,繼續(xù)催促著老驢加緊腳步。 * 縱然是稍事歇息過,擱在湘君心頭的異樣,不但未曾稍減,反而是越發(fā)強烈了。 定定地望著斷簪,她不禁回想著新年那幾日見著爹親藺文鈺的光景,當時的他得知娘親說定了與呂家之間的婚事,臉上未露喜怒,只是趁著父女獨處時,親口問她一句「你可愿意」。 湘君始知,比較起嫁予何人,爹親更在意的,是她的意愿。 若非爹親應允,她也無法順利拜師習武,縱然他不愿當真看她以武藝報效朝廷,對于她一心尚武,相較于至始抱持著反對意見的娘親,爹親反而更為寬容些。 「湘君雖是女子,其俠心義骨,猶勝男兒也」,這句話出自藺文鈺口中,即便事隔多年,她一直記著…… 當時的藺文鈺并未顯露出任何異狀,身在故里的她們距譙縣尚有一段距離;平時藺文鈺忙于公務,也無派人通知近況的往例,這些年來,父女間每到節(jié)日才能有機會見上一面,是也慣了。 可,心頭的預感如此不祥,對湘君言還是頭一遭;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兒了?聽娘親說,今早已請總管派人往譙縣知會爹親了,就怕他沒撥空回來目睹她出嫁。 不知那人是否能捎來一些爹親的消息?湘君方入廳,兩擔聘禮已被放在一旁,藺夫人眉開眼笑地向她招手。她不敢再拂了娘親的意,乖順的趨上前。 「來來來,你來得正好,嫁衣送來了,你且來試穿!」藺夫人遣開男丁,抖開衣裳就要往她身上套。 湘君扯唇,任由藺夫人替她披衣?!改?,不是昨兒個就差人去通知爹親,都已經(jīng)這個時辰……可有消息?」藺夫人素來便對什么吉兆兇兆的預示深信不疑,她的大喜之日將近,她若和盤托出,怕不是給咱家觸了霉頭? 藺夫人不知她盤算,仍是喜上眉梢?!高€沒還沒!總管家里的小子也去得忒久,就不知道又上哪兒野去了……湘君,伸手來!」她替女兒攬起衣帶,喜紅嫁衣在湘君身上服服貼貼,她寶愛的撫過繡線;瞧!做工多細緻?多賞些銀子果然有用! 「真是好看呀!要是再上個珠花、貼個花鈿該有多美?不是我往臉上貼金,娘瞧你生得美貌,不禁又回想起咱年輕的時候啊,只消往旁邊瞥個眼色……」 眼看藺夫人又要吹牛,湘君笑著勉強應和,「娘年輕時國色天香,只消對著男兒瞟上一眼,就能勾魂!」 「是嘛是嘛!不然哪生得了你這副好皮相?」藺夫人輕捏了捏湘君的臉頰?!刚f起當年呀……」 湘君不愿繼續(xù)瞎扯,直搗重點。「娘,爹爹之前回來團圓,可有……同你講些什么事?」她一頓,又補充道:「心煩的事兒?」 「他心煩的事兒多如牛毛!老是講那些什么刑獄冤案的,橫豎咱也不懂,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反而我都向他說些家務……」 她回握藺夫人,已是有些失了耐心?!笡]跟你交代一些公務上的事兒?」 藺夫人古怪的回瞪,「就說啦!他講那些我也不懂,聽了也是白聽。」 湘君眸心一暗,心底終是不大舒坦。這回藺夫人可沒瞧漏,「湘君?身子不安泰?才歇息過臉色這么差!還揪著咱一直盤問你爹的事兒,到底怎么了?」 「不、不,沒什么……」她欲搪塞過去,眼角卻是瞧見總管踉踉蹌蹌地奔至廳堂里。 「夫人!大小姐!秦、秦秦……」總管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一手指向門外;湘君上前欲攙,抬起頭時卻看見秦三郎搖晃著身子,跪倒在藺家大門前!那一瞬間,她心跳如擂鼓;秦爺爺是跟在爹親身旁的忠心老奴,突然回來了,鐵定是發(fā)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兒! 「這、這、這是怎么啦?」藺夫人也還未能弄明白;湘君已是繞過總管,絳紅身影如疾風般掠過眾人,轉(zhuǎn)瞬間就趕至秦三郎面前。 「小姐!老爺他、他……」秦三郎抽噎著,顫抖的手如風中殘燭,直指身后的驢車。 驢車拖著的并非車輦,而是用來運送貨物的板車;而車上載著的——卻是一口漆得黑沉的棺木! 本欲攙起秦三郎的湘君視線忽然失焦,心頭像是重重一沉,她踩著艱難的步伐靠近驢車;與之同時,總管、藺夫人,連同湘云、相貞都到了門前,見著此景,沉重的氣氛霎時將所有喜悅給掩蓋了。 她攀上車,雙手緊抓棺蓋使勁一挪,在瞧清里頭裝著的人的臉面時,強撐的淚終是落下,她直挺挺的下跪,額頭撞上棺木,失聲痛哭。 那些個惴惴不安與斷簪所指何意,湘君此刻……終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