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絕但為君 199 元宵聚首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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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信守承諾,在開封暫居的幾日間,隨即下詔立聿玨為新太子,追封驃騎將軍谷燁卿為太子駙馬,白麗洗去通敵之罪,官拜奮威將軍,褚千虹升為明威將軍,而聿璋、朱常喜則恢復其魏王、王妃的封號,國舅因助聿玨入關奪下長安有功,等皇帝回京之后再行封賞。 至于那些個曾助聿玨,或替聿玨捐軀者,知更已給聿玨賜過姓名后改葬,至于那些沒能尋回尸首的,如柳蒔松、苑以菡等人,則以衣冠塚為替代,加封官位以彰顯其忠義。 很快的,正月將至,先是前太子聿琤下令攻洛陽,又經過圍城之戰(zhàn),受戰(zhàn)火波及的京城就像撥云見日般迎來新氣象,皇帝與新太子一齊返京,受戰(zhàn)亂而損毀的各處亦加緊修復,只待風雪盡褪,而春華又將盛開。 她們從開封回到京城又花費了半月有馀,在即將入長安之前,聿玨已先得知褚千虹將家人,包括谷仲良夫婦等都重新遷回京城,然則原來的昇陽侯府已遭聿琤查封,家中財物四散,瓦樑傾頹,簡直不敢想像數月前雕梁畫棟、氣派恢弘的樣子。 迫于無奈,聿玨只得讓一家子挪到她們的故居,也就是宜信侯府上暫歇。 然而除了一家子的事要發(fā)落之外,尚有宮中事務要打理;在戰(zhàn)亂期間,聿琤并未能正常發(fā)落宮中事務,而朝臣無論各方,多受貶抑,如今天子歸位,新太子亦勇于任事,毓慈宮有了新主人亦多作整建,因此等到聿玨終于得空能回家團聚,已經是接近元宵了。 「我說你這位帶刀統(tǒng)領,不待在父皇身邊聽候吩咐,凈是往我這兒跑,說得過去?」 自從聿玨入主毓慈宮之后,湘君連日來心情都是極好的,「怎么說不過去?陛下要讓李貴人作陪,邢公公又安然無恙,自然不缺我一個!」 此時風雪稍停,聿玨與湘君策馬而歸,光是瞧見府上大門,便叫聿玨百感交集。 「多久沒回到這兒了……想不到無論是門楣還是外墻皆與數年前無異?!?/br> 湘君沒告訴她,在谷燁卿與褚千虹決意請調蘭州之后,這幾年來都是她暗中撥款打理的,所幸在這時候派上用場?!感辛诵辛?!別光是看門外就感動成這樣……你不想你的一雙女兒?」 聿玨眼眶泛淚,睞著湘君嗔道:「就你最懂得如何讓我掉淚!」她翻身下馬,湘君趕忙來到她身邊攙扶著,「興許她們也還記得你這位『叔叔』!」猶記得當她轉述她如何向兩個女娃解釋為何因湘君離去而哭時,湘君聽了是哈哈大笑。 「我也還記得她們的長相……與你這親娘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湘君樂不可支,還伸手來挑她下巴,如此親暱的舉止惹來聿玨一記柔瞪——縱然皆為親信,別忘她們身邊還是有旁人在的。 「太子駕到!」喬如楓朗聲一喝,打開門扉,已先得了通報的谷家眾人早已跪在前庭等著迎接她回來。 我等恭迎太子殿下——為首的谷仲良、谷夫人偕同褚千虹、管事,乃至于畫眉等一家上下,皆跪倒在她面前,除了忍不住直起身子來窺看親娘的谷萼雪! 「免禮、免禮!都是一家人,爹、娘,快快請起!」聿玨趕忙上前去牽起兩老,朱唇含笑溫聲道:「先是讓爹娘遠赴蘭州,才住習慣沒多久又回京城,當真折騰爹娘了!」 「沒事、沒的事,回京城好,我與你娘都覺得蘭州住了不慣,還是回京得好!」谷仲良容光煥發(fā),儼然十分滿意。 「……如果燁卿還在的話更好?!估洳环赖?,谷夫人難掩哀婉的開口,她抬頭迎向聿玨,近乎面無表情的道:「哎,我都忘了!太子殿下如今大權在握,又有美人相伴,夫復何求?自然不會掛念著燁卿的?!?/br> 「你!少說兩句!殿下好不容易忙到今日才返家,你怎地說這樣的話……」 「娘這么說豈不是折煞聿玨?燁卿過世,我比任何人都難過……」谷夫人一席話就像一把尖銳的刀,直戳進聿玨心窩里,「燁卿就死在我懷里……我救不回他……」 谷夫人卻是笑了,「我的兩個兒子都沒了,我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人……可還有人陪在殿下你身邊哪!」