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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苓芩兒陪小黃香跪在樓下的空地。 夜風習習,吹過苓芩兒的外衫,掠進內里身軀。 因寒冷立起的雞皮疙瘩一層又一層,不多時,打顫的牙關替代身體的戰(zhàn)栗,他縮著身體,恨鐵不成鋼罵道:“早勸你收了對珮扇公子的心思,現(xiàn)時鬧出這種事,坊主豈能饒你?” 他身側的人只披了件青粉衣袍,虛虛遮掩住光裸的身體。他跪得直直的,下巴微仰,一雙眼癡癡看著頭頂?shù)膱A月,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 苓芩兒口中不停,一連罵了小半柱香,見對方充耳不聞,又急又惱,抽噎不成聲:“你我相識這么多年,坊主若是報官,你讓我對你家中怎么交待?” 他抹了抹眼角:“...不光我勸你做事三思,你jiejie是不是也讓你收心,好好在這坊里做工,等攢夠了贖身錢,回家中去,她自給你尋一門好親事?!?/br> “天可憐的,你把沐姑娘傷成那樣,如今能不能出傾城坊都是未知,要是沒了你,我在這世間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苓芩兒嗚嗚咽咽,他和小黃香是同鄉(xiāng),自幼家貧,前些年家鄉(xiāng)大旱,連著幾年顆粒無收,餓死不少人,他從外得了路子,便拉著小黃香一起入傾城坊,尋摸一口飯吃。 這些年在坊中掙的錢,他和小黃香都是一分不留寄回家去,他家中稍好些,父母俱在,只得一雙弟妹靠他養(yǎng)活。小黃香便被拖累了,父親務工時出意外死了,母親緊隨其后癱瘓在床,剩他jiejie在家中拉扯幾個幼妹,一家四五張嘴全指他一個人吃飯。 “你對男子有情意,便是哪位官人哪位伶人,我替你從中調和,都不是什么難事??赡闫粕汐樕裙樱裁瓷砑?,你心里也得有桿秤顛顛自己的斤兩,那是你碰得起的人嗎?” 他說著心頭便起了火,又想到小黃香可能命不久矣,也不愿往他身上撒氣,自顧自在一旁哭喪般嚎起來。 “都怪我,把你帶到這火坑里來。” 他翻來覆去說自己的不是,小黃香終于有了反應,他的下巴不再高昂,隨著下巴落下的還有他噙在眼中的淚。 “哥哥,你莫怪自己?!奔乓怪?,他的聲音輕輕的,“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做出這不得活路的事情來,但我實在是喜歡他,從我第一眼見到他時就喜歡他?!?/br> “你記得嗎?我和你第一天入坊,什么都不懂,就跟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那日我頭回接客,客人責我弄臟了他的衣服,將我從床上攆下來趕出去?!?/br> 小黃香閉了閉眼,似乎是回憶起什么美好的事情,唇角勾了勾。 “是他,他脫了自己的外袍搭在我身上,他說‘太瘦了,簡直像個女孩’,然后不知從哪拿出來一塊黃澄澄的糕點,塞到了我手里。” “后來我才知道,那是他最喜歡吃的酥梨糕?!?/br> 他笑著笑著便泣出聲,捂著臉片刻直不起腰,許久,他平靜下來,臉色枯槁:“哥哥,你回吧,沒必要在這兒跪著替我求情。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會怎么著心里也有了定數(shù),省得拖累你。” 苓芩兒跪著挪到他旁邊,抱著他淚眼婆娑:“我不走,我答應了你jiejie要帶你衣錦還鄉(xiāng),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獨活?!?/br> 他言辭懇切,小黃香此時追悔莫及,已抱了尋死的念頭,淚水潸潸,二人依偎著哭作一團。 已近五更天,我們幾人在屋中,其實能聽見樓下隱約傳來的哭聲。 坊中無一人抱怨深更半夜吵人清夢,眾人緊閉房門,吹熄燈燭,作出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七兒放心不下,去小廚房蒸了碟白玉糕,又煮了壺紅糖山楂茶,這才被我催促著回屋休息了。 祀柸幾人圍坐在床邊,我啜著山楂茶,問祀柸:“你要怎么處理?” 他只問我的意見,我凝視著棗紅的茶湯:“不若...交由官府?” 總不見得施以私刑,但按當朝律法,一旦報官,輕則流放,重則棄市,即便僥幸存活,此生再無轉生之計了。 “我和他相交不多,多少是有幾分情誼的,況且他又是坊里的人,真要如此,我不忍心。”我吐出一口濁氣,他雖有罪,到底不致死。 沫澀從進來就一言不發(fā),這會兒終于開口:“你若不愿,那就我們私下解決。年下這個當口,官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的報官,也不見得他們能秉公辦理?!?/br> “加上小黃香和你的身份,便是有許陌君作證,可沒出人命,也不見傷情嚴重,怕是連立案都困難。” “這還不嚴重?”許陌君指了指我頭上纏著的白布,“她可是磕了腦袋,要是有個萬一......” 剩下的話他不愿說,沫澀搖搖頭。 殤止有些抱不平:“豈有這種道理,難道偏得女子上吊歿了,才能坐實男人的罪名?” “也非如此......”沫澀眼神暗了暗,“曾經(jīng)我便聽母親提過,有女子污了身子,最后反倒嫁給不軌之人的。” 幾人嘩然,七嘴八舌爭辯了好一會兒,辯來辯去覺得上策還是與小黃香私了,我狠不下心斷送他后半生的路,只淡淡說一句“趕他出坊”便罷。 他幾人尚不明小黃香怎會做出今夜的瘋事,殤止提起話頭,在四人探詢的目光下,我也只好把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 “...他癡戀珮扇,約是坊中近日閑言碎語太多,他以為珮扇再不回來了,一時鬼迷心竅,才做下這等錯事?!?/br> “所以——”我看向幾人,“這件事你們要幫我瞞著珮扇,我不想他把這一切怪罪到自己身上?!?/br> 他已為楚卿的事責備自己太多,要是再得知這場意外,還不知暗地會有多心焦。 事情都已商討完,幾人面上皆有倦色,祀柸遣了其余人,單獨留在房中陪我。 我趁尚有精力,拿了幾頁信紙墊在小擱板上,思索良久,給小黃香寫下了我們短暫相識中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作話:信的內容是大雞湯,無關緊要,大家想看嗎?想看我就寫到正文里,不想看就接著走劇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