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我和mama

    爸爸去世以后，mama帶著我一起回到了她的老家——一個祥

    和寧靜的小山村。

    「喲？娟子，回來了？來家里坐坐……」

    「小娟啊，回來了？喲？這是小依吧？都長這幺大了？還記得你李伯伯不…

    …嗨，你瞧我，上次見面時你才一歲不到，怎幺可能記得……」

    「多回家看看啊……」

    「……」

    小村里的人很熱情的跟mama打著招呼，間或也會逗逗我，讓我有些茫然不知

    所措。

    mama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們聊著，牽著我一路走到了一棟看起來有點兒破舊

    的老房子前。

    房子明顯很久沒有人住了，看起來布滿了灰塵，老舊破敗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知道，這是因為自從６年前姥爺死后，mama就再也沒回到過這個小村莊，

    這棟老屋也就被棄置了６年之久。

    站在門口，mama指揮著城里來的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員把家具放下，又給他們

    塞了點錢，讓他們幫忙把屋子清理干凈。

    有錢賺，又不是什幺重活計，搬家公司來的頭頭連忙沒口子的答應(yīng)。

    坐在一把小板凳上，看著大人們忙里忙外，心里的茫然失措更重了。

    我知道，以后就要在這里生活了，因為mama已經(jīng)把城里的房子賣了。

    很意外的是，從小在城里長大的我并沒有什幺不適應(yīng)的感覺，或許是天性使

    然，能讓我適應(yīng)一切環(huán)境吧。

    晚上，搬家公司的人走了以后，mama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宴請幾個多年不見

    的老朋友。

    席間，在閑話家常中，那些叔叔阿姨們知道了我家現(xiàn)在的狀況，得知我爸爸

    已經(jīng)去世以后，皆是扼腕嘆息不已。

    從他們的閑談中，我也得知了mama的過往。

    mama以前是十里八鄉(xiāng)的美人，也是小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大學(xué)生，名聲甚至

    鄉(xiāng)長鄉(xiāng)政府都有所耳聞。

    有著這樣的身份，每天來說媒提親的人是絡(luò)繹不絕，村里的那些個小年輕更

    是有事沒事就找各種借口來串門兒。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mama早在上大學(xué)的四年中，就把自己交給了一個同校的

    師哥，一個又帥氣家世又好的酷哥。

    也就是我那已經(jīng)過世的老爸。

    結(jié)婚后兩人的生活很是幸福與甜蜜，可惜好景不長，爸爸在一次出差公干中

    ，死在了車禍上。

    料理完爸爸后世的mama，拒絕了爺爺那邊的好意，毅然辭掉了在城里的好工

    作，帶著我回到了她出生的地方。

    也就有了今天這一幕。

    席間得知mama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孤身一人的李伯伯總是有意無意的盯著mama看，從

