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明明是獲獎?wù)?，此刻的他卻全身僵硬，神情尷尬得一點(diǎn)也沒有得獎的喜悅。

    「嗨，孟凡。」

    「呃……你好?！?/br>
    「又見面了呢，恭喜你喲?！?/br>
    「你、你也是?！?/br>
    有一搭沒一搭的與排在自己正前方的女孩應(yīng)對著，去年的這個時候似乎也上演過相同一幕。無論人事時地，沒有一項(xiàng)不一樣。

    戴云裳始終笑咪咪的看著自己，他則是處于雙腳長在身上卻沒辦法逃的窘境。他并不是討厭戴云裳，只不過對方畢竟比自己高一個年級，又是賴維維的朋友，他老覺得渾身不對勁。

    「明年就輪你當(dāng)家啦，學(xué)弟。再撐一下?！辜幢憧吹贸鏊呐d致不高，她仍稀松平常的與之交談。

    孟凡頓了幾秒，忽然想起了甚么。「是啊，總有一天?！?/br>
    戴云裳聽了后瞇起雙眼，笑著應(yīng)了聲?！笇δ銇碚f，這比其他事要簡單多了吧？」

    「你真了解我?！?/br>
    「當(dāng)然，我是學(xué)姐嘛?！顾┛┛┑男χp輕抖了下百褶裙的裙襬?！父悴缓梦疫€比學(xué)妹更懂你。」

    聽到這話，他整個人不只定格，還僵硬得快裂成好幾塊了。這是某種示好嗎？但他們不過也才見過幾次面，對話的次數(shù)更是寥寥無幾。

    「你怎么一臉驚恐？哎唷，我沒有別的意思啦，我心里另有在意的人。」完全看穿眼前男孩的她不以為意的揮揮手，要他別多想。

    心思被說中的他耳朵不禁有些紅了，「我……」開口想說些甚么緩緩自己的尷尬?！改阍谝獾氖窍矚g的人嗎？」

    慌亂到盡頭居然脫口而出這種小家子氣的問題，這下不只分裂，他甚至有切腹的衝動。

    戴云裳愣了下.像是在為甚么而遲疑?！敢粋€是，一個不是?！?/br>
    有兩個人啊。孟凡眨眨眼，「曖昧階段？」話一出口他便又不住的在心里吶喊。慘了，自己怎么一辭窮就會像三姑六婆一樣，動不動就是喜歡、曖昧的。來人啊，把自己拖去斬了吧。

    「你也挺咄咄逼人的呢，我都不曉得該如何回答你了?！顾冻隹嘈?，說的話雖聽來困擾，語氣卻帶有讚許意味。「一個是，一個不是?！?/br>
    「還、還真是平均哪?！沟降咨趺磿r候才要開始頒獎？一、二名的獎金獎狀都給她行不行？

    「頒發(fā)全校文藝獎，新詩組第一名……」此時，臺上司儀總算唸起獲獎名單，令他著實(shí)松了口氣。

    「你別一副松一口氣的模樣嘛，我很喜歡和你聊天，不知道為甚么，感覺你最能了解我的心思?！怪钡秸旧吓_前一刻，她都還不放棄一點(diǎn)與他交談的機(jī)會。

    誰會了解啊。他不自覺在心里翻了個白眼，自己哪能明白這種標(biāo)準(zhǔn)資優(yōu)生在想些甚么。

    不過自己明明幾刻前才向她說過「你真了解我」，如今又這般打死不愿與他扯上干係，簡直是厚顏無恥，可笑極了。

    心虛感持續(xù)著，上臺、領(lǐng)獎、下臺。

    「那我回去班上囉，再見?！?/br>
    「很、很高興認(rèn)識你。」

    她仍舊笑咪咪的，「好寂寞啊?！拐Z落，一個輕盈的轉(zhuǎn)身，百褶裙百微微飄起，女孩子在這一瞬間特別吸引人。

    孟凡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她自信，卻又凄涼。

    少女真是難懂，馮諾諾是，這學(xué)姐更是。

    女孩子真麻煩，卻又因此惹人憐愛。

    不過明年的這個時候就見不到戴云裳了，再也不會有人對自己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縱然她老讓自己感到困惑難為，但……

