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棺叩奖еl(fā)釵蹲在墻邊、把頭整個埋在臂彎中的蒼翊身邊，秦嵐也跟著蹲下身來，輕輕地順著他的頭安撫。

    「嵐，我是不是，根本不該來？」蒼翊哽著音，這是他第一次在秦嵐面前顯露脆弱，但是他覺得好難受，難受的已經(jīng)快要承受不住了?！肝疫@樣……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太過自私了？」

    自私的隱瞞真相，自私的覺得，這樣做對大家最好……

    都不過是他的一廂情愿，傷害了他人。

    「你沒有錯，你沒有做錯……」把人輕攬?jiān)趹牙铮貚垢杏X到蒼翊正在顫抖，心疼的將人抱的更緊：「翊，你一點(diǎn)也不自私，你只是——太過善良。」

    所以不愿意讓身邊的人受傷，即便最后傷到的是自己。

    「難過的話，就儘管哭出來吧，我會陪著你的?！骨貚沟吐暫逯?，聽著嗚咽的抽泣聲，整個心都疼的發(fā)痛。

    他怎么可能沒看出來，蒼翊一直在壓抑自己。

    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卻還是在他面前笑著，裝成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他能為蒼翊做些什么？

    能替他……做些什么……

    感覺到蒼翊在他懷里哭累了，又昏睡了過去，他將人抱起。

    蒼翊最近的體力越來越差，時不時地便會昏睡過去，他一直很怕，哪一天對方就會一覺不醒……

    定定的看著蒼翊，看著他手里緊緊攥著的發(fā)釵，秦嵐順了順對方的頭發(fā)，然后下定決心。

    「玦，那件事處理得如何了？」他知道玦正在附近，輕聲開口詢問。

    「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你要的東西殿下已經(jīng)交代下去……另外殿下提的那件事，他要我問你，什么時候要開始準(zhǔn)備？」玦默默地現(xiàn)身，看了眼蒼翊，回應(yīng)完后又詢問了句。

    「……等回到白大夫那里，就開始吧?！?/br>
    玦露出淡淡一笑：「是?！?/br>
    ◆

    蒼翊剛醒來，就感覺到有雙手貼在他的額頭上。

    他睜開眼，對上了秦嵐靠的極近的臉，一時間有些嚇到。

    「小心。」見蒼翊差點(diǎn)一個退后撞到床板，秦嵐連忙把人扶住。「這里太久沒用了，有些地方還沒來的及清，不要去碰到?！?/br>
    「……咦？」蒼翊愣了愣，然后覺得這個屋子好像有點(diǎn)眼熟……「我們在秘林？」

    秦嵐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說趁著你睡著的時間，先到下一個地點(diǎn)，這樣醒來的時候就不用再讓你趕路了?！?/br>
    了解了情況，蒼翊打量了這個很久沒來的小屋。

    畢竟是許多年沒用了，有些臟亂，但是沒有太多破損，就不知道是房子本身建的堅(jiān)固，還是有人修整過了。

    房內(nèi)只有桌上的一盞紅燭，微弱的照明讓視線感覺有些昏暗。

    從窗戶望出去是一片黑暗，應(yīng)當(dāng)是已經(jīng)晚上了，只是不知道是他睡到了晚上，還是已經(jīng)又睡掉一天了。

    他們旅程的最后一站就定在秘林，想帶著秦嵐到當(dāng)初他們相遇的地方回憶一下，停留個兩三日就差不多該回程了。

    原本蒼翊就沒打算要出門太久，他清楚自己的身體不能長時間的旅行，光是一個月過不到一半，他就會不定時的覺得疲倦，然后就像現(xiàn)在這樣昏睡過去。

    任性過了，他還是得回去白氏藥莊，不能讓父親跟白大夫太過cao心。

    這趟旅行，也快走到盡頭了吧。

    「沒想到，你還記得這里啊……」蒼翊有些感嘆，雖然知道秦嵐想起來了，但是他們倒是還沒確認(rèn)過這一段記憶。

    當(dāng)初重逢時，對方可是連他自己在秘林受過重傷的事都忘的一乾二凈。

    現(xiàn)在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就能想起過去的事，并確認(rèn)彼此的心意――也許有一部分，還必須感謝那個變態(tài)吧……