她眸光閃動,筆直瞪著站在聿玨身后,寸步不離的藺湘君。 湘君自然不會無視這樣的挑釁,回以足夠傷人的銳利眼色;若非礙于她是聿玨的婆婆,她肯定要讓這口無遮攔的老婦人付出代價! 「娘、娘!別說了,你這樣怪罪聿玨,燁卿也不會回來的!」褚千虹亦看不過眼,公媳二人互使了個眼色,把情緒明顯不受控制的谷夫人連拖帶哄的架走。 聿玨哭得不能自己,湘君連忙拍撫著安慰,另一隻執(zhí)著巾帕的手僵在空中,娜仁其木格只能眼睜睜看著聿玨難過,看著她身邊的紫衣人兒與她相偕而立。 是畫眉主動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在這兒天氣冷,大家趕緊進屋里去!終于盼得太子殿下回來,里頭已經備了元宵,殿下何不一塊兒進來與大家好好團聚?」 「在那之前,」聿玨抹除了淚,對著畫眉說:「我至少要先給燁卿獻茶上香……既是團聚,怎能少了他?」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是欣慰的笑了。 * 谷燁卿的牌位就奉在祠堂里,與列祖列宗,以及早他一步逝世的谷燁樊放在一塊兒。 此處供奉的牌位是聿玨率兵入京時捧于手心的;毓慈宮里的那塊則是受皇帝追封為太子駙馬之后新製的。 「這樣很好……燁卿與大哥感情深厚,這樣讓他們兄弟得以相伴,再好不過了。」望著與谷燁樊并排著的牌位,聿玨含淚而笑,頻頻頷首。 「谷夫人莫不是一直都怪罪著殿下?」湘君亦是獻了香,隨后便拉著畫眉討答案。 「姑爺過世的消息傳回蘭州時,除了司徒勒之外,最傷心的莫過于老夫人了?!箤τ诠确蛉送蝗缙鋪淼墓肿?,畫眉亦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是當娘的人,很能明白喪子之痛,可褚將軍在殿下回來之前已經把來龍去脈說得很清楚,或許她還是一口咬定,姑爺身亡全是殿下的錯……」 「豈有此理……」湘君氣得額帽青筋,恨不得把谷夫人提到跟前來訓斥一頓?!干頌樘拥钠牌?,居然這樣不明事理!」 「燁卿的死,我本來就難辭其咎。」 「聿玨!」湘君皺眉,一時忘情地把她的名諱脫口而出。 「再說,娘對于我跟燁卿這樁婚事一直不很認同,唯獨在生下檀華、萼雪時才稍有改觀;就讓她這么說吧,你們也別替我抱屈,娘說的……并沒有錯?!?/br> 「說不準老夫人是因為看見湘君跟著你回來才發(fā)作的?!巩嬅驾喠魍搏k與湘君兩人,「殿下、湘君……你們兩個的事,雖然咱們是都心知肚明,可……」 「娘、娘!」稚嫩的嗓音突然打斷了畫眉,原來是兩個小女娃各拉著褚千虹與娜仁其木格奔了過來;聿玨原本面露愀然,但在孩子面前,無論如何都要笑臉相迎的。 「你在做什么?讓咱們久等!」先抱怨的是檀華。 「對呀!好久哦!祖父說等著你吃元宵,你不到就不給吃!」可見肚子餓的是萼雪。 「真的呀!對不住,娘在跟爹爹說話,多耽擱了些時候?!鬼搏k拉起她們兩個的手,「肚子餓啦?想吃元宵么?」 「是谷萼雪貪吃!」谷檀華指著meimei,然后晃開頭望向牌位處,「你在跟爹爹說話?說什么?」 「說……說娘很想他,希望他回來這兒,跟咱們一齊團圓!」聿玨哽咽著,卻強撐著笑說道。 「可是伯母說爹去很遠的地方了!娘,很遠是多遠?比京城到蘭州還遠么?」 「還遠……遠多了!要好些年才能回來,你們要乖,只要你跟meimei乖乖的,說不準爹爹回心轉意,能夠早點兒回來哪。」 谷檀華皺著眉,神情頗有幾分深諳世事的大人模樣,反觀萼雪直嚷著要吃,讓在場所有人都笑了。 「好!娘帶你們去吃元宵!改明兒個我?guī)銈冞M宮去,讓外公見見你們,想不想見外公呀?」聿玨含淚抱起萼雪,原本還想連檀華也抱,但多日不見,兩個女娃兒長得都快,褚千虹來抱檀華,眾人相偕走出祠堂。 「外公?咱們見過嗎?跟祖父不一樣?」她們出生沒多久,便因為遠赴蘭州的關係,導致她們幾乎對皇帝沒有印象。 「不一樣!等明兒個見了便知……」 吃元宵時谷夫人磨了好一陣子才出來,望著聿玨的眼神仍帶怨懟,可終究沒敢再多說些什么。 為了避免惹人間話,湘君與她們團聚罷了就先行回宮,徒留聿玨在此處過夜。 她這位太子畢竟新上位,除了行軍打仗外許多事兒都還得再學,包括熟知宮中事務,接下來便是一步步接掌朝政,絲毫大意不得。 「還沒睡呀?」 不消抬眼,光憑嗓音就知來者是娜仁其木格?!