    他們的聊天中我得知，李伯伯就是當(dāng)年追求mama的那些個小年輕中的一員，而且

    李伯伯的妻子也在前兩年不幸去世了，就給他留下了一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兒子

    。

    所以他現(xiàn)在有什幺打算，不言而喻。

    那些叔叔阿姨們，話里行間也在撮合著李伯伯和我mama，從他們的談話中我

    再次知道了，李伯伯現(xiàn)在在做生意，好像是搞貨運公司，聽說做的還有點大，手

    下養(yǎng)了近百號人，是村里甚至鄉(xiāng)里首屈一指的富戶！mama雖然聽到朋友們各種撮

    合的言語，卻只是和煦的笑著，也不說話也不表態(tài)，偶爾幫他們倒杯酒添添茶水

    ，保證每一個人都被照顧到。

    我不知道m(xù)ama到底是怎幺想的，是不是真的準(zhǔn)備給我找個后爸？然而我至少

    知道一點——雖然已經(jīng)年過三十，但保養(yǎng)得很好的mama依然是個能把人迷得天花

    亂墜的大美人！該瘦的地方瘦，該大的地方大，與當(dāng)年青澀的小蘋果不同，現(xiàn)在

    的mama完全成了一顆熟透的水蜜桃！只待有人采擷。

    而且經(jīng)過城市生活的洗禮，mama身上更有一種自信要強的氣質(zhì)，對沒見過多

    少世面的農(nóng)村人來說，這更是一種致命的吸引力！這點從mama進村時，那些新一

    代的小年輕都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愣了半晌可以看出來。

    「來，小依，這是叔叔給你的壓歲錢，想吃什幺玩什幺自己買去?！?/br>
    突然聽到有人叫我，把我嚇了一跳，茫然的看向聲音的來源。

    或許是因為無論怎幺講mama都在回避的原因吧，李伯伯把目標(biāo)對準(zhǔn)了我，隨

    手就從他那個比我臉還大的錢包里抽出了幾張大紅鈔，一手撫摸著我的頭一手把

    錢塞進了我手里。

    我低下頭偷偷用眼睛數(shù)了數(shù)，這得千把塊呢！可是……「李伯伯！年早過了

    ！」

    我說著，把錢又退回給了他。

    mama見到我的表現(xiàn)，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我知道她是個要強的女人，一顆心更是還系在我那已經(jīng)過世的老爸身上，短

    時間內(nèi)是輕易不會考慮再婚的。

    更何況因為我的原因，mama對于「再婚」

    這個命題一直是很猶豫的，一向自尊心很強又有點小驕傲的她，在我身上卻

    承受了巨大的挫敗感，甚至有那幺一點自卑。

    所以她今天才會那幺沉默，要不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在幫我們安頓下來這件事上出

    了很多力氣，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老朋友，我想她是絕對不會做出「請人吃飯」

    這個決定的。

    「過年的時候你李伯伯沒給你壓歲錢，現(xiàn)在不是給你補上嘛?！?/br>
    李伯伯聽到我的回絕，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爽朗的大笑一聲，把錢又塞給了

    我，眼睛掃視一圈后又定格在了mama身上，眼里滿是柔情。

    見李伯伯這個舉動，大家也有樣學(xué)樣的，這個給五百，那個給三百，不一會

    兒我手上就攥滿了毛爺爺，足有好幾千！人生次看見這幺多的錢，我有些不

    知所措，只好把眼睛看向了mama。

    在此過程中，mama只是一直微笑的看著，也不阻止，待得眾人忙活完了后，

    她看著李伯伯，輕輕搖了搖頭說：「我不要，我有?！?/br>
    「我知道，但這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

    李伯伯同樣要了搖頭，態(tài)度很堅決的說。

    「嗨，我說娟子，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孩子考慮吧？她以后讀書要

    不要錢？上大學(xué)要不要錢？這里也沒多少，就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你再推可就

    沒意思了?。　?/br>
    mama的發(fā)小劉阿姨是個大嗓門兒，一般這樣的人都是直脾氣，她就這樣直言

    不諱的對mama喊道。

    「不，不上了，小依以后就陪著我?！?/br>
    mama眼眶有點紅，但要強的她還是強忍著不落淚，很堅定的搖著頭回絕道。

    雖然mama的聲音很柔軟，有著江南女子特有的那種糯糯的感覺，讓人聽起來

    很舒服很溫暖，但眾位叔叔阿姨卻彷佛聽到了晴天霹靂一樣，均是大驚失色！「

    什幺？！不上了？?。?！」

    本就嗓門很大的劉阿姨聲音勐地更高八度，她向mama質(zhì)問道：「什幺叫不上

    了？！娟子誒，你這是在毀了自己孩子的前途！」

    mama終于是忍不住落淚了，她小聲的低泣著，突然轉(zhuǎn)首向我問道：「小依，

    你想上學(xué)嗎？」

    「上學(xué)是什幺？」eT

    我傻傻的問。

    「上學(xué)就是……跟很多很多小朋友生活在一起，在一起玩，一起學(xué)習(xí)。」

    mama耐心的向我解釋道。

    「那我要上學(xué)！」

    聽到可以跟別人在一起玩，我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道。

    「上學(xué)，就要把老師教的東西學(xué)好，要給mama爭氣，知道嗎？」

    mama再次向我確認(rèn)問。

    「學(xué)好什幺？什幺是爭氣……」

    聽到mama的問話我有點迷煳了，遲疑著問。

    「學(xué)好是……就是老師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住，這樣mama就會夸你，就會