    雖然恨意還是比較多，嗯。

    「嗯。」秦嵐淡淡一笑，遞給了他一杯水：「當(dāng)初，被你撿回來時就是在這個小屋里吧?！?/br>
    接過水，蒼翊微微偏頭想了下：「喔，對啊，這屋子不知道是誰留下的，當(dāng)初把你救起來以后一時間找不到地方安置，恰好看到了這間屋子，看沒人住的樣子就進(jìn)來了?！?/br>
    走到一半看到一個倒在血泊中一副快要不行的小孩他真的被嚇了一跳，「那時候我還想說這傢伙死了嗎？原本想說死了就埋掉，發(fā)現(xiàn)還有氣只好先把人急救包扎，幸好有來的及?！顾袁F(xiàn)在才能相識、相遇，然后，彼此相愛。

    埋掉……秦嵐苦笑，還真慶幸他那時候還有一口氣啊，雖然能被蒼翊埋葬也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暗了暗眼神，秦嵐很快的掩去心中的苦澀：「現(xiàn)在身體覺得如何？」

    「嗯，沒有異常?！股n翊感覺了下，這一覺睡起來感覺身體輕松了多，腦袋也沒有那種被壓迫的疼痛感。

    雖然感覺有好轉(zhuǎn)，但他清楚這不過只是暫時的假象。

    他中的毒，是不可能會自行解開的，按時吃的藥也只有抑制效果。

    突然好轉(zhuǎn)，反而令他感到害怕。

    像是一種前兆，令他不安。

    「那么……雖然是晚上——要出去逛逛嗎？」秦嵐笑了笑，伸出了手邀約。

    「嗯？外面現(xiàn)在能看的到什么嗎？」蒼翊疑惑地眨了眨眼，還是搭上那隻手，讓對方牽他下床。

    秦嵐伸出食指，輕放在嘴唇前方，示意他噤聲，然后帶著他，推開了門。

    當(dāng)蒼翊看清眼前的景色時，瞪大了眼。

    像是回到秋祭的那一晚，亮晃晃的一片紅燈籠，掛了整排在樹梢上，艷紅的火光星星點(diǎn)點(diǎn)，將一片夜色渲染上了暈紅，美的令人驚艷。

    秦嵐拉著他的手，神色自若地帶著他走上那條火紅鋪成了道路。

    蒼翊還在震撼中回不過神，隱約聽見了一點(diǎn)聲響，而后秦嵐突然一手遮住他的視線，停下腳步，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這是，我答應(yīng)你的事?！?/br>
    確認(rèn)人員準(zhǔn)備完畢，秦嵐移開了手。

    無數(shù)的天燈在蒼翊眼前緩緩升空，搖曳的燈火映著祈愿，橘黃色的溫柔色澤照亮了夜晚的黑暗，漸行、漸遠(yuǎn)，化成夜空的一部分，宛若星辰灑落，讓他一時間移不開視線。

    像是夢里的景色一般的不真實(shí)，如此的令他嘆謂。

    隱身在黑夜中施放天燈的侍衛(wèi)們突然歡呼了聲，抬著一個白色的天燈跑了出來，將兩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你們……？」蒼翊被這陣勢嚇了一跳，然后認(rèn)出這些人是在宮中一些跟他走的比較近的侍衛(wèi)。

