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01
收到明楓消息時,明昭方才拍完雜志內(nèi)封。相片中她面色嬌慵,玫瑰浴中溻濕的卷發(fā)落她香肩,聊天框內(nèi)的語音在她預(yù)料中,凈是些能令她愁黛的話語。 “明昭,我媽要打我,我不就拿了她點錢出去約會嗎,你快點回來幫幫我啊!” 明昭失笑,自她高中兼職起便已獨立生活,她倆一年說不上十句話,明楓找她十次有九次是為借錢。明昭暗嘲,她這位meimei,何曾在遇上好事時念起她這jiejie呢? 明昭和攝影燈光那邊的幾位打聲招呼,拎包走了。 她不認(rèn)為自己多惦念舊情,明昭素來如此,從不追憶往時之事,由消逝的風(fēng)霧各歸塵埃。但總有無端聲音纏著她,繞著她,壓得她服軟。明昭上了地鐵,她眼前的女士優(yōu)先車廂,已然形同虛設(shè)。 對自己無利的規(guī)則,人是不愿遵守的。 晷景消逝,疇昔之事煙消云散。她自高中當(dāng)模特起便沒回過羅湖,公司宿舍離得遠(yuǎn),非必要不回去。 也沒人盼著她回去。 明昭通體雪白,又身著一襲焰紅,與老舊城區(qū)是格不相入的。褪盡的臺階,裂隙生長的青苔,漫彌塵煙的走廊,爬五層樓梯才抵達(dá)她曾待過的“家?!?/br> 失修的木門早已腐朽,隔音自是差勁。她站于一米之外,竟都能聽得那樣真切。林慎姒似乎在用木棍教訓(xùn)明楓,她聽見棍棒與哭聲。明昭輕叩兩下門,林慎姒聞聲,沒好氣地跑來給門開了。 “來了來了,催命?。 ?,林慎姒正氣頭上,霍然瞧了她眼,她哪料到會是這狐媚子,她直笑:“哎呀,我以為誰呢,這不我們家的小明星嘛!明昭呀,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給我們老明家都忘了。” “二嬸,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好嗎?給你們買了點東西?!?,明昭將紙袋塞她手中,隨而側(cè)目望向明楓,“明楓這個年紀(jì)談個戀愛實在正常,你不需要過于緊張,別逼得太狠了?!?/br> “明楓,我教育你的事你還到處說是吧?你說,媽哪點不是為了你好?哪個當(dāng)媽的不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好?那個男的他根本不是一心一意對你好!我養(yǎng)你這么多年還比不過一個小白臉是不是!”林慎姒將明楓耳垂掐得紅腫。 明楓滿眼淚潮,慍怒道:“我跟男人廝混?呵,你恐怕不知道明昭在干什么吧,我的好jiejie怎么會一下子穿金戴銀了,她不就是在鳳沅樓里當(dāng)三陪嗎?整個南山誰不知道你?。 ?/br> “明昭我管不得,你是我女兒我還管不得了?!”林慎姒給她一巴掌。 原來在她們心里,她一直是外人啊。 明昭從小都在聽,聽她們之間的爭執(zhí),從不參與入內(nèi)。她僅是傾聽,如今她有這般哄人本領(lǐng),或許是托她們福了。 明昭父親是位軍人,都說于軍人而言,最卓越的戰(zhàn)功不過為身上的疤,那每一道動心怵目的疤,背后都有屬于它的故事。只遺恨他因公殉職,而她母親竟也殉情離去。 好一對鴛儔鳳侶啊,縱使他們有千般萬般的好,卻獨獨沒能對住他們年幼的女兒。明昭豈會無怨無恨?她怨恨母親的一意孤行,她莫非認(rèn)為共赴潭淵是件浪漫事不成?為已逝之人那般悲慟傷神,將期盼她垂憐的女兒棄之不顧。 父母親曾教誨她要做善良之人,她父親一生清廉秉公,卻落得這般下場。誰來規(guī)定的人間守則呢?父母親這般狠心待她,她怎能隨了他們愿?她不畏塵世的桎梏,要做與之對抗的惡俗之人。 她甘愿墮落春夜,跳一支只為春的舞。 婊子。 明楓曾用這個詞羞辱她無數(shù)遍,但而今看來,那似乎是在喊她名字。 她可是艷名盛揚的鳳沅樓頭牌。 明昭并不怪罪林慎姒,到底是受恩于她,縱然她淡漠如冰,也是記得些許。她是牢記恩仇的,記得她兒時替明楓背了不少鍋,被誣賴偷錢偷裙子時,林慎姒從未給予過她半分信任。 明昭一年級時,班主任喊交校服錢,林慎姒以工資微薄為由回絕于她。明昭瞧見過數(shù)次,她與明楓逛街試衣裳,那錢,是她不該花罷了。 可笑,可笑。 她不甘被人踩于腳底,那時她立誓,誓要當(dāng)最秾麗的鳳凰,于空中起舞,與碧煙為伴。 按理說她跟了沉歸宴,沒再回鳳沅樓的道理,卻不知怎的,她好似貪戀起這風(fēng)月之地。借口是去收拾遺落物,心底仍是難舍的。 沉歸宴車停門外等她,他想起包廂內(nèi)與簡清延的扯淡。 簡清延給他透底,說明昭還是雛,沉歸宴晃搖杯中酒。那層膜在與否,他并不放心上。那不能定義些什么,“哦,她不是頭牌嗎?” “都說頭牌了,當(dāng)然得捧著,說出臺就出臺???給她砸錢也未必能見到,都得看她心情。但不是我說啊,沉歸宴,你真喜歡她?”簡清延甚為訝異。 “玩玩?!彼p輕拋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