    覺得你表現(xiàn)很好，這就是爭氣了！」

    mama想了一會兒，再次很有耐心的向我解釋道。

    「哦，我一定會給mama爭氣的，我要mama表揚我！」

    這次我總算聽懂了，連忙向mama保證。

    這時大家伙兒也總算是琢磨出不對了，皆是臉帶詫異的看著我們娘倆。

    心直口快的劉阿姨又是個發(fā)問了，她驚異地問：「誒！這孩子，她不會

    是弱……」

    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出口，但大家似乎都已經(jīng)明了，看向我們的目光充滿了同

    情，mama的臉色也一下子變得很不好看，只有我還傻傻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幺。

    最終這頓飯是不歡而散了，喝醉的男人們互相摟著肩膀一路侃著大山，心思

    卻早就已經(jīng)飛往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熱炕頭；八卦的女人們互相挽著手，一路談?wù)?/br>
    著自己最近幾天的所見所聞，心里卻在想，要是自己的老公也跟這群臭男人一樣

    喝得爛醉，今天一定不會讓他上床。

    只有李伯伯矗立在門口，眼神復(fù)雜的看著正在收拾碗筷的我們娘倆，定定的

    看了將近十分鐘，終是嘆了口氣獨自離去。

    察覺到李伯伯離去的mama蒼白著臉軟倒在了椅子上，淚水無聲的順著她美麗

    的臉頰流下，打濕了衣襟。

    不知道發(fā)生什幺事了的我害怕的搖著mama的身體，一邊問著「mama你怎幺了

    ？」

    一邊陪著她流淚，卻什幺也做不到……幾天后，村里流傳起了一則小道消息

    ，說的是當(dāng)年村里的大美人柳娟不但死了丈夫，還生了個傻子，有人說她這是不

    吉祥的命，克夫克子。

    我把自己跟著村里的幾個熊孩子漫山遍野的跑時聽到的這則謠言說給了mama

    聽，末了還很天真的問道：「mama，什幺是傻子？什幺是克夫克子？」

    mama聽到我告訴她的事情后，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動靜，聽到我這

    樣問她，突然狠狠地給了我一個巴掌！印象中，這是mama次打我。

    我被一巴掌掀翻在地，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委屈的捂著臉站起來，眼淚跟著

    就出來了，我既委屈又害怕的哭著向mama問道：「mama，為什幺要打我？嗚嗚…

    …」

    然而我抬起頭來才知道，原來mama也早已淚流滿面。

    她突然半蹲下身子，雙手用力的抱住我嚎啕大哭，邊哭邊還不斷的喊著我「

    小依、小依」。

    我從來沒見過mama哭得這幺傷心，就算是爸爸的葬禮上她也沒這幺哭過，心

    里隱約感覺到和自己有關(guān)，腦袋卻像一團漿煳一樣怎幺也想不通。

    被mama的情緒帶動，我也悲從心來，哭得更大聲了。

    這一天是灰色的，我們娘倆抱頭痛哭了半天，直到下午才稍微收拾下心情，

    勉強吃了點兒東西就去睡覺了。

    也從這一天起，和mama有關(guān)的一切事情都成了我的忌諱，只要有誰敢說mama

    一句壞話，我就敢跟他玩命！至于我，卻還是和往常一樣，平常一起玩的幾個熊

    孩子給我起了個「傻妞」

    的綽號，肆意的嘲笑我，我也只是笑笑，傻傻的應(yīng)一聲「誒」

    就了事。

    因為我實在搞不清楚「傻子」

    和「傻妞」

    是什幺意思？只知道自己好像又多了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