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醫(yī)院
身都裹者白紗的李伯父,可以想像之前的樣子一定瘦到不行,我彷彿看到在 白紗的密縫中有撮為數(shù)不少的白發(fā),空氣中我彷彿聽到茍延殘踹的氣息,血袋 的點滴也藉著一條管子注入李伯父瘦弱的手臂,我好像看見之前醫(yī)生與護士們 在他極嚴重的傷上劃過或縫過無數(shù)針,在生命危急中,電擊器在浮出肋骨的胸 緊急的刺激心臟,彷彿汩汩流出的血就在我眼中迸裂,痕跡在厚厚的紗布下依 稀可見。 生命真的好脆弱,連小小的氧氣罩都成為延續(xù)生命的輔助器,人所歌頌的生命 真?zhèn)ゴ蠛孟裨诖藭r成為微不足道…,人的價值可以因為成就的高低而成為無 價,但臭皮囊終究是臭皮囊,一個一捏就死的脆弱。 「爸!我來了?!估铊畛晤澏兜谋秤敖K于前進了一步,蹣跚讓我感到一陣心 酸。 「李桀澄…。讓伯父好休休息吧!你現(xiàn)在這么說也聽不到。」我在門口難堪的 說著,但他好像完全沒聽到,只是默默的跼步前進。 「媽現(xiàn)在在高雄,她無法趕回來,沒想到你受了傷,她還以工作優(yōu)先,我真不 知道你們是怎么搞的…?!估铊畛蔚谋秤邦澏兜母鼌柡?。 房內(nèi)又是一陣安靜,在角落的我已經(jīng)靜默的看不下去,我不知道李桀澄的心里 是怎么想的,他已經(jīng)不是我想像的了解與認識,這之間好像有我眾多的不知。 然而,后來的情景更讓我難過..。 「桀…澄,是…你…嗎?」伯父的微弱的聲音發(fā)出,輕的空氣都會因此凍結(jié)一 般,我們都驚訝了一跳。 我和李桀澄都衝了過去,但李伯父只是伸手想抓些什么東西,卻抓沒半條,李 桀澄緊緊抓住他爸的手,喃喃的說著:「爸!我在這里、我在這里…?!辜?/br> 的怕抓不住。 李伯父在床上,只是啞然失笑說著:「好像有女孩子在旁邊吧!不要難看?!?/br> 「爸…!」 「伯父…?!刮医兄?, 「是宜…郁嗎?」 「嗯……。」我回應(yīng)著。 「真可惜,我現(xiàn)在看不到你。國中畢業(yè)后,我就沒看見你了?!估畈傅难劬?/br> 被紗布籠罩著;但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嘴角正勾起勉強的笑容。 「聽你的聲音更好聽了,你一定變得漂亮,對不對?」 本來我要在回答時,李桀澄卻先搶了我的對白,就當(dāng)我完全不存在般?!赴?! 你難道都不怪媽嗎?她好像都沒有任何難過的跡象,你出了那么大的事,她還 是要在高雄忙那該死的工作?」 「桀澄!別這樣,我們賺錢都是為你好。況且…我們上次在臺中那個生意,賠 了不少,我們得賺回來…?!?/br> 「賺回來!?爸,錢那么重要嗎?你看看你的身子!我真是受夠你們左一句右 一句賺錢了?!?/br> 「難道我們愿意嗎?我們賺錢都是為了你,到底懂不懂!」李伯父在虛弱的聲 音中變得肯定堅決。 「我不需要?!?/br> 接著李桀澄回得更大聲?!肝乙覀兗夷軌蛟谝黄穑皇歉愕乃姆治辶?、冷 漠不快樂。」 「你是個男孩子,自己一個人不是沒問題嗎?難道你發(fā)生什么事嗎?」 「爸!你還不懂嗎?我要的只是一個字而已。」李桀澄回過去。 此時,我深深了解他的意思,因為從小到大,父母因為工作的關(guān)係,臺灣十六 縣,他們家也搬了十六次。 親情,他沒提過。 我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對父子你一我一句,后來,伯父還是需要休息的睡著了, 李桀澄只是在墻角縮著,不思所動,從頭到尾,根本不理會我的存在,我們沉 默了一些時間。 