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份燥意不再難以控制，但仍舊在，如同隔靴搔癢撓得人心煩。

    沉來尋在他面前蹲下，讓他不再需要仰頭看她，抬手替他擦了擦臉頰處的汗水：“你就在這里等我，我去給你拿藥?！?/br>
    說完就快步離去，留下宋知遇一臉懵的坐在原地。

    她剛剛擦汗得動作做得實在是熟稔自然，恍惚間他竟然覺得，他們之間早就有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互動。

    可怎會如此？

    宋知遇此時已經(jīng)完全忽略掉了身體上的不適，全神貫注回想自己是否在何時何地見過她。

    他搜尋了過往十幾年的記憶，答案是，沒有。

    女人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他視線范圍內(nèi)，她提著藥小跑而來，裙擺跟隨著她的動作搖擺晃蕩，連帶著他的心都跟著搖晃。

    她停在他面前，他的心也重重一跳。

    宋知遇抬眸，這一次，他認(rèn)真地、仔細(xì)地掃過她的眉眼、鼻尖、嘴唇，更加肯定——他們從不曾認(rèn)識。

    否則，他不可能記不住她。

    他本就記性極佳，而她這張臉也完全能讓人一眼就記住。

    所以，這個女人到底從何而來？又是來做什么的呢？

    總不能真是……從未來來的吧。

    （♀）

    要是這事兒放在她家“那位宋知遇”身上，是一件極好解決的事情：她就是最好的解藥。

    但此一時彼一時，她這絕佳解藥，無法用在“這位宋知遇”身上。

    沉來尋取了藥，怕他忍得難受，不敢再耽誤，小跑著回到小宋知遇身邊。

    他的臉色已經(jīng)不像剛來醫(yī)院時難看，想來那藥來得猛，去得也快，一番檢查折騰過后已經(jīng)緩解許多。

    沉來尋拆了藥，連同找護(hù)士要來的涼開水，一起遞給他。

    “快吃吧?！?/br>
    宋知遇卻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目光探究。

    沉來尋心想，這小孩兒莫不是清醒些了，戒備心就又提起來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但也能充分理解他的警惕，畢竟他的處境確實是需要這份警惕。

    于是只好故技重施：“還懷疑我是壞人啊？那這藥我先吃，你再吃，總能放心了吧？”

    說著她就要抬手吃藥，宋知遇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動作，沉默地奪過她手里的藥和水，仰頭把藥片都灌了進(jìn)去。

    沉來尋眨了眨眼，沒琢磨明白他的心路歷程，但不管他在想什么，把藥喝了就好。

    她在他身邊坐下，觀察他的神色：“應(yīng)該二十分鐘左右才能發(fā)揮藥效，是在這兒坐一會兒，還是回去？”

    他還是只是盯著她不說話，沉來尋疑惑地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宋知遇扭開了頭。

    他這副冷漠的模樣，讓沉來尋再一次在心中肯定了“那位宋知遇”對自己的評價——“我小時候性格差?！?/br>
    果然是差啊。

    不過，雖說對眼前的少年談不上有什么男女之情，但一想到她所愛的宋知遇年少時就是這樣，便忍不住情人眼里出西施，毫無原則地覺得這樣倒也蠻有趣可愛的。

    兩人相顧無言靜坐了十多分鐘，宋知遇的呼吸漸漸平復(fù)下來，面上的紅潮也褪去許多。

    他扶著墻站了起來：“走吧?！?/br>
    這次換沉來尋仰頭看他：“去哪兒？”

    “還車。還有，”他掃了眼她空蕩蕩的右耳，“把你的耳釘拿回來。”

    沉來尋愣了愣，他竟然連這個都注意到了，原來從小就這么心思細(xì)。

    她問：“不需要再休息一下？”

    宋知遇說：“不用。”

    雖然他才16歲，但沉來尋充分相信他的判斷決策能力，于是也站起身：“那就走吧?！?/br>
    （♂）

    宋知遇跟在沉來尋身后走出醫(yī)院，下樓梯時她的鞋跟和臺階碰撞，在空蕩蕩的醫(yī)院大堂里發(fā)出清脆的回響。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腳踝上。

    白皙纖細(xì)，他一個手掌就能握住。

    這個念頭剛起，宋知遇就心頭一驚，他在胡思亂想什么？

    正要挪開視線，卻陡然發(fā)現(xiàn)她的后跟處略微發(fā)紅，再仔細(xì)一看，和鞋沿相接處的地方已經(jīng)磨破了皮，落在她雪白的皮膚上便顯得觸目驚心。

    而她好像一無所知……

    宋知遇清了清嗓子，再開口時語氣終于不那么冷硬：“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拿個東西。”

    沉來尋問：“要拿什么，還是我去……”

    宋知遇說：“不用，你就在這兒等我?！?/br>
    沉來尋靜靜地凝視他兩秒，眸色流轉(zhuǎn)，笑道：“那好吧。不過，你可要快點回來哦，我很怕黑的。”

