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三十年前，二十歲

    「會計真的很無聊耶，不行，我要轉(zhuǎn)行。」看著呂淑芬不知道在哀嚎什么，林佑嗣都快笑出來，不是才剛?cè)ド习喽€月，這么快就要投降？

    「才上班幾天而已，就受不了？你想做什么？」

    「要可以讓我說話的工作啦，會計悶死了?！?/br>
    也對，以呂淑芬活潑外向的個性來看，會計真的不適合她。但是，他們學(xué)了五年會計，總不能說放棄就放棄吧？

    「會計其實是一門很美的學(xué)問，完全講求平衡與對稱，發(fā)生過的事情都能忠實記錄下來…」他其實不討厭會計，這五年讀下來，反而還覺得會計有自己一套邏輯，與其他學(xué)科不一樣，是自成一格的學(xué)問。

    「對啦，對啦，最適合你這個處女座的?！箙问绶颐看握f不過他，就開他的玩笑。

    「少來了，你做會計太浪費啦，你的天份不在這里。」呂淑芬再補一句。

    「你又知道了？」他忍不住調(diào)侃，真不知道呂淑芬為什么自以為瞭解他。

    「不是說想考大學(xué)？」

    也對，畢業(yè)時他曾向呂淑芬提過這件事，他都忘了。

    「嗯，我退伍后，想考插大，唸中文系?！?/br>
    「這還差不多。那你之前是在叛逆什么？繞了一大圈，不是又走回你爸要你走的路？」

    好、好、好，唸夠了沒有？現(xiàn)在呂淑芬倒像是他媽了。

    「年紀(jì)小，不懂事，行了吧？」他不甘愿地承認(rèn)錯誤。

    「之前那家才藝教室的班主任，還在問你退伍以后要不要回去教小朋友書法？」

    林佑嗣點點頭，很感謝那家才藝教室的班主任，讓他專三開始就在那里兼課，賺了不少零用錢，還可以支付學(xué)費和生活費，不必向家里要錢。

    呂淑芬看了看四週，這個新訓(xùn)中心，佔地很廣，今天的懇親日，來了許多家長、親友探訪，很熱鬧。但是看看柚子，只有自己來探訪，看來格外孤單，怎么回事？

    「你行情很差耶，怎么都沒有人來看你？」

    「我爸媽有來，剛回去?！?/br>
    看柚子回答得這么快，也不像在等什么人，呂淑芬心里不禁納悶，柚子是不是漏了什么人？

    「小雅呢？她也回去了嗎？」呂淑芬覺得奇怪，柚子為何跳過小雅。

    林佑嗣一聽到小雅的名字，舌頭就像打結(jié)，說不出話來，只好轉(zhuǎn)過身去，背對呂淑芬，講起話來還吞吞吐吐。

    「她…嗯…她…不會來?！?/br>
    呂淑芬一看柚子的表現(xiàn)，就猜到了，是「兵變」吧？她真想替柚子打抱不平。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柚子之前什么都沒說呢？

    「什么嘛？你們不是才剛交往嗎？這么快就兵變？小女生，真是的。」呂淑芬直覺認(rèn)定是小雅的問題，年紀(jì)小，不懂得珍惜。

    「不是她的問題，是我，我覺得不適合?！?/br>
    呂淑芬聽不懂，「不適合」？這是什么理由？柚子和小雅二人也才剛交往不到半年，說什么「不適合」？這其中一定有鬼吧？

    「不適合？哪里不適合？通常會說這種話的人，都是有新歡的人，你有交新的女朋友嗎？」呂淑芬很好奇，那個「鬼」，究竟是誰？

    「沒有啊?！?/br>
    聽柚子講得理直氣壯，跟真的一樣，最好柚子說謊都不用打草稿。

    「那你在不適合什么？才剛交往，講什么不適合？」呂淑芬愈聽愈不懂，柚子每次說話，都是這樣，拐彎抹角，讓人很難理解。

    「不是啦，」林佑嗣急忙辯解，講話又開始結(jié)巴，「你不覺得…我…我和小雅在一起，很勉強嗎？」

    「我怎么會知道勉不勉強？是你心里還忘不了那個奶姬，自己覺得很勉強吧？」

    呂淑芬心直口快，也猜得神準(zhǔn)，直接把柚子的祕密說出來，讓他心驚膽跳，一時語塞。

    看著柚子動也不動的背影，不說一句話，她笑出來，沒想到自己竟然這么瞭解柚子，就連瞎矇也讓她矇到，這個柚子，真是太單純了，說謊根本不是他的專長。

    依她對柚子的瞭解，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嚇呆了，于是她從背后拍拍柚子的肩膀，安撫柚子。

    「我亂說也說中哦？柚子，你真的很不會說謊耶?！?/br>
    剛聽到呂淑芬提起李俐芝的事，他真的嚇了一跳，他只在專三那年看到照片時，向呂淑芬描述過二人之間的一些瑣事，他沒想到呂淑芬還記到現(xiàn)在。

    「你還不是也忘不了葉大成？」既然呂淑芬毫不顧忌地提起奶姬，他也忍不住頂嘴。

    「我可是有行動的哦。哪像你，只會放在心里。你一定還留著那張照片，對不對？」

    他很氣自己，就連頂嘴的能力都輸給呂淑芬。為什么每件事都被呂淑芬料中？這證明什么？呂淑芬是最瞭解他的好朋友？他該高興嗎？但現(xiàn)在，他只覺得自己連一點隱私也不剩。

