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絕但為君 129 御前帶刀湘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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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jié)剛至,京城里的人就像是享受著寒意般,臉上皆帶著笑互相道賀,連串爆竹聲響個沒完,張燈結(jié)綵的好不熱鬧。 然而,在將軍府里卻是欣喜之間夾雜著憂心焦慮,兩位宮女忙進忙出,一群人幫不上忙,只得乖乖在外頭候著乾焦急。 不為別的,聿玨肚里的孩兒揀了個良辰,悄然無息卻又驚天動地的來報到了。 之前曾來檢視的產(chǎn)婆說得沒錯,聿玨的肚里真的懷了兩個娃娃,皆是女兒,為了順利產(chǎn)下兩個孩子,聿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所幸最后母女皆安。 「殿下您瞧瞧!」 兩個娃兒的哭聲響徹了將軍府,累極倦極的聿玨渾身乏力,能支撐她還醒著的動力,當是那掛心于孩兒的母性。 兩個孩兒一個在谷夫人身上,另一個原先由知更抱著,后來才交給褚千虹。 「聿玨,猜猜哪個是姊姊!」褚千虹笑中含淚,臉上的欣喜全然不亞于得了孫兒的谷夫人。 聿玨給畫眉稍稍撐起身子,輪流照看著兩個孩兒的神情顯得有些呆楞遲鈍,她彎唇一笑,「我不知道……太像了……」兩個娃兒小臉皺巴巴、紅通通的,又都裹著紅巾,完全無法辨別。 「你瞧瞧,這女兒像不像燁卿?。俊?/br> 難得看見谷夫人笑得如此開懷,聿玨不忍拂了老人家的意,忙不迭頷首;門外傳來谷仲良吵著要看看孫女兒的叫嚷,以及柳蒔松的喜極而泣,還有那不及分清的祝賀聲全都攪在一塊兒,聿玨勉強碰了碰大女兒的小臉,便在知更、畫眉的照料下入眠了。 遠在廳堂處,白麗代替聿玨照料海東青時,遙想著聿玨女兒的樣貌,撫著肚皮時不禁多了幾分期待。 聿玨安產(chǎn)的消息很快便傳回宮中,皇帝喜出望外,除了差人備上賀禮外,亦親手題了兩個孫女兒的名字,長女檀華,次女萼雪,名字承襲了象徵母親云暘公主身分的朱云繡袍而來。 御賜名諱已下,對于孩兒名字早有準備的谷家,只能無奈作罷。 待歇息過,聿玨親自提筆告知谷燁卿孩子已安產(chǎn),把信箋折妥交與差使時,還與白麗相視一笑。 「將軍要是聽聞了殿下一回生了兩子,肯定驚訝得合不攏嘴!」 「說不準他一聽了,急著想見女兒,一下子就把女真給打垮了!」聿玨應(yīng)和著,雖是玩笑話,卻著實道出了她們的心聲。 「不知道燁卿跟聿璋那頭情況怎么樣了?」許是大雪把馬匹也給困住了,距上回接到信箋已是近月的事兒。 「殿下稍安勿躁,如今大雪紛飛,不管是聿璋也好,還是谷將軍,縱有通天本領(lǐng)也無用武之地;還是得等天氣變暖了才有轉(zhuǎn)機?!?/br> 聿玨顰眉,白麗則打開那張由湘君捎來的設(shè)計圖,「對了,這張圖,你研究得如何?」 「無晏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對于能否真做出來,也還有些疑慮。」 「是么?不過湘君說此物厲害,咱們也得找個人試著把東西做出來才行?!鬼搏k回想著短箋上湘君告知的那些宮內(nèi)情況,衷心期盼著皇帝的病能快點好起來;如今朝政由梅相大權(quán)獨攬,讓她甚感憂慮。 另外一件憂慮之事,就是她與湘君又是闊別數(shù)月不見。 