    宋知遇剛想點頭，就看到了她眼里的戲謔，立刻明白她這是在逗他。

    他木著臉轉(zhuǎn)身上樓，耳尖才退下去的紅色又一點點爬了上來。

    回到值班室，那醫(yī)生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往他身后看去。

    宋知遇也跟著往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沒看見。

    隨即就反應(yīng)過來這男醫(yī)生在找什么。

    他面無表情地歪了歪身子，擋住男醫(yī)生的視線：“醫(yī)生，有創(chuàng)口貼嗎？”

    “哦，有?！蹦嗅t(yī)生難掩失望地收回目光，從抽屜里摸出兩個創(chuàng)口貼遞給他。

    宋知遇接過，剛想說“謝謝”，那醫(yī)生便問：“小帥哥，之前那個美女是你jiejie嗎？”

    宋知遇收回到了嘴邊的謝字，冷冷道：“不是?！?/br>
    “不是嗎？不是也沒關(guān)系，你倆總認(rèn)識吧？我的意思是，”醫(yī)生嘿嘿一笑，“能不能……”

    宋知遇打斷他：“不能?！?/br>
    說完不再跟他廢話，扭頭就走。

    才走兩步，只聽得走廊里“咔噠”一聲，頭頂?shù)臒敉蝗幌绲袅恕?/br>
    宋知遇一愣，想起沉來尋說自己怕黑的話，顧不得是不是玩笑，一步叁階地跑回到一樓，就看到沉來尋靠著欄桿抱臂而立，浸沐于月光之中，清冷的光線勾勒出她曲線柔和的側(cè)臉。

    她仿若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下一瞬就會消失不見。

    宋知遇晃了晃神，呆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下樓梯。

    她聞聲看來，雙眸在夜色之中顯得流光溢彩：“這燈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熄了，還怪嚇人的?！?/br>
    嘴上說著嚇人，可神色自若，哪有半分害怕的樣子？

    宋知遇走到她跟前，她問：“東西拿到了嗎？”

    宋知遇點頭。

    她說：“那走吧。”

    宋知遇立在臺階上沒動，掏出創(chuàng)口貼遞給她，又指了指她的腳：“破皮了?！?/br>
    看來她真的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腳已經(jīng)磨破，聽到他說這話才低頭去看自己的腳，而后，極輕地“嘶”了一聲。

    這里就他們兩個人，那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里。

    沉來尋拿過他手里的創(chuàng)可貼，微微笑道：“謝謝你?！?/br>
    宋知遇搖搖頭，站在一旁看沉來尋扶著欄桿艱難地去脫高跟鞋，鞋子沒脫下來，反倒把自己弄疼了。

    他猶豫片刻，還是伸出手扶著她坐在臺階上，自己往下走了兩階，單膝跪下。

    他想了想，又問了一句：“我?guī)湍闩俊?/br>
    沉來尋失笑：“那謝謝你啦，小知遇?！?/br>
    他不知道她為何發(fā)笑，又被她這句“小知遇”擾得無心細(xì)想，女人輕柔嬌俏的聲音如同悅耳銀鈴，在他耳邊回蕩。

    他本不是這么容易被撩撥的人，只當(dāng)是那害人藥還有殘留，才會如此容易入想非非。他強迫自己收斂心神，抿著唇角抬起她的腳腕，果然是一手就能握住。

    小心翼翼地把高跟鞋脫下來，破皮之處便更明顯了。

    宋知遇沉默地盯著傷口看了一瞬，貼創(chuàng)口貼的動作越發(fā)謹(jǐn)慎。

    兩只腳都貼好，他一抬起頭，就看到她托著腮凝視著她，笑意盈盈。

    宋知遇看著她嘴角的笑，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看向他時，眼里似乎總是帶著笑意。

    即使他冷言冷語、誤會質(zhì)疑，她也依舊一副溫溫和和好脾氣的樣子。

    現(xiàn)在腳上的傷也是為了幫他才造成的，可她從始自終沒有一句責(zé)怪抱怨。

    宋知遇心有疑惑有內(nèi)疚有感激，卻又不善于言辭表達(dá)，更不知如何說起，只能歸于沉默。

    回程的路，他主動提出載她。

    沉來尋仍舊有些不放心，像剛剛他獨自去要創(chuàng)口貼時一樣，又用那沉靜思量的眼神看了他片刻才答應(yīng)。

    天色黑沉沉的，外頭的車輛行人稀少。路燈昏黃，街道兩旁的梧桐葉簌簌作響，伴隨著老舊的自信車的吱吱呀呀。

    兩人位置顛倒，沉來尋安靜地坐在他身后，不似來時話那么多。宋知遇細(xì)細(xì)思考一番便想明白了，來時她問來問去是怕他難受，有意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所作所為……都是在幫他。

    可是，為什么呢？

    她，究竟是誰？

    （♀）

    宋知遇不說，沉來尋還真沒注意到自己的腳磨破了皮。

    她坐在臺階上，看著宋知遇半跪在她面前想要替她貼創(chuàng)口貼，手都伸出去一半了，偏偏又怕冒犯了她，非得問一句：“我?guī)湍闩俊钡玫剿隙ù饛?fù)后，才碰她的腳。