    呂淑芬真的說中他的心事，讓他尷尬不已。他當(dāng)然還留著那張照片，這二年來，那張照片他從不離身。他從上衣口袋拿出那張奶姬與大鼓合照的照片，看了又看，想起那一天遇到奶姬，不禁露出微笑。

    「嗯…我…在當(dāng)兵的前一天，在學(xué)校附近，有遇到她?！?/br>
    「真的假的？」這完全是電影里的情節(jié)，怎么可能發(fā)生在現(xiàn)實生活里？這是柚子的幻想吧？呂淑芬不相信，但還是想知道細(xì)節(jié)，「怎么樣？怎么樣？」

    「沒怎么樣。她…有男朋友了。不過，她說要再聯(lián)絡(luò)，所以，我，留了電話給她。」

    怎么可能？柚子有這么勇敢，留電話給女生？這一點都不像呂淑芬認(rèn)識的柚子。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勇敢？上次我?guī)湍惆颜掌娜?，還留下你的名字，結(jié)果，你沒有去找她，她也沒來找你，你們兩個，怎么都那么沒勇氣？」呂淑芬忍不住抱怨，她精心安排的機會，送到二個沒有勇氣的人手里，全都白費了。

    「沒想到，這次你們又見面，你還留給她電話。你不錯嘛，她還記得你?！顾幻靼祝@次是什么機緣，讓柚子變得如此勇敢？

    「嗯，她說她和男朋友騎機車經(jīng)過的時候，有在學(xué)校附近看過我?guī)状??！瓜肫鹉翘炷碳Ь谷徽J(rèn)得出他，讓他嘴角不禁上揚。

    柚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愛夸大？這種情節(jié)他都編得出來？要不中文系別唸了，直接轉(zhuǎn)行當(dāng)編劇好了。

    「真的假的？騎機車耶？這樣咻一下經(jīng)過，會看到你？」呂淑芬完全不相信這夸張到極點的劇情。

    「我也看過她幾次，都是她男朋友騎機車載她經(jīng)過。」

    聽柚子這么正經(jīng)八百地回答她的問題，一點沒有夸張的意思，讓她不禁懷疑，難道這個世界上不相信巧合的人，只剩她一人？

    「這么多人騎車、這么多人在路上走，你們兩個竟然會看到對方？」她搖搖頭，柚子和奶姬這二個人是怎樣？明明二個人都互相把對方放在心上，但上次她精心安排的機會，二人卻完全不為所動，是在害羞什么？「你忘不了奶姬，奶姬心里也有你，你們真的是…」

    柚子才二十歲，這種躲迷藏的情節(jié)，把柚子弄得像是歷盡滄桑的老人一樣，有必要把戀愛談得這么苦嗎？她不懂，在她看來，愛情就應(yīng)該轟轟烈烈，這種細(xì)火慢燉的暗戀，算什么？

    「這樣說來，你跟小雅在一起是有點勉強，你跟奶姬才真的應(yīng)該在一起?！辜热昏肿雍湍碳П舜硕纪涣藢Ψ?，她不瞭解，這二人還在堅持什么？

    「不可能啦，她都有男朋友了?！沽钟铀眠@是嘴硬，心里才不是這樣想的。他有一個小小的愿望，希望奶姬能再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中，儘管他知道這個愿望成真的機率渺茫。

    「死會都可以活標(biāo)了，怕什么？你不是也跟小雅分了？」呂淑芬鼓勵柚子拿出勇氣，轟轟烈烈愛一場，才不會白走青春這一遭。

    「死會活標(biāo)？」柚子覺得好笑，呂淑芬在講什么大話？死會要怎么活標(biāo)？要不要請呂淑芬來示范一下？就拿葉大成當(dāng)目標(biāo)好了，他真想看看呂淑芬要怎么把葉大成從蚊子手里搶走？

    「干嘛對自己那么沒信心？」她真不懂，以柚子的條件，都可以迷倒眾生了，到底是什么讓他這么沒自信？難怪聽人說，任何人在愛情面前，都會變得如此卑微。

    「你不是有留電話給奶姬？她有沒有打來？」呂淑芬突然想起柚子不是勇敢的給了奶姬電話嗎？她很好奇，奶姬會跟柚子說些什么？

    呂淑芬的問題才剛說出口，柚子就懊惱地用手抱頭，大聲哀嚎：「唉，不要講了。」

    為什么不要講？聽柚子的語氣，像是他又干了什么蠢事，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講出口。

    她環(huán)顧四週，這才想起柚子已經(jīng)在當(dāng)兵，軍營里只能寫信，不能接電話。

    「對哦！這里不能接電話，你是留哪里的電話給她？」

    「宿舍的電話。」柚子還是不肯把頭抬起來，回話的聲音細(xì)小如蚊。

    「宿舍？你不是因為要當(dāng)兵，所以退租了？」她忍不住大聲詢問柚子。

    「我就忘了嘛！」柚子任性地大喊。

    呂淑芬氣得巴了柚子的后腦勺一下。

    「你很笨耶！這樣，奶姬怎么找得到你？」

    就是笨，怎樣？要不然他是在懊惱什么？等了這么久才又遇見奶姬，不只沒有向奶姬要電話，他還給錯電話，真是蠢蛋一個！就懲罰他這輩子不會再見到奶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