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小段時間終于從包包的深處翻出了千秋以外的另外一本日記，我遞給身旁的外婆，「是這個嗎？外婆說的那本筆記本?！?/br>
    「對、對，就是這個！和沙穗的一模一樣。うみ翻過了嗎？」

    我搖頭。

    之前找到它的時候，就和小寧到處去晃了，先看完的也是千秋的日記，后來又一下子發(fā)生那么多的事……老實說，我壓根就忘了有這回事。

    「うみ想要的答案，都在這里?！刮亲樱馄拍四樕系臏I，把筆記本交還給我，那道閃爍的光芒又重新回到她泛紅的眼里。

    「這里？」

    「我以為沙穗早就讓うみ你知道了，沒想到卻是讓你背負著這么沉重的東西長大……已經(jīng)夠了，うみ?！?/br>
    我不語，低下頭凝視著手中的筆記本，卻忍不住顫抖起來──因為那熟悉的恐懼、熟悉的猶豫。

    有太多太多相似的場景在我腦海里閃過了，儘管已經(jīng)撕開一大部分我不愿面對的瘡疤、快要可以逃出回憶，卻是筋疲力竭，連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都失去，遑論先前那種劇烈的奔跑呢？

    閉上眼，我大口地吸取空氣，像是在湍急的溪里溺水的人，為了活下去用力掙扎著，然而誰都明白，這么做只是徒勞。

    「抱歉，外婆。」我輕嘆，然后放棄，「還是、改天好了，我想我還沒有準備好?！?/br>
    外婆卻瞇起眼，給了我一個暖和的微笑，「傻孩子，道什么歉呢？うみ如果哪都不想去的話，那就待在原地好好休息。放慢腳步，不會有人趕你的?！?/br>
    「嗯。」我也跟著揚起了嘴角。

    「うみ晚餐有沒有想吃什么？儘管說，外婆都做給你吃?！?/br>
    「我嗎？都好，只要是外婆做的，我都吃?！?/br>
    外婆怔了怔，笑得更燦爛了，「唉唷，看看你這個樣子，生得一張這么甜的嘴巴，簡直和你mama她們一個樣！」

    「她們？」我不解。

    「就是沙緒和沙穗呀！那兩個小丫頭從小就很會說話呢。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總有辦法讓大人笑開懷，打從心里喜歡她們。而且阿，多虧她們的可愛，鄰居和我們一家關係都非常要好，什么娘家?guī)貋?、旅行的土產(chǎn)，都不知道收了多少呢?！?/br>
    「原來是這樣啊……那還有什么其他的嗎？」

    思索了一陣子，外婆突然看向我，「其他的？啊，她們有告訴過うみ她們?yōu)槭裁磿形膯幔俊?/br>
    我搖搖頭。

    「這樣正好！」外婆輕拍我的肩，示意要我跟她一起走，我也理所當然的邁開了步伐。

    繞過廚房，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樣小小的家里還有一個這么大的書房。我緩慢地走進里頭，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深深震懾住。

    似乎是特意設計的，除了門那一面墻，其馀三面全都是內(nèi)嵌進墻壁的書架，并且每一個都高至天花板，還擺有方便拿書的梯子。

    是前屋主嗎？

    我疑惑著轉身想要問外婆，她卻先抱著一本厚重的書興奮地朝我走來，「うみ、うみ，找到了！」

    「咦？」

    「是她們的相冊。」

    「怎么會……外婆不是才剛搬來這里嗎？」

    于是外婆笑了，「我正要告訴你，這本來就是我的房子?！?/br>
    我愣住。

    她繼續(xù)說：「沙穗和沙緒是在這里長大的，住到五歲，也就是うみ的爺爺生病、必須回日本那時候。」

    「所、所以我也有可能找到mama她們念過的幼稚園？」我嚥嚥口水，情緒是驚喜。

    「這個外婆也不確定，還沒打過招呼，不知道大家都還在不在，不過這附近應該還有認識她們的鄰居?！雇馄排呐奈业募绨?，笑容依舊溫暖，「去走走吧，外婆會在家煮好晚飯等你回來的?！?/br>
    我當然想也沒想就照做了。

    向晚的天空被染了好幾層顏色，樹上的蟬還沒有停止嘈雜的交談，不同于上午的炎熱，高掛的艷陽慢慢的沉入地平線，時不時陣陣微風拂來，原本凌亂的情緒也平穩(wěn)了下來。

    我并不是刻意想要尋求什么人聽故事的，相反地，其實有沒有遇到誰我都無所謂，只要想到，踩在她們曾經(jīng)存在過、并且沒有痛苦回憶的地方，就能打從心底露出微笑了。

    我需要的，就只是這份溫暖、札實的力量。

    像小寧一樣。

    「小寧？」我停下腳步，對自己腦海里突然冒出的名字感到訝異。

    這些日子以來，我作為她男朋友的日子以來，在上一次脆弱的以來，我第一次、這樣毫無預警地想起她。

    為什么？

    我呆愣著，思緒忍不住飄回好久好久的從前。

    那我記憶里最冷的冬天，千秋過世之后的第一個冬天。

    以為會陪伴著對方到永遠的我們，最后只在一起短短的半年，還有好大一段路沒有走完，但我還是必須在沒有她的世界里繼續(xù)活著。

    我坐在便利商店的門口，點著不抽的涼菸，一個人喝著啤酒，放任目光沒有焦距的飄忽在空氣里。

    我已經(jīng)對時間的流逝、事物的改變，完全失去了知覺，就像被遺棄在整個地球之外一般。

    然后那個女孩出現(xiàn)了，伴隨著涼菸的熄滅。

    我蹙起眉，沿著那雙踩著我菸的帆布鞋往上移了視線，映入腦海的卻是一雙和千秋一樣澄澈的眼。

    零點一秒、就只有零點一秒的思考，因為她的出現(xiàn)被佔據(jù)。那是這些年來唯一一件我從來沒想過的、死亡以外的事情──但我更介意她熄了我的菸。

    「……你做什么？」我語帶不悅。

    「嗯？是刻意點的嗎？」她愣了愣，接著立刻雙手合十，急忙向我道歉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是有人忘記弄熄了丟在地上的?！?/br>
    我沒說話，只是松開了緊皺的眉頭，重新點燃了一根，然后繼續(xù)做我剛才沒做完的事。

    下一個瞬間，我開始后悔自己剛剛與她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