「無晏再與韻妃娘娘商討,肯定能找著值得信任的工匠?!?/br> 聿玨支著頤,望向鳥籠的視線顯得有些迷離。「說起湘君……之前父皇差人賜名時,我還以為肯定會讓她過來,如今又過幾日,這年節(jié)都要盡了,還是不見蹤影。」 白麗抬眼,聿玨窩在軟榻間一臉不快;明明兩個女兒平安健康,谷夫人也找了奶娘來照料孩兒,凡事用不著她擔心不說,甚至褚千虹也搶著照顧,把兩個女兒視若己出。 她除了擔心谷燁卿的安危之外,卻是把其他心思都放在皇帝身邊的那個人身上?而白麗甚至有種錯覺,認為聿玨在意她口中的「湘君」,相較于谷燁卿仍有過之。 「她為什么不來見我呢?莫非就因為她給綁在父皇身邊難以抽身?」 白麗不禁皺眉;何時見過直率的聿玨對哪個人如此牽腸掛肚? 「比較起這個,殿下應(yīng)該把心思放在如何增加自己的勢力為上,無晏先前請人調(diào)了這回科考甲等及第的結(jié)果,有一人想請您親自見過?!?/br> 這回甲等及第者有四十人,其中狀元、榜眼由男子拿下,然則女探花無論是言談、文論皆為高妙,且考核遠遠壓過眾人,會屈居探花,除了此女乃布衣出身外,更重要的是——頂了一張其貌不揚的麻子臉。 白麗先行見過此女,見識過談吐氣度之后驚為天人,下定決心要向聿玨推薦此人。 「就是你之前讚不絕口的薛崇韜?」 白麗點點頭,「無晏到底還是聿璋的妾,在大軍凱旋之前,我得給您再找個替您瞻前顧后的幫手才妥;無晏以為,薛崇韜便是那萬中無一的人選。」 「我明白了,那便找個機會請她直接過來將軍府……」話還沒說完,嬰兒的啼哭聲便穿過門廊,聿玨一躍而起,趕在褚千虹抱著娃兒過來前趕了上去?!冈趺戳??哭成這樣?」 「方才餵過了奶,也沒屎沒尿的……我猜肯定是急著找娘,才連忙把她抱過來!」 褚千虹雖熱心,到底與她一樣是帶孩子的生手,聿玨接過來以臉頰碰碰孩子的額,又探探她脖頸,皺眉道:「興許是太熱了?都是汗,我來給她換件衣裳……真可憐,檀華兒不哭不哭……」她心系孩兒,語調(diào)焦急,處理起來卻是沉穩(wěn)非常。 瞧著聿玨走遠,褚千虹與白麗對望,訝異的道:「我還沒跟她說是檀華呢!」這么快就認得出來? 白麗給她牛鈴般的眼逗笑了,「孩子畢竟是殿下所生,究竟哪個是哪個,她當然清楚!」 她撫著弓弩的設(shè)計圖,在遣人委託韻貴妃尋找工匠之馀,又想到另外一件需要打聽之事。 * 鳳藻宮里,邢朝貴將圣旨宣讀罷,輕輕交付到接旨之人手中。 「卑職藺湘君,謝過陛下恩典?!顾痤^,芙顏之間彷彿照了層寒霜。 「來人,給藺護衛(wèi)更衣!」邢朝貴吩咐左右之后暫時回避,等到湘君綰發(fā)上簪,穿上一身宮裝之后,他皺著眉頭,重新將柳葉刀交到她手中。 「邢公公……這是?」 不僅如此,從褪下的朱紅官服間,他再拿起腰牌系上柳葉刀的刀衣。 「卑……妾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聲「妾」,別說湘君自己,就連他也聽得不甚習(xí)慣。「你在咱家面前還是自稱『卑職』便行……不然就直接說『我』吧?」 湘君也差點沒給搞糊涂,只得從善如流。「我……這柳葉刀與腰牌,仍屬于我?」 邢朝貴點頭,而湘君登時一陣頭皮發(fā)麻,「藺護衛(wèi)仍是藺護衛(wèi),只不過現(xiàn)在又多了個『湘貴人』的身分。」 意思是她既保住了原有御前侍衛(wèi)的身分,也是妃嬪? 這樣的官,聞所未聞! 『朕本以為這樣就夠,直到病了這么一場,朕才發(fā)覺自個兒錯了……朕想時時刻刻都見到你,而不單只是在朝堂上……』 直到此刻,湘君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在朝堂上,她是四品御前帶刀侍衛(wèi);然而在寢殿、在后宮,又是湘貴人! 