    他轉(zhuǎn)頭去看秦嵐，秦嵐笑著，遞給他紙墨，讓他向前去天燈上寫下愿望。

    「來來，小翊，寫什么都可以！我們不會偷看的！」方岳讓一眾看戲的下屬轉(zhuǎn)過去背對，招呼著他。

    蒼翊抿了抿嘴，他不知道這些是秦嵐什么時后佈置好的，也不知道他拜託了多少人幫忙……

    但是，他能深刻的感覺到，他很幸福。

    能被秦嵐愛著，珍惜著……

    那日能救起這個人，真的太好了。

    在侍衛(wèi)們的慫恿之下，蒼翊走向前，看著白色的紙燈。

    拿著筆，他有些茫然。

    在天燈上寫下愿望，能將祈愿傳送至神明那方。

    獲得庇佑，施予祝福。

    可是，會實(shí)現(xiàn)嗎？

    想要把這一刻，一直延續(xù)下去，

    將秦嵐，一切，牢牢的記在心里。

    沒有結(jié)束，也不會失去……

    他從不相信向神明祈禱，愿望就會實(shí)現(xiàn)。因?yàn)楝F(xiàn)實(shí)一再的告訴他，沒有努力，就不會達(dá)成所望所求。

    所以他靠著自己的努力，苦練琴藝、提升劍術(shù)，只有這樣他才能去守護(hù)他想留住的事物。

    但是此刻，他突然很希望神明能實(shí)現(xiàn)他的愿望。

    實(shí)現(xiàn)他根本不可能達(dá)成的愿望。

    將妄念寫上紙燈，蒼翊轉(zhuǎn)身，就看見秦嵐一手持著那條紫色流蘇，一臉緊張，而在他寫愿望的時候，秦嵐也在他的那副紙燈上寫了愿望，就被放在一旁，讓他看的清楚。

    ——希望蒼翊能成為我的伴侶。永生永世，生死相守，永不分離。

    「『我跟你約定，不管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會找到你』——」

    念出與記憶中重合的字句，秦嵐笑著，遞出了流蘇：「這次，是我找到你了?！?/br>
    蒼翊看著那條流蘇，鼻頭一酸，猝然落淚。

    「翊，別哭?！骨貚够艔埖氖萌ドn翊的眼淚，「抱歉，瞞著你準(zhǔn)備了這一齣……」

    蒼翊搖搖頭，露出一笑：「我只是……很高興……」

    太過高興，卻也害怕。

    會不會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太過美好的美夢，夢醒后，一切都不復(fù)存在。

    「翊……」

    「……許愿，可以嗎？」蒼翊對上秦嵐的視線，將他的身影印入眼里：「可以向你許愿嗎？」

    在月華閣時與紫鳶告別、在月云商行站在家人的面前……

    因?yàn)橛星貚古阒?，他才有勇氣去面對?/br>
    他在。

    因?yàn)榍貚拐f：「我會陪著你?！?/br>
    他很自私，自私的想在秦嵐心中留下他的身影、與他的回憶；卻又想著要讓對方忘記他，在他離去以后再找個人陪伴、結(jié)婚，組一個家庭……

    明明是這樣想著，有這段旅行的回憶，就夠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貪心。

    貪心的想擁有更多，向神明許愿，想要一直留在秦嵐身邊——

    即使死去，也希望，秦嵐的身邊只有他一人。

    一再的提醒自己，一再的告訴自己：不可以、不可能。

    所有的動搖，在秦嵐為他所準(zhǔn)備的這如夢般的場景之下，驟然潰堤。

    「秦嵐，我想要你陪著我。一直、一直，待在我的身邊?！刮丈锨貚沟氖郑n翊將流蘇包裹在兩人的手心之間，許下了他在紙燈上寫下的愿想。

    永生永世，不離不棄。

    那時候，他說了會找到對方，但是卻食言了。

    可是，秦嵐找到了他。

    不想再放手了。

    秦嵐微微一愣，然后神色激動的將人給抱?。骸负谩∥視恢贝谀闵磉?，一直。所以——翊，你愿意，嫁給我嗎？」

    緊張的問出口，秦嵐不安的觀察蒼翊的臉色。

    蒼翊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愿意。」

    想要牽起你的手，不論剩下多少時間……

    都不想再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