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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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嬋衣回到季宅的時候,天空已經(jīng)有些暗了。 她只讓謝慶停在了別墅區(qū)的門口,自己慢慢地往里走。 原本天空就有些灰蒙,沒走兩步,竟飄起雨來,霧氣如絲,雨是密密斜斜的,打在臉上,有些瞇不開眼。 宋嬋衣一貫是喜歡雨的,她一點都不著急,踩著路邊中式的小道,慢慢往季宅挪。 突然身后開來一輛黑色轎車,劈開了漫天的雨簾。 她認得,是季暉堂的車。 車在小區(qū)入口停了幾秒。 也怪,下雨天的,車窗卻是半開著的。 坐在窗邊向外看的男人顯然不是季暉堂,露出一雙陌生的眼睛。 他的眼睛生得有些好看,眼皮很薄,眼尾的褶并不寬長但微微上挑,他目光微垂,隔著雨簾,她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路燈在車窗上拉出了一條條昏黃的光帶,像刀片劃開了一個新的窗口,切開了她的窺視。 她便收起向后的目光,繼續(xù)向前走著。 車里的人也在看她。 傍晚的風(fēng)涌進了車窗,帶著些荒蕪和冰涼,季暉堂隔著車窗只粗粗略過了一眼,隔著雨窗,視線有些模糊,也不知他看沒看清走在路上的女人是誰,他也沒打算叫停。 倒是季暉堂身邊的男人,深邃的眼睛斜斜地打量了一眼,但也只是匆匆的一瞥,只覺得在雨中漫步的女人好生愜意。 車從她身旁緩慢輾過,壓著窨井蓋上,發(fā)出“哐”的一聲,隨后便起速略過了她。 窨井蓋上濺起的水花輕輕拂過她的鞋面,她并不惱怒。 呵,季家的車跟人一樣,素質(zhì)堪憂。 “宋小姐,今天老板有貴客?!?/br> 剛走到季宅門口,停好車的司機周開在門口遇上了她,狀似好心地提醒她。 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她不要進客廳打擾貴客嗎? “哦?是什么客人?” 她倒是問得隨意。 “是陸先生?!?/br> 司機周開是向來的勢利眼,看如今宋春絮沒什么地位,她的這個女兒必然也是不受他待見的,諒她也不明白陸先生是什么身份,他連多一個字也懶得交代。 “知道了,謝謝周叔,我去后廚看看我mama?!?/br> 宋嬋衣是一臉乖順,假意聽不懂他的那套話術(shù),頭也不回地進了大門。 周開是欲言又止,尷尬地站在原地。 走進宅子注意到的第一眼就是沙發(fā)上的那個陌生男人,想必就是陸先生。 真冷啊。 看清了他的全臉后,宋嬋衣不禁在心里偷偷想。 剛剛覺得這個男人的眼睛好看,可配上整張臉來看,只覺得冰冷,他的神情又冷又傲,坐在沙發(fā)上的態(tài)勢好似這個宅子的主人是他一般。 看見她走進來,陸先生也只是抬眼,淡然瞑斂,仿佛所有人所有事都與他無關(guān)。 季暉堂和林采時圍著這位陸先生坐著,不知在聊些什么,季萊坐在鋼琴邊賣乖地彈奏著曲子,季渠穿著正經(jīng)的小西服,站在鋼琴邊斷斷續(xù)續(xù)地拉著小提琴,初看倒是一堂其樂融融的主客相宜場面。 令她有些吃驚的倒是林采時也在。 是了,那位神龍不見尾的季夫人。 林采時是個有氣質(zhì)的女人,榮光更增麗色,穿著高定的銀藍連衣裙,披著貴氣的白色毛披肩??梢娫谶h離季暉堂這個男人的日子里,她過得甚是不錯。 其實細看,林采時的相貌也只是平平,季萊身上是有她的影子的,都是單眼皮和小巧的鼻子,只是配上有些rou的圓臉和高高的顴骨,怎么也算不上美人。 顯然,高貴是一種被伺候出來的氣質(zhì),比美貌更需要用心。 宋嬋衣心里倒是犯了嘀咕,這個陸先生來頭倒是挺大,連林采時都特意回了季宅來招待。 不過她也只是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就往廚房深處走去。 爐灶上的開水在沸騰,但宋春絮在忙著炒著鍋里的菜,一時顧不上。 “小嬋,你幫我端一下那壺水過來?!?/br> 見宋嬋衣進來了,宋春絮忙使喚了她幫忙。 宋嬋衣一時間有些不是滋味兒。 “你倒是使喚起我來了。今天周姨不在么?怎么讓你一個人在燒菜?!?/br> 她嘴上沒大沒小地抱怨著,手上卻還是忙端起了水壺,到底是心疼mama的。 “你周姨今天好像去接她兒子了?!?/br> 什么接兒子,這個周姨和那個周開是一家子的,肯定是欺負宋春絮好說話,躲開尋清閑了。 “我看您是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兒,何苦來哉?!?/br> 宋嬋衣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苦不苦,工資給得高,我樂意著呢。小嬋,你幫我把這盤車厘子先端出去,季萊小姐和夫人最愛吃這個了?!?/br> “媽,季萊愛吃什么你倒是清楚得很?!?/br> 宋嬋衣不免有些吃味了,不知母親心里曉不曉得她也愛吃車厘子,只是從小被教育節(jié)儉,她從來也不主動提出要買來吃罷了。 外頭的琴聲已經(jīng)停了。 她適時地端了出去,見他們一家子已經(jīng)坐在了餐桌上,那位陸先生坐在了主座。 停下的音樂聲讓整個餐廳都有些駭異的寂靜,她放下的果盤在桌子上摩擦出“嘎吱”一聲,簡直刺耳。 陸先生抬頭淡漠地看了她一眼。 “哎呀!你小心點!” 季萊開口斥道。 “對不起?!?/br> 宋嬋衣低頭走回了廚房。 “小嬋,你把這幾道前菜端上去?!?/br> 宋春絮又吩咐道。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又不是他們季家的仆人?!?/br> 宋嬋衣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吃起了剩下的車厘子,故意發(fā)出咂咂嘴的聲音。 “你這孩子!” 宋春絮皺著眉,還是自己端了出去。 宋嬋衣覺得車厘子越發(fā)沒味兒了,牙齒咀嚼車厘子的聲音滋滋響著,汁液浸潤了她的口腔,她卻覺得這個聲音刺耳的很,像一張唱片唱完了還在磨下去。 心里有了滄桑,眼里也有了淚意。 寄人籬下最痛苦的,不在于忍氣吞聲,而在于貪念的心魔在發(fā)芽,但是卻無可奈何。 她也只能咽了下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