「有些話我不知該怎么說,我覺得,你對你爸爸…。」 「這下你看到了?!估铊畛斡趾翢o禮貌的打斷我的話。 「懦弱又愛自我膨脹的人。我!沒有你想像的那么光鮮亮麗,我是個沒用的 人,一個還需要爸媽保護的小白臉,這下你看到了,不是嗎?」 「不是!」我重復(fù)著?!覆皇牵≈皇墙裉臁容^表現(xiàn)到自己真實的模樣罷 了!」 「宜郁!我這一輩子都是以假面具對待任何人,包括現(xiàn)在…,連我也不懂自 己。也許我這個人,沒有對任何人坦白過?!估铊顡炱饡?,發(fā)絲與他的心情 一樣,是垂下的。 「可能吧!…可能。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也是跟你一樣,但至少你現(xiàn)在坦白 了,而我自己要什么都說不出來。」我搖了搖頭,退出了病房門口。 后來…我聽到護士的竊竊私語,待我聽到李伯父有失明的危險時,我?guī)缀鯚o法 相信的莫名難過。 而李桀澄只是將頭更低下來,身后的憂鬱彷彿又染深了一圈,他只是一味的壓 抑情緒,讓我忍不住道:「你不要這樣子壓抑好不好!想說就說出來?!刮揖?/br> 因氣氛的僵硬和憂鬱,眼淚就這樣沒種的掉出來。 李桀澄卻什么話都沒說,憤怒的把我拉出病房外,一直往外跑,跑的老遠,我 們不知跑到哪里,冬天的風(fēng)雖然冷寒,但我們滿頭大汗。 「你到底哭什么哭?我爸根本不會怎樣,你哭衰嗎?」他大叫著,雙手把我固 定某一個灰暗的角落。 「對…對不起,我…就想哭?!诡澏兜恼f完,我掩著臉,眼淚又撲溯溯的掉下 來。 「唉!」他搖了搖頭,突然輕輕的抱了我,熾熱的氣息在冬天的空氣成了一團 煙霧,輕聲的說道:「你別哭好不好?你讓我覺得自己很慘…,最近壓力很 大,我根本連發(fā)脾氣的力量都沒有,我是獨子,所以我要壓抑我的心情,我不 是像你一樣隨時都有個父母幫你撐在后頭,我,得靠我自己。你哭我也想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接著,我看見他眼眶中積滿的淚水,紅的不得 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刮移疵闹貜?fù)著這三個字,我在李桀澄的 眼神看見我未曾發(fā)現(xiàn)的失落與寂寞,他都這樣裝著微笑的面具嗎?我想到之前 他所說的表面的東西是說這個嗎?我用憐憫的眼神定定的想看出李桀成內(nèi)心的 眼睛。 「羽孟,她…」李桀成的眼中泛著淚光,但遲遲都沒掉下來,他繼續(xù)道:「她 都不會這樣。她對什么事都很理智,跟我在一起,她總是為自己想,我常常為 她做很多事,但她都只是淡淡的接受。」 他正經(jīng)的看著我:「你是唯一為我的事,哭的人?!?/br> 最后我只能傻眼應(yīng)對,氣氛彷彿變成了粉紅色,李桀澄只是低下頭欲吻不吻, 最后還是輕碰我的唇,隨即離開,眼里盡是朦朧,又輕啄我的額頭,后來,他 恢復(fù)了正經(jīng)的臉色,輕道著:「對不起。」他環(huán)繞我身子的手也離開。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初吻,因為唇與唇之間觸碰的太短,就如蜻蜓點水一般,只 是touch到一點,照理來,我應(yīng)該不好意思什么的,但,只是心跳跳快了一 點,因為我知道這是氣氛和他的心情所染。 夜晚過的很快,我們兩個尷尬的說不出話,李桀澄回到醫(yī)院,而我回到了家, 我既不像剛獲得初吻的小女孩兒臉紅不已,也不會像個花癡繞者不知所云的東 西胡思亂想,我只是累到躺到自己的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