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杏提和離,雁欲自戕
江府 今夜,江過雁一進房門,一盒胭脂迎面砸來,他靈敏躲開,地面多了一灘紅。 一個花瓶扔了過來,江過雁旋身閃避,“啪啦”一聲,地上躺了一地碎片。 小紅杏見他連連躲過,心中更加生氣,隨手去搬那盆富貴竹,就要砸他。 江過雁見狀,連忙跑過去幫她扶住那盆富貴竹,“杏兒,這么重的一個花盆,你仔細砸了自己的腳?!?/br> 小紅杏氣得半死,“砸死我最好,你不就稱心如意了?” 江過雁不解,“杏兒,你這是怎么了?為何今夜這樣對我?” 小紅杏冷笑,“你怎么不想想自己背著我做了什么虧心事?!” 江過雁狐貍眸轉(zhuǎn)了轉(zhuǎn),細想一番,要論虧心事的話,只有一件,那就是賄賂玉無瑕,最后鎩羽而歸。 他試探:“玉無瑕看著不像是那等嘴碎之人?!?/br> 小紅杏踩他一腳,用力碾了碾:“夫子與我講了真話,這就叫嘴碎了?” 江過雁叫苦連連:“杏兒,我疼,我腳要廢掉了,嘶嘶嘶……” 他急忙賠罪:“他不嘴碎,是我不好,我陽奉陰違,背著你去見玉無瑕,想要勸他中斷交易之事,我錯了?!?/br> “錯了有什么用?” 小紅杏才不心軟,不肯原諒他,可以說這件事可是江過雁難得犯下的一次錯誤,她自然要借題發(fā)揮,發(fā)泄心中積壓多時的怨氣,“你道歉我就要原諒你嗎???可笑!” 江過雁不敢再叫疼,雙手捏著兩側(cè)耳朵,做出認錯的姿態(tài),弓著腰,瞧著小紅杏,“那我要怎么做,杏兒,你才肯原諒我?” 小紅杏還沒想好如何懲罰他,只是想要借機與他爭吵一番,誰知道他卻這般姿態(tài),叫他們兩個人根本吵不起來。 不知怎的,小紅杏腦子有些混亂,很多景象一閃而過,快得她抓不住,她脫口而出道:“我要騎大馬,你也肯嗎?” 江過雁驚喜不已,喜上眉梢:“你要騎大馬?好呀,為夫這就跪下給你當馬兒。” 說著,他將扇子插進腰封間,作勢要跪趴下,扮演一匹馬兒。 小紅杏拉拽他胳膊攔住他,“你一個朝廷軍司,若是叫下屬知道你在房中給我當馬騎,傳出去豈不是又要笑話你?” 江過雁滿不在乎道:“他們要笑就盡管笑去,我只在乎我的杏兒高不高興、歡不歡喜,只要你每天開開心心的,為夫愿意天天晚上都給你當馬騎?!?/br> 他跪下,催促小紅杏:“你快上馬啊,娘子?!?/br> 小紅杏期期艾艾的,“你真的要這樣給我當馬騎?好丟臉的誒,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了?!?/br> 江過雁一只手撐在地上,一只手攬著小紅杏腰肢,將她往自己后背上攬,笑著哄:“乖,坐上來,為夫保證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伛W著你,絕不會摔到你?!?/br> 直到跨坐在江過雁背上,小紅杏還有點不真實感,又隱隱覺得熟悉。 江過雁嘴里咬著自己發(fā)帶,充當馬韁繩,發(fā)帶尾端握在小紅杏手中,小紅杏發(fā)呆,他含糊催促:“小祖宗,你要去哪兒?駕馬啊?!?/br> 小紅杏一拽發(fā)帶,拍了他臀部一下,做出趕馬的架勢,“走,我們?nèi)フ鲬?zhàn)四方!” 江過雁昂首,學(xué)著馬兒那樣高亢地嘶鳴一聲,“你可要坐穩(wěn)咯。” 小紅杏雙腿夾緊他腰腹。 江過雁在地上爬了起來,小紅杏要他快,他就快,小紅杏勒發(fā)帶,他就慢下步伐。 地上的碎瓷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閃著鋒銳的光,小紅杏緊張叮囑:“江郎,你小心點,避開那些碎瓷片,免得割傷自己?!?/br> 江過雁笑道:“好,我會小心。” 他避開那攤碎片,馱著小紅杏在屋內(nèi)繞圈子。 小紅杏玩得不亦樂乎,哈哈直笑。 