既有武職又是妃嬪,意味著不管是寢殿還是朝堂,她都能到! 可至少有一件事能夠確定——她將不再是百姓口中的藺青天、欽差大人,皇帝不會愿意放她離宮的。 為了將她綁在身邊,皇帝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是不? 「別說是你,連咱家都嚇了一跳……除了太后攝政外,后宮妃嬪干政乃是大忌,可圣上病重時已是讓你這帶刀侍衛(wèi)破例入寢殿……咱跟在圣上身邊近二十年,還真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這般上心,饒是當年的皇后娘娘也沒能做到!」 邢朝貴壓低聲響,對著她又是一嘆,「你得知道,圣上絕不是個貪戀美色之人,要不后宮就不會只有幾個美人待著?!?/br> 這是在說她不夠美艷,還是皇帝比較起美色,更重視才德?湘君忽覺有些哭笑不得,「卑職……明白?!?/br> 邢朝貴轉(zhuǎn)而笑開,「你的美色不在話下!圣上經(jīng)常與你獨處,想必也是早已臨幸于你,這纔破例封了你這樣的官!」他欲拍她肩頭,在瞄到她那湘妃罩衫時又悄悄地收回手來?!高@可是藺家的光榮,無上的恩典!」 湘君登時羞紅了頰,「不、不!我沒……」 「??!是咱家多言了,還請湘貴人恕罪。」他笑瞇瞇的,刻意交互喊著兩個身分;湘君握著柳葉刀不住顫抖,內(nèi)心五味雜陳。「差點忘了!你已接旨,趕緊先去面圣吧!圣上這幾日除了聽聞云暘公主喜獲明珠那日開懷之外,接連幾日又萎靡不振,你得勸勸圣上,好生振作才是?!?/br> 湘君不知該如何辯駁,索性不再多言;一路趕至寢殿,身后皆有宮女隨侍,儼然是后宮妃嬪的儀仗。 然則沒有哪個妃嬪還能手握御賜寶刀,行武職之事。她的烏紗帽雖已給這釵鈿發(fā)髻取代,刀上掛的四品侍衛(wèi)令牌卻還在,她既能以侍衛(wèi)身分出入皇宮,更能以妃嬪之姿踏入后宮。 她這樣的職位無前例可援,恐怕……后頭也將難有來者? 左右瞧見她換上女子裝扮,除了訝異外,禁軍侍衛(wèi)間更帶了幾分驚艷,連御前帶刀統(tǒng)領(lǐng)高福也不例外。她攏著裙襬,大袖間的幽蘭隨著朔風(fēng)翻飛生姿,柳眉星目間既顯貴氣,也仍存有帶刀侍衛(wèi)的凜然無畏。 入殿之前,她特意交出柳葉刀與腰牌,宮人見著是她來到,除告知皇帝正接見著梅相之外,并無任何阻攔。 華美衣衫在地上磨出聲響,越高品秩的衣飾越繁重,走起路越發(fā)搖曳生姿;后宮佳麗爭奇斗艷、勾心斗角,無非就是為了這個。 然則,湘君卻懷念著輕盈自在的朱紅官服。 她自在的跪于簾幕前稍后,仔細聆聽著里頭的交談聲響。 「……無論如何,西荻那頭絕不能再出亂子!」皇帝就連說出這番話都像是卯足了勁兒;湘君不禁為之憂心。 「臣明白,既然如此,還是得派個使臣前往調(diào)停才妥,人選的話……」梅孟晁期期艾艾的,正打算開口商量,不料皇帝大方賜權(quán),擺了擺手。 「朕信得過你!就說是朕的旨意,盡量找到一個能當大任之人來……」 他瞇細了眼,試探道:「敢問圣上,就算是皇親國戚也……」 「國難當頭,由不得任何人說不!」 皇帝拍響床榻,令湘君為之心驚,梅相那廂卻反而像吃了定心丸一般,拱手道:「聽圣上如是說,臣就放心了?!?/br> 皇帝瞄了簾外,瞧見是湘君來到,不禁咳了一聲,「接了旨就進來罷,何必跪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