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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意?」 后來我和老師是真的沒交集了,在公園那天之后,任何一個地點我們就是普通的師生關(guān)係,這本是我們的角色沒錯。 但心底的那塊缺我不知道該如何填滿它,只能任憑空洞逐日擴大,卻無能為力。 上課的時候我會失神地望著那條鏈子,有時就那樣發(fā)呆整整一節(jié)課,幾個禮拜下來,我被小胖多次叫去辦公室,叮嚀成績一度溜滑梯的情形。 「簡意?」 「……」 「簡意!」 「蛤!」我?guī)@嚇的回神,「怎么了?」 「蛤?你還有空給我發(fā)呆!你再這樣下去怎么行?成績一次又一次刷新低耶,沒被罰寫太久腦子退化了嗎?」小胖皺緊眉心搖頭,晃著手中的成績單,我心思卻沒放在那張紙。 眼角馀光能看見老師埋首批改的動作,已不如以往隨性,我做不到主動與他攀談這件事。 我斂眸,目光鎖定小胖桌上的大豬頭娃娃,突地噴笑,手掩唇抑住笑聲,我壓低音量卻掩不住嘲弄地問:「你竟然擺在這哦!」 「學生的心意齁?!剐∨謱擂蔚霓D(zhuǎn)移視線,我又盯了那娃娃半晌,那是小胖生日的時候我和班上的人合買的禮物,小小卻精緻到不行的豬,價錢也是不得了。 我還記得那天冷到爆炸的溫度,還有屬于團體的溫暖,一切鮮明到彷彿只是剛才發(fā)生的而已。 「不要轉(zhuǎn)移話題!」小胖察覺我刻意的分散焦點又一次厲聲,「下次沒有恢復以往的水準,等著做家庭訪問吧你?!?/br> 「不要!拜託啦我一定會被罵死!」 「怕就好,怕就認真讀書吧?!?/br> 「……」我不語。 見我倏地安靜下來的模樣奇怪,小胖放下成績單的動作緩和,望了過來。 「欸小胖?!刮艺J真,「我很糟糕嗎?」 「不是要訓你成績糟糕,只是要你有以往的標準──」 「我其實,當聽到有人對我說我不糟糕的時候,」我沉住氣,闔眼輕語,「會有一種被救贖的感覺。」 我知道他聽得見,藉由了這樣的距離想傳達什么我自己也不了解,只是很想和他說說話而已,間接的也行。 我不應該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可是只要遇見老師,好像筑起的墻總會崩塌,那剎那,我?guī)缀鯖]有防備,所以受得一身傷。 「???我聽不懂你──」 「沒、事!」 小胖無意顯出見到神經(jīng)病的眼神,「簡意……你是因為成績太受打擊嗎?」 我抽走桌上的單子,像川劇變臉似的立馬笑開:「才不是咧!我會恢復水準的啦!」 大概吧。 我那樣的舉動,幾乎證明了我自己的放不開不是嗎?蠢到家了。 步出老師存在而形成重大壓迫感的辦公室,心上愉悅不少,腳步輕盈的步調(diào)往教室出發(fā),第一件事不是去巴與陳厚銘陷入粉紅泡泡的橘子后腦勺,也不是拉著誰要去廁所,或是聊八卦。 心情一下子的反差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我終于打算將那張停留原地的紙張好好填上我想說的話。 拔開筆蓋我抓起立可白涂改最后一段的字跡,嫌棄立可白乾的慢速不方便,我擅自從橘子的鉛筆盒挖出立可帶,急匆匆為每格子畫上數(shù)道白跡。 修改作文真的是一件最浪費立可帶的事情,瞅見整張紙變得丑陋不堪,我反倒得意地彎起嘴角。 「橘子!你的立可帶被我綁架啦!」 「拿去啊,不要弄光就沒事啦!」橘子嘴里咬著橘子,一臉傻呼呼的朝我望來,我暗自得意,來不及了。 我在尾段的最后,終究還是把「我喜歡你」那四個字涂掉了。 這也是當初我遲遲緩交的原因之一,我已經(jīng)勇敢告訴過我對他的感情,要是他忘記那的確是罪該萬死,我卻也沒轍,畢竟沒辦法拿著兇器逼老師再聽我告白一次吧。 我的勇氣或許只限那么一次。 就像回憶,初進學校的生澀感、發(fā)覺班級聚向心力的團結(jié)、班里形成小團體造成的尷尬氛圍,以及后續(xù)全班同為得名而拚命的大隊接力、頭次收到蜂蜜茶的心花怒放、忌于三八女與老師走得近,跨年晚上、或是又輪到誰生日來狂砸刮鬍泡的鬼吼,萬種的感情經(jīng)歷也僅只一次。 瞅見校園感傷的布置與海報讓人忍不住憶起太多,明明都還沒畢業(yè)。 我將作文紙壓在老師的辦公桌墊下夾著,順而望見他擺于桌角的瓶罐蜂蜜茶,我勾起唇角輕輕笑了。 我還是喜歡老師,這點無庸置疑。 只是那四個字我到底沒能寫上。 反倒重新?lián)Q上了最后一行字:如果青春有顏色,那么它一定是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