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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炙熱的太陽從窗戶直射進來,藉由地板的折射,把房間照得發(fā)亮。我醒來五分鐘都沒起身,因為房間不是我的房間,我轉頭看隔壁,安羽頡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 會不會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以為我和安羽頡重新在臉書上聊天,她生病我還在半夜時,奮不顧身的衝來臺中照顧她。潛意識里還是朝思暮想著安羽頡,明明吳筱慧就是吳筱慧,我竟然還在夢里幫她改名子了,把她塑造成有故事的人。 啪滋─我聽見鍋子在煎東西的聲音,接著蛋的香味撲鼻而來,我起身下床,見到安羽頡已經(jīng)梳妝打扮完畢,漂漂亮亮的站在瓦斯爐旁邊,熟練的煎著雞蛋,餐桌上有烤好的吐司和咖啡。她的臉頰微微紅潤,比昨天顯得更有氣色,想必是退燒藥發(fā)揮作用了。 「早安?!拱灿痤R看到我起床,甜甜地對我說。 「你這個樣子真的好賢慧?!刮矣种匦氯嘁蝗嚯p眼確認一次不是看到幻影。 「只有賢慧而已嗎?」安羽頡笑嘻嘻的問。 昨天晚上就像回到六年前,我在安羽頡懷里安穩(wěn)的睡著,就像初生嬰兒在母親的懷中,暖暖香香的,讓人內(nèi)心感到安穩(wěn)。一張開眼睛竟然還有一位既賢慧又漂亮的女人準備早餐給我吃,就像新婚夫妻那樣的甜蜜。 「不只是賢慧,我也說不上那種感覺。」我搔搔頭,說:「我只覺得現(xiàn)在好幸福。」 「育書,我?guī)闳ヌ覉@玩,你開車?!钩赃^早餐以后,安羽頡直接問我,而我想起教授的簡報和監(jiān)考事項,接著點頭答應她一起去桃園,也不管后果會如何了。 一路向北,走國道一號往桃園去,艷陽高照,天空很藍,就像當初我和安羽頡第一次相遇時一樣的藍天。 安羽頡沉默,我們就長久的沉默著,聽著車上撥放的華語歌曲,氣氛不尷尬,反而格外自在。開過新竹后,頭上覆蓋灰色又沉重的云,原本能看見的藍天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好像隨時就會開始下大雨。 「對…咳、對了?!刮乙驗樘脹]開口說話聲音有些乾啞,「我都沒問,你為何要改名子?」 安羽頡轉過頭來,注視著我。 「育書,今天就來一趟我的巡回之旅吧?!拱灿痤R露出微笑。 我們從國道三號的慈湖出koujiao流道下來,天空開始飄起微微細雨,依照安羽頡的指示路線行駛,大溪的高樓大廈不多,沿著省道四號一直走,接著轉到康莊路,最后在電力公司前停下。 「到了?!拱灿痤R解開安全帶。 「電力公司?」我不解的問。 安羽頡指向對面并排的老透天厝,說:「你有沒有看到那一排房子中間的巷子,里面有紅色鐵門,我家就從那里進去?!?/br> 推開鐵門,往前走幾步就轉進右邊的樓梯上樓,就像一般的公寓大樓那樣,不像現(xiàn)在新蓋的大樓那樣,要先經(jīng)過管理室、公設。 安羽頡的家不大,開門后進來就是客廳,三個沙發(fā)和桌子靠得非常近,客廳是標準的正方形,延伸出去就是三個正方型的房間,從門口往右邊看,就是廚房和陽臺,格局不大。客廳左邊的角落放著一臺直立式鋼琴,上面佈滿一層灰。她領著我到右邊角落的房間,書桌放著一瓶jeannelanvin的香水,墻壁上掛滿了獎牌和獎狀,我看了一下好幾個都是田徑比賽優(yōu)勝。 「育書,你在找什么呀?」安羽頡見我在書桌前探頭探腦的,疑惑的問。 「我想看你田徑隊的照片,還有那篇報導?!刮艺f。 「嘻嘻,你還記得這件事情啊,我找找喔……?!拱灿痤R從抽屜拿出護貝過后的報紙,讀著文字和照片,房間周遭的窗戶墻壁開始被拆解,眼前出現(xiàn)的是國小的cao場,年紀只有十來歲的安羽頡正害羞捏著手指,回答記者一個一個的問題,我彷彿就坐上時光機參與安羽頡的過去。 房門后的墻壁有用鉛筆畫身高的註記、柔軟的床鋪,偶爾會聽見馬路傳來的汽機車經(jīng)過的聲音,我開始能獨自幻想安羽頡生活在這里的情境和心情。 我們待到晚上,烏云和夜色融為一體,我才察覺家里都沒有任何動靜,奇怪?她的爸媽呢? 「育書,剛剛騙了你?!拱灿痤R平靜的說,「其實這間房子已經(jīng)賣掉了。」 「賣掉了?」聽她突然說了這件事,我心情一下子沒調適過來。 「很多家具都會被以二手價收購,包括鋼琴也是,這幾天他們就會派人來收了,我想到那天才要整理私人物品。我今天只是想多看看陪我長大的這個家的模樣,深怕隨著年紀增長而忘記?!?/br> 我點點頭。 「你下午的時候有問我,為何要改名子?!拱灿痤R做了一個深呼吸后,娓娓道來,「我爸媽的感情一直不好,這你知道的,幾年前和你分手后不久,爸媽吵架次數(shù)更多,接著我爸幾乎不在家,形同陌路。突然有一天,我爸急急忙忙的回來,直接衝到房間去,那時候只有我媽在,得知他要拿房契去借錢還債,兩個人起了肢體衝突。當我回家時,我爸早已離去,很多東西都被摔破,家里什么東西都沒被拿走,但我媽受了皮rou傷,當時我真的好害怕,真的很想告訴我爸,他要拿走什么都可以,就是別拿走我mama。」 我沉默不語,只覺得自己身在正常的家庭是無比的幸福。 她繼續(xù)說:「我爸完全沒有盡到他身為父親該有的義務,他只給了我名子、這副軀體,但我也希望他能像你爸媽那樣,關心你有沒有交往對象、把自己所會的事情教給小孩、跟他們說自己內(nèi)心的期許…讓我能扮演女兒這個角色,而不是被迫急著長大,變成小大人,我真的覺得好累,也因為這樣,我對我爸感到極大的厭惡,我打從心底的恨他,為何我要背負著他給的一切負擔,不能享受女兒這個角色,或是青春的顏色…。我連姓氏都覺得是一個罪惡的存在,所以我改了母性,也找了一位老師拿了新名子,這讓我有重新開始的感覺?!?/br> 安羽頡見我沉默不語,突然語氣變得嚴厲:「育書,我說這些不是要你的同情喔!只是你對我來說是一位很重要的人,所以我才跟你說這些?!?/br> 「我完全說不上來現(xiàn)在的心情…?!刮业男淖兊脽o比沉重,抬頭看看天花板,看著房間內(nèi)的擺設。 「我肚子餓了?!拱灿痤R揚起嘴角,牽起我的手,說:「走吧,我?guī)闳ゴ笙辖殖詵|西。」我看得出來,她揚起嘴角的弧度,不是幸福,是悲傷。 ※不是幸福,是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