江過雁還會直起上半身,做起駿馬揚蹄的動作,小紅杏嚇得雙手緊緊抱住他脖頸,江過雁雙手抱住她雙腿,往后顛了顛她身體,笑聲清朗:“杏兒騎大馬騎得痛不痛快?” 小紅杏身子緊緊貼著他后背,笑得有點喘:“痛快!” 江過雁又一連帶著她玩了好幾個高難度的動作。 小紅杏連聲尖叫,興奮到滿臉通紅。 末了,江過雁將小紅杏抱進懷中,如同抱一個孩子那樣團著她,一連親她臉頰好幾口,又拿鼻尖拱她臉頰、蹭她頸窩,一手抱著她,一手去撓她胳肢窩,小紅杏被他鬧著,笑聲不斷。 最后,小紅杏實在受不住他撓癢了,認輸連連:“我原諒你了,你放過我吧?!?/br> 江過雁見她面上都是喜色,這才放心下來,將人重新抱緊,道:“我就是擔(dān)心玉無瑕會治壞你的眼睛,才會跑去找他行賄,實在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的,杏兒最大度了,莫要跟我計較,我日后絕不會再犯這等錯誤了?!?/br> 小紅杏臉上笑容僵住,又想起他養(yǎng)外室的事情,沉默許久,終于狠心出聲道:“要不,我們和離吧?!?/br> 江過雁簡直震驚又無措,不敢置信地瞧著她:“你可是氣糊涂了?怎么忍心對我說這種誅心的話?” 他還抬手摸她額頭,見她溫度頗高,心中擔(dān)憂:“你莫不是發(fā)熱了?才會胡言亂語?” 小紅杏揮開他手,煩躁道:“我沒有發(fā)熱,我說的是真心話。” 她垂著眸子,沒有去瞧他神色。 二人剛才歡快的氣氛散去,室內(nèi)一片沉默。 許久,江過雁始終沒有講話。 小紅杏疑惑地抬眸去瞧他,卻不期然對上一雙紅紅的狐貍眼,江過雁面色慘白,兩只眼睛泛著一層水意。 她訝異:“你……” 江過雁深吸一口氣,忍住想哭的本能沖動,他將小紅杏抱站在地上,自己轉(zhuǎn)身去柜子里拿出一柄匕首。 小紅杏不解其意,江過雁抽出那把匕首的刀鞘,“唰”的一聲,雪白的鋒刃閃過小紅杏的眼睛。 江過雁握著那把匕首,眸色猩紅,一步步朝她走來。 小紅杏被他渾身駭人的戾氣嚇住,狼狽往后退,跌坐在交椅上,哆嗦著嘴唇,顫聲道:“你你你……你要作甚?” 江過雁走近她,小紅杏想要跑,他伸出手,撐在交椅扶手上,將小紅杏困在一方交椅上,他俯身,狐貍眸牢牢盯著她,剖白道:“我承認,我也是第一次為人丈夫,縱使平日里對你百般溫存體貼,但也會有惹你不歡喜的地方,你要因此厭棄我、與我和離,無可厚非,我不會怪你?!?/br> 小紅杏驚慌失色:“那你拿匕首……干、干什么?” 江過雁握著匕首,緩緩靠近小紅杏,利刃離小紅杏越來越近,小紅杏嚇得直發(fā)抖。 江過雁手腕一轉(zhuǎn),利刃那端對準自己,他拿起小紅杏的手,強硬地按著她手握上刀柄,慢慢地將利刃尖端對準自己心口。 他凄然一笑,挑眉道:“你不要我了,是嗎?” 小紅杏嚇得連連搖頭。 江過雁神色偏執(zhí),眉宇間帶著幾絲瘋狂之色,加重語氣道:“那就殺了我?!?/br> “小紅杏,你可以喪夫,但休想與我和離?!?/br> 說完,他用力,想要將匕首捅進自己心口,小紅杏嚇到尖叫,急忙往回拔匕首,急聲道:“我不和離了!你不要傷害自己!” 江過雁動作頓住,緊盯著小紅杏,問:“杏兒可是在說笑?” 小紅杏嚇哭了,“我沒有說笑,我是認真的,如果我提和離,你就要去死,那我永遠也不會提和離?!?/br> 江過雁將匕首扔掉,深深地抱住小紅杏,道:“杏兒,我是為了你才苦苦支撐到現(xiàn)在的,如果連你也要丟棄我,我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 小紅杏緊緊地回抱住他,嚎啕大哭。 江過雁摸著她長發(fā),安撫地順了順她脊背,由著她哭。 等她哭完了,江過雁將她抱起,往榻上去。 小紅杏躺在榻上,江過雁俯身來親她、吻她,她都沒有拒絕,乖乖給他親,偶爾還會給他回應(yīng)。 