    「……突然有點(diǎn)寂寞了。」他摸摸鼻子，拿著獎狀走回隊(duì)伍。

    ※※※

    「難得學(xué)長放學(xué)有空，不用去圖書館嗎？」站在桌球桌一端的男孩手持球拍，目光不知該放哪，因此只得直視眼前的他。

    「我特別請人代班?！沽硪贿叺乃靡獾膿]了揮球拍，答道。

    「請人……你是說第一名學(xué)姐嗎？」

    「不，是子靜?！拐f這話的同時，維維想孟凡是知道子靜的。

    「噢?！顾拇_記得，賴維維的朋友們各個眼神都銳利得令人印象深刻?！改恰覀冮_始吧。學(xué)長先發(fā)球好了?！?/br>
    「好哦。」

    賴維維于是擺出發(fā)球姿勢，孟凡一看就曉得不大正確，卻也沒說話。

    球發(fā)過來，彈了一下發(fā)球方桌面再彈到對方桌面，是顆平穩(wěn)的球。孟凡輕松回?fù)?，維維同樣將球打回，兩人如此你來我往了十多秒。

    此時，孟凡猛的一揮，原先維持規(guī)律節(jié)奏乒乓跳動的桌球瞬間拔起腳步，撞了下球桌邊界后毫無留戀的躍出場外。

    維維趕緊追回尚在滾動的橘色小球，站回原位，再發(fā)出一球。

    果然沒幾下又被他拿下第二分。

    一局結(jié)束，孟凡以十一比三奪下這局，且那三分里兩分是由于孟凡的發(fā)球失誤。

    「啊，不小心太認(rèn)真了。」意識到自己以懸殊差距獲勝的他一怔，他本是打算先讓維維拿個七、八分再說的。

    賴維維并不因此沮喪，「你好厲害呀?！褂檬帜四ㄒ虿粩鄵烨蚨龊沟那邦~，一面嘆道。

    「大家都這么說。」他有些尷尬的搔搔頭，笑道?！肝覀冊俅蛞粓?，學(xué)長應(yīng)該還沒有要回去吧？」

    「你不會覺得跟我打很沒意思嗎？」

    「不會呀，只要有人愿意站在我對面，我就很開心了，嘿嘿?！共粫缘檬遣皇潜痪S維感染，他臉上的笑再沒放下過?！付抑挥性谶@時候，我才能贏過你?！?/br>
    賴維維登時愣了會，似懂非懂的露出困惑的微笑，點(diǎn)點(diǎn)頭，將手里的球拋向?qū)Ψ健?/br>
    這一次，他特意控制住球的速度及方向，讓桌球能在球桌上多作停留，一來一往。

    「學(xué)長，你有買?？瘑?？」看似不經(jīng)心的提起這事，男孩的目光仍緊跟著小球。

    「有。」另一方更是專注于場上，僅給予簡短的回應(yīng)。

    「那你心里的『總有一天』是甚么模樣？」

    「祕密?！?/br>
    啪。

    球撞了一下桌面，彈出場外。

    賴維維彎下腰將球撿起，孟凡那一球快得出奇不意，使他措手不及。

    「我投進(jìn)箱子里了，所以到時候就知道啦。」許是終于不必一心一意于思索該如何回?fù)舻木壒?，他的語句較方才要長了些。

    孟凡立馬想起夾在書頁中的那張單子，「擺在穿廊上的箱子嗎？」問。

    他點(diǎn)點(diǎn)頭，自行發(fā)出「賓果」的效果音。「你也去寫一張吧。」

    「我？但那是讓高三參加的活動吧，為了留下紀(jì)念。」

    「才沒這回事，就算是，你的字條對我也會是一種紀(jì)念?！?/br>
    紀(jì)念甚么？孟凡完全摸不透。賴維維總能把一些毫無道理可言的語句說得再自然不過，且即便察覺到了不合邏輯之處，也無法反駁，常常只能順著他的意走。

    「……我會去投的?！?/br>
    賴維維笑得開懷，將手中的球發(fā)出。

    「你這么厲害，有參加校隊(duì)嗎？」

    孟凡搖搖頭。

    「誒，沒有人找你去嗎？」

    又一次搖頭，「體育老師曾經(jīng)問過我，但我拒絕了?！馆p而易舉的揮了下球拍，牢牢正中球心。

    「可是去的話就不愁沒人與你對打，而且水平也比較相近些，不是嗎？」維維不解的皺起眉，一面將球擊回。

    「話是沒錯，不過……」只見孟凡眼神游移，即便如此，仍精準(zhǔn)預(yù)測到球來的方向并迅速擊中?！笇W(xué)長你別介意噢，因?yàn)槿绻尤胄ｊ?duì)，就、就沒辦法常常去找馮諾了?！?/br>
    聽著他吞吞吐吐的真心話，縱使是賴維維也莫不替這男孩深感惋惜，他究竟是付出了多少啊。

    「這樣想想，搞不好我現(xiàn)在去參加還來得及，就算升上三年級，應(yīng)該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還能出去比個幾場吧哈哈?！?/br>
    「幾十場都沒問題?！?/br>
    「是這樣嗎？如果對手是學(xué)長的話或許行?！?/br>
    「這是褒是貶呀?！顾_玩笑的應(yīng)了句。

    「看你用甚么角度看啦?！姑戏猜柭柤?，調(diào)皮的語氣彷彿在和熟識許久的好友嬉鬧著。

    他曾以為自己會有好長一段時間，起碼至畢業(yè)前，他都會怨著賴維維?？伤凸谰S維的魅力了。

    如今的他們?nèi)缤笥岩话?，相信此時要是開口詢問維維，他必定會不疑有他的回答「那當(dāng)然啊」，以一種輕松愉悅的口吻，沒有人會忍心不去附和。對于維維，這點(diǎn)程度的了解他是知道的。

    眼前這一位是他的學(xué)長，他的情敵，亦是他的朋友。

    「——學(xué)長全身上下都散發(fā)出一種幸福的氛圍，彷彿只要隨著你，便能得到幸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