富鼐┻@些日子,大多時候都至少弄至三更……你拿了什么,怎么這般香?」聿玨眼睛一亮,連忙起身。 娜仁其木格淺笑吟吟,捧著托盤上的烤羊腿,「早聽說京城這兒什么都齊全,果真不假!兩日前知道你要回來,我便做了烤全羊,這回總算烤妥了,猜想你一定懷念,便拿來給你嚐嚐?!?/br> 「當真懷念!多久沒嘗到了!」聿玨就像個嘴饞的孩子般急著湊近,「哎!難怪萼雪一直說羊sao味,我才想說府上哪來的羊……不知孩子吃不吃得慣?」 「我有空就多做,總會習慣的。不過褚將軍、司徒將軍,包括其他人都讚不絕口,還好,沒辱沒了咱們族里迎賓佳餚的名聲!」 羊腿八成是特地留的,聿玨也不扭捏,張手便抓著吃,不拘小節(jié)的姿態(tài),差點要讓人忘了她已身為太子。 娜仁其木格見她吃得滿足,心底也歡喜,「你瞧這個。」她撩開衣袖,露出手腕來。 「嗯?」聿玨張眼一瞧,始知她那只銀手環(huán)已是補妥了,也少了阿日善的血跡?!感藓昧??什么時候修的?」 「就在來到這兒之后;司徒將軍說他認識個巧匠,手藝很是高超,前幾天才替我?guī)Щ貋??!鼓热势淠靖褫p撫著完好無缺的手環(huán),笑里卻是帶了幾分滿足的。 「原來是司徒勒替你拿去修的?!骨魄疲∧热势淠靖袢腴T沒多久,已經提了兩次司徒勒的名號?!刚f到他……他得知燁卿過世,想必也是一樣傷心?!?/br> 「是呀,消息一傳回來,整座府上一片愁云慘霧……」娜仁其木格似是不忍,咬著唇別開頭,「今天聽見老夫人這樣說你,連我聽了都心疼?!?/br> 聿玨只是苦笑以對,「你不知道……娘她本來就不很喜歡我;若不是畏于當年母后的權勢,她興許還不肯答應這門親事?!?/br> 「這我倒是聽褚將軍說了一些……聿玨?!?/br> 聿玨許是肚子真餓了,很快便把羊腿rou給剔得乾凈。「嗯?」 「你與湘君姑娘的事……之后打算怎么樣?」 明眸眨呀眨的,睇著她的眼色帶了些揶揄?!肝叶歼€沒問你跟司徒勒……怎么問我這個?」 「今日你婆婆所說的那席話儘管傷人,可明擺著就是衝著你與湘君姑娘去的;其實,畫眉也會偶爾提起這件事……湘君姑娘她原來不只是當官的,還是你爹的,妃子?」 說起來,湘君與她之間的關係當真錯綜復雜?!膏?,不過她們并沒有肌膚之親……」 「可外人焉能得知這等細節(jié)?你不就是與皇帝的妃子……」暗通款曲?更別說她們皆為女子!娜仁其木格倏地收口,而知道她想說什么的聿玨亦是神情復雜。 羊腿嚼到后來不香了,聿玨勉強吃完,起身把手洗凈了?!笇Σ黄?,是我多問了?!?/br> 「沒關係,這確實是難題?!鬼搏k拭乾雙手,回到她身邊,「可是……我答應過湘君,絕不再讓她委屈的,而且,我也有立她為后的打算。」 「聿玨!我知道你們很相愛,可你畢竟是姑娘?!鼓热势淠靖裎A著眉,「更別說中間還卡了這么多環(huán)節(jié)……即便身處高位,行事同樣要處處制肘的,就算你是皇帝亦然。」 「你莫不是來對我曉以大義的?」聿玨沒有生氣,有得只是許多許多的無奈。 「不是這樣的,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打算……而我認識的聿玨,一旦決心要做,便不會輕易罷休的,我說的對不?」 沒有這樣的執(zhí)著,決不可能自谷底爬回現在的高位。 聿玨一手扠著腰,望著她的神情很是玩味。「在你與我說這么多我理當面對的難處之后,隨即又說我絕不輕言罷休……你究竟是勸退我,還是支持我呢?」 「你就當我是在支持你吧?!鼓热势淠靖裆锨埃瑑扇说你y手環(huán)再度輕碰,「聿玨……」 她挑眉,「嗯?」 「希望你與湘君姑娘……白頭到老?!?/br> *** 過了這個年,皇帝為履行與聿玨之間的約定,準備舉行盛大的春狩,然沒等到冰雪溶解,二月初,皇帝便在睡夢間崩了。 這一突如其來的消息既讓人吃驚,卻又像是早已注定,在這最后的一段日子,皇帝經常與太子聿玨共處,彷彿就像是要彌補十多年來對聿玨的冷落一般,過得堪稱舒心暢快;可惜,在滿朝文武盡皆哀悼的氛圍里,父女間一齊出獵的約定,永無實現的機會了。 皇帝生前立下諸多武功,駕崩之后追奉為元武皇帝;在服喪期間,身為太子的聿玨即位,象徵皇權的鳳凰椅于是回到凰寧宮,象徵大煌再度由女皇執(zhí)掌權柄。 新的局勢,由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