江過雁纏著她做,小紅杏隨他肆意妄為,二人纏綿半夜,直到天色隱隱發(fā)白,小紅杏累極睡去,江過雁才放過她。 * 小紅杏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了。 她打了個困倦的哈欠,江過雁捏了捏她鼻尖,調(diào)笑道:“小懶豬終于舍得醒啦?” 小紅杏驚喜,“你今日怎么沒去廷尉署?” 江過雁側(cè)躺在她身邊,手撐著腦袋,瞧著她,“我今日休沐,想要在家里陪你,開不開心?” 小紅杏當然開心,因為江過雁總是很忙碌,基本抽不出時間陪她,現(xiàn)在他要陪她一整天,她歡欣不已,不過,她轉(zhuǎn)瞬垮下臉來。 “可是,我今日要去湛園找夫子學(xué)畫?!?/br> 江過雁當然不依,“你讓祖叔去一趟湛園,跟玉無瑕請個假,就說你要陪我,沒空學(xué)畫?!?/br> “這怎么可以?”小紅杏可不想讓嘴邊的天鵝rou飛了。 江過雁皺眉,不悅又委屈地扯小紅杏衣袖,“這么說,杏兒是要狠心丟下為夫一個人,自己去湛園學(xué)畫?” 他想了想,提議:“不如,我陪你一道去湛園?想來,玉公子不會介意多個旁聽生吧?” “不行!”小紅杏立馬大聲反駁。 “為何?”江過雁不解。 小紅杏干笑兩聲,解釋:“夫子為人最是孤僻乖張,他不喜歡見生人,再說了,我若是未經(jīng)同意,私自帶你過去,說不準他要生氣呢。” 江過雁幽幽道:“你家夫子性情還真是古怪?!?/br> 小紅杏對了對食指,干巴巴地附和:“就是說啊。” 江過雁坐起身,滿臉失望之色:“那,我滾去廷尉署了?!彼秤笆挆l落寞,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可憐味道。 小紅杏被他昨夜要自殺的姿態(tài)嚇了一大跳,現(xiàn)在看著他這般情態(tài),心中擔(dān)憂,拉住他手腕,“我找個借口跟夫子請假就是了,你別去廷尉署?!?/br> 江過雁立時恢復(fù)精神,眉開眼笑,“好呀,那我們待會吃過早飯后,去郊外放紙鳶?” 他面露懷念之色,摸了摸小紅杏的腦袋,感慨道:“我們好久沒有放紙鳶了?!?/br> 小紅杏先是一愣,而后明白過來,看來是江過雁記錯了,她嫁給他一年多,他忙到從來沒有陪她放過紙鳶,不過,他定是與其他女子去放過,才會記混了。 她心中生氣,又酸澀,但看江過雁興致勃勃、如同一個孩童那樣的歡喜神色,到底沒有再反口說不去了。 “你讓祖叔去湛園告知夫子一趟,就說……”小紅杏一頓,想了想,道:“我中了暑氣,頭昏腦漲的,今日不能過去湛園了,叫他莫要白白等我。” 江過雁點頭應(yīng)好,走了出去。 豆蔻進來,伺候小紅杏穿衣洗漱。 * 等小紅杏與江過雁吃過早飯,二人攜手一道出門,江過雁親自騎馬帶她去郊外。 在城內(nèi)的時候,他就讓馬兒慢慢行走,免得驚擾攤販百姓,一出城門,他揚鞭叫馬兒奔跑起來,風(fēng)聲迅疾,小紅杏只覺得風(fēng)聲呼呼從耳邊吹過,她哈哈大笑,“好涼快啊?!?/br> 江過雁一手環(huán)著她腰肢,嘴角帶著燦爛笑意。 到了一處平緩的坡地,江過雁勒住馬,“吁”了一聲,他率先跳下馬,再把小紅杏抱下來,最后把韁繩系在一根樹樁上。 不遠處的田野里,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在放紙鳶,遠遠看去,藍色天空下,有翻飛的鷂子、威武的老鷹、長長的毛毛蟲,還有惟妙惟肖的仕女紙鳶。 小紅杏手撐在眼皮上,駐足遠眺,看得更加興起。 她興奮到蹦起來,催促江過雁:“我們也快點過去!不然就沒有好位置了!” 江過雁忙道:“好好好。你先挑挑看,想要哪個紙鳶?” 小紅杏這才想起來兩人還沒有買紙鳶,她跑到江過雁身側(cè),與他一道看小販掛在架子上的紙鳶。 江過雁挑了一只大雁,笑著問:“這個怎么樣?” 