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里的已經(jīng)細(xì)嚼慢咽，餐后飲茶。

    后廚的殘羹冷炙和一水槽的鍋碗瓢盆，還在等待清理。

    看著這混沌的廚房，宋嬋衣嘆了口氣，撩起袖子想幫著母親先擦拭一下臺面。

    她終究是個面冷心軟的。

    卻見宋春絮沒端碗筷而是提著一大袋子進(jìn)來了，最近宋春絮不知為何瘦了許多，提著一大袋子看著吃力的很。

    “mama，你提著什么？”

    不問還好，問了，宋春絮的眉一下蹙緊了。

    “夫人‘施舍’的衣服，都是大牌子呢?！?/br>
    宋春絮自嘲地笑笑，明明瞧見她眼里卻含著淚花呢。

    宋嬋衣也是無奈，她這個母親，慣是個玻璃心。

    “我瞧瞧。”

    她拎起一大袋子瞧了兩眼，都是些適合日常的衣物，看著都是全新的樣子，不像是穿過的。

    “我瞧著都是挺好的衣服，扔了也是可惜?！?/br>
    “她當(dāng)我是撿破爛的?！?/br>
    宋春絮總是有著不合時宜的傲氣。

    “您這氣節(jié)，心比天高?！?/br>
    瞧瞧，宋嬋衣的嘴又上了刀子。

    “連你都這么說我，小嬋，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苦……我拉扯你長大……”

    宋春絮的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了，滴在水槽里骯臟的碗碟上，濺起了不著痕跡的水漬。

    “你說來說去總是這些話，有什么意義呢？不如多吃點飯，好好休息，別這么累著自己，我看您最近都瘦了?！?/br>
    宋嬋衣卻是不愿看到她這副模樣，也不想聽這些陳詞濫調(diào)，只推開了水槽前的母親，拉起袖子，一言不發(fā)地把碗筷都給洗了。

    她一通收拾完，母親卻還在那里抽抽搭搭。

    對于宋春絮這位軟弱的母親，她向來是沒轍的，只能任她哭哭啼啼一番，這么多年一直如此，她有些麻木了。

    她燒了熱水，拿著茶爐和火柴出去，廳里卻只剩下季渠坐在沙發(fā)上喝著茶，見她出來了，用譏誚輕浮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今天辛苦你了?！?/br>
    季渠嘴上是客氣的，薄唇是笑著的，言語間是黏黏糊糊的，可惜眼神像是在剝她的皮，懶懶的，陰冷的。

    宋嬋衣懶得搭理他，放下茶爐就走了。

    隱約聽見宅子外汽車發(fā)動的聲音有些細(xì)碎，汽車駛離，逐漸遠(yuǎn)去。

    許是林采時又走了，許是那位陸先生。

    “好了，我明天帶你去買新的，你哭什么……她也就是過來顯擺一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了，你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宋嬋衣剛繞過走廊的拐角，還沒走到廚房門口，便聽見季暉堂的聲音，他不知何時過來了。

    你瞧，女兒的話向來是不管用，得讓季暉堂用薄如蟬翼的話來這么一哄，母親立時就高興了。

    廚房幽幽的燈光打在他們兩人相擁的背影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璧人，可惜此刻男人的手卻伸向了女人的屁股，揉捏著她的臀rou，掐進(jìn)rou里，女人躲躲閃閃，半推半就。

    宋嬋衣臉上滿是譏諷的笑。

    男人的愛往往都是稀薄的，都不夠煮一碗湯。

    不知道母親有沒有在季暉堂清湯寡水的愛里，烹食過自己的心。

    她覺得悶得慌，這個宅子像是有人在揪住她的衣領(lǐng)，她此刻只想透一口氣。

    看著窗外的苦雨，她爬上了無人居住的三樓客房，趴在窗臺上，深吸了一口氣，潮濕的雨汽一下浸潤了她的肺。

    她像是潮濕的種子，在這個雨夜，發(fā)芽，飄飄搖搖，沒有根。

    “啪嗒”一聲，打火機(jī)的聲音在寂靜中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循著聲音側(cè)頭探出去看，是隔壁書房外的陽臺，那位陸先生還沒走，背著身，手上掐著一根煙，“啪嗒啪嗒”地點著打火機(jī)，但許是潮濕的雨和風(fēng)，他反復(fù)點不著。

    她聽見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陸先生，我有火柴，你要不要？”

    本想點茶爐的火柴莫名有了別的用處。

    他扭過頭，是那個傍晚漫步在雨里的少女，出現(xiàn)在客廳里以后又出現(xiàn)在這個寂靜的陽臺上，好像也不奇怪。

    只是她狀似熱情的聲音里好像帶著一點調(diào)笑，不知是否是他會錯了意。

    他沒說話，起身把煙遞了過去。

    宋嬋衣走到了客房陽臺上，兩個陽臺只隔了一臂長的空隙，只是密密的雨斜的很，陽臺的屋檐沒法罩住這個空隙。

    她點著了火柴，手伸長了，火舌舔舐著煙頭，卻徒勞，不幾下就滅了。

    來回兩次他明顯有些不耐。

    剛要縮回手，她卻突然把煙直接拿走了。

    細(xì)嫩的手指蹭過他的掌心，他覺得有些癢。

    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少女，裝作老道的樣子，把煙叼在了嘴里。

    手上靈巧地劃著火柴盒，紅艷的火舌“刺啦”一下燃了起來，她一下就點著了煙，順勢吸了一口。

    “咳咳咳……”

    可見是沒抽過煙的，她嗆得臉都紅了。

    “……”

    他有點無語。

    “還給你?！?/br>
    她兩指夾著把燃著的煙遞給他，煙頭是朝著里的，禮貌極了。

    他接過，含住了她剛剛吸過的煙嘴，冷冷的眸子盯著她水靈靈的大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睛，仿佛有些驚訝。

    “陸先生……您怎么不用它點一支另外的煙……”

    她的臉更紅了，好像他對她做了什么似的。

    潮紅的臉在潮濕的雨里顯得有些朦朧，水靈的眼睛在琉璃燈盞下格外瀲滟迷人。

    他依舊沒說話，掐著手里的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陸董，您在陽臺??？”

    身后書房里突然傳來季暉堂開門的聲音，宋嬋衣聽見了，像貓見了老鼠般縮回了客房里。

    見狀，他莫名有些笑意。

    他抬頭看，月亮藏在烏云里，黑壓壓的。

    剛剛還莫名煩躁得很，難得想抽煙，但抽了沒幾口，突然又沒了興致。

    聽見季暉堂已經(jīng)推開了陽臺的門，他在欄桿上掐滅了煙頭。

    最后一口煙在肺里停留一會兒，在嘴里經(jīng)過，他深深地吐了出來，煙緩緩飄向雨夜中，消失。

    一切無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