小紅杏手中已經(jīng)拿了一只白鶴,聞言,有點猶豫,“這……” 江過雁拿肩膀蹭小紅杏肩膀,撒嬌道:“我們放大雁,肯定比白鶴飛得更高!” 小紅杏還是拿不定主意,江過雁沖小販一挑眉,暗示他說話。 小販見狀,連忙幫腔道:“夫人,你家郎君說得沒錯,大雁的翅膀比白鶴更大,屆時,只要風(fēng)一吹,肯定飛得高高的?!?/br> “是嗎?”小紅杏拿著白鶴與江過雁手中的大雁對比一下,“好似,沒有什么分別啊。” 小販汗顏,他剛才只是隨口一扯。 江過雁暗暗瞪他一眼,轉(zhuǎn)頭笑容瀲滟地哄小紅杏:“杏兒,你不是有短視癥嗎?那只白鶴顏色如此寡淡,屆時一飛上高空,你如何看得清楚?還不如買這只黑色大雁,顏色顯眼,不會淹沒在一眾紙鳶中。” 小紅杏被說服了,“你說得有道理,若是我瞧不見自己的紙鳶,那還放個什么勁?” 她豪氣地沖小販道:“老板,我們要買大雁!” 小販忙道:“好勒。”矮身去拿線軸,江過雁將紙鳶拿給他,他將線的尾端牢牢系緊在紙鳶的骨架上,才將其重新遞給客人。 小紅杏接過紙鳶,江過雁掏出一塊銀子扔給小販,“不用找了?!?/br> 說完,他拉著小紅杏跑了,跟個迫不及待的孩童那樣。 小販捧著銀元寶,笑得合不攏嘴:“謝謝公子!” 二人找了個空地,小紅杏拿著線軸,將線抽出來,江過雁雙手握著大雁的兩側(cè)翅膀,往后退了一大段距離,不放心地揚聲叮囑道:“杏兒,你跑的時候小心點,千萬不要摔倒了?!?/br> 小紅杏應(yīng)了他一聲:“我才不會笨到摔倒!”還沖他扮鬼臉。 江過雁哈哈大笑。 稍息,小紅杏握著線軸跑了起來,江過雁舉著大雁在后頭跟著一塊跑,風(fēng)吹過來,紙鳶慢慢騰空,江過雁松開手,大雁被風(fēng)送得高高的。 他忙跑回小紅杏身邊,小紅杏駐足,望著大雁,開心叫好:“它飛得好高!” 江過雁笑著與她一道看,握住她的手,與她一道控制線軸。 漸漸的,大雁飛得越來越高,越過一眾紙鳶,成功脫穎而出。 有不服氣的半大孩童來叫囂:“你們敢不敢和我比一比放紙鳶?” 小紅杏興致盎然,江過雁挑眉道:“你這小子還真是自尋死路,難道不知道我可是巴陵城的紙鳶小霸王,誰的紙鳶能飛過我的!” 孩童道:“可是,這里是鄴城,不是巴陵,你這頭小霸王,在這兒可不管用。” 江過雁嘴角笑意微頓,他一時昏頭,竟忘了這里是鄴城,不是他自小長大的巴陵。 小紅杏被勾起了好戰(zhàn)心,“誰說不管用?”她一拍江過雁肩膀,“相公,你狠狠地虐這小子一頓,省得他瞧不起咱們。” 江過雁于是重新收斂心緒,對孩童道:“你要跟我比,我跟你比,只不過,為免你事后哭鼻子,我先讓你三招,你出招吧?!?/br> 放紙鳶的時候,時常有賽紙鳶的活動,就是比賽誰的紙鳶放得最好,能把其他人的紙鳶撞下去,最后一枝獨秀地掛在天邊,即為勝利者。 孩童哼一聲,一扯線,天空中的老鷹立時拐了個方向,狠狠撞了大雁一下。 小紅杏看得擔(dān)心,“哎呀,我們的大雁不會掉下來吧?” 江過雁幫她一道控線軸,安撫道:“有我在,不會掉。” 果然,大雁在半空中雖然被老鷹撞得一個踉蹌,但很快就穩(wěn)住了身形。 孩童又來襲擊大雁,江過雁拽著細線,帶著大雁左突右拐,讓老鷹撲了個空。 三招過后,他開始回擊,孩童緊張地防備著大雁,與他斗法,過了幾個回合,老鷹瞎了一只眼睛,從天空掉落下來。 孩童“啊喲”一聲,急忙跑去撿。 小紅杏拍手叫好:“江郎好厲害!” 眾人看熱鬧,偶爾還有其他來挑戰(zhàn)的,最后都被大雁斗下去了。 漸漸的,天空只剩下一只大雁,傲然飛在藍天碧云下。 小紅杏滿臉興奮,“哇嗚”叫喚,抱著江過雁脖子,在他身上又蹦又跳,時不時獎勵地親他臉頰一口。 江過雁身形穩(wěn)若泰山,依舊牢牢把控著那只大雁。 田野里一片歡聲笑語,江過雁忽然覺得身上的重擔(dān)終于在此刻短暫性地卸了下去,他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