    她不由得想笑。

    在這一點上，宋知遇真是從小到大都沒變——刻在骨子里的溫良。

    分開的那七年里，沉來尋曾一度怨恨他那藏在深處不可磨滅的道德枷鎖，可后來她發(fā)現(xiàn)，她所愛的也正是那一份溫良。

    她能看出，宋知遇幫她貼創(chuàng)口貼，不僅僅只是幫助，更是表達(dá)歉意和感激。

    他已經(jīng)明白，今晚的一切，并非她所為。

    不過，叁十歲的宋知遇尚且都不善于表達(dá)自己內(nèi)心的感情，更別提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了。

    沉來尋心知肚明，所以在宋知遇提出回程的路他來騎時，她并沒有拒絕。

    同時也還是那句話，她充分相信宋知遇的判斷決策能力，他對他的身體有數(shù)，而沉來尋對他有數(shù)。

    本以為要一路沉默回去，沒想到半路上，宋知遇突然問：“為什么？”

    沉來尋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為什么？”

    宋知遇說：“為什么要幫我？”

    沉來尋不答反問：“怎么，終于相信我不是壞人了？”

    宋知遇無言，盯著前方的道路。

    沉來尋笑了笑：“我......”

    “對不起?！?/br>
    宋知遇開口。

    沉來尋愣住。

    從那生硬無比的語氣就能聽出，這是個鮮少低頭認(rèn)錯的人：“你不是壞人......今晚是我誤會你了。在酒吧里的對你說的那些事話、做的那些事，也都是我不對?！?/br>
    道歉的話說出了口，感激的話似乎就更好順之而出了：“也......謝謝你今天幫我?！?/br>
    沉來尋聽著他極其不熟練的道歉和感謝，十分新奇驚喜，更是意外于他的坦誠。

    他騎得不算快，但至少比沉來尋快，說這話時他們已經(jīng)回到了酒吧門口，那家便利店依舊亮著燈。

    他從車上下來，穩(wěn)穩(wěn)扶著車身，好讓沉來尋能繼續(xù)坐在后座。

    “沉小姐，我很感謝你的幫助，但是也很困惑?！彼驹谒媲埃裆呀?jīng)完全恢復(fù)平靜，十分有邏輯地繞回最初的問題，“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我們明明素不相識。”

    素不相識。

    沉來尋心里重復(fù)了一下這四個字，從車上跳下來，重新將鞋子穿上，笑瞇瞇地說：“先把車還了吧?！?/br>
    他們順利還了車，沉來尋的紅色瑪瑙耳釘也要了回來，卻并沒有急著戴回去。

    宋知遇買了一杯熱飲一杯冷飲，他將熱的那杯遞給沉來尋，兩人肩并肩靠墻坐在便利店外的長椅上。

    店家賣完這兩杯就打了烊，遠(yuǎn)處的路燈成為了唯一的光源。

    沉來尋問他：“還難受嗎？”

    宋知遇搖頭。

    沉來尋知道他還在等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她想了想，叫他的名字：“宋知遇。”

    （♂）

    對這個時空的宋知遇而言，來到法國后就少有人叫他的中文名了，就算是許恒，也總是meetmeet的叫，更少有人叫他的全名。

    而她叫得及其自然，仿佛這名字她已經(jīng)叫了千百遍。

    宋知遇側(cè)眸看向她。

    沉來尋捧著熱牛奶，熱氣蒸騰使她的面容霧蒙蒙的看不真切，但聲音卻十分清晰：“我今天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br>
    她頓了頓，補充：“除了怕黑那句。”

    宋知遇仔細(xì)琢磨她這句話，都是真的，那她的意思是......

    “我是從未來來的?！背羴韺び謱⑦@話說了一次，說完自己都笑了，“聽起來確實挺扯的，但我真的沒有騙你。”

    她喝了口牛奶，慢悠悠地開始報戶口：“你出生于1986年7月3日，喜歡穿黑色，喜歡獨處，討厭下雪天，討厭吃甜食。哦，還有一件事應(yīng)該除了我沒人知道......”

    沉來尋視線緩緩下挪，在他已經(jīng)震驚的目光中不懷好意地說：“你的左胯骨處，有一顆痣?！?/br>
    別說別人知不知道了，最后這個，宋知遇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大腦難得一片空白。

    好一會兒后才找回一點思緒。

    “那......”宋知遇愣愣問，“你和我是什么關(guān)系？”

    沉來尋笑意更深：“小知遇，我連你那里有一顆痣都知道，你說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

    宋知遇語滯，再一次啞口無言。

    身上終于徹底沒了那份少年老成，此時完完全全就是個十五六歲的愣頭青，從沒有談過戀愛，毫無感情經(jīng)歷，但……又能隱約明白是怎么回事。

    沉來尋看他這反應(yīng)，笑得更歡了，把他的臉越笑越紅，他甚至覺得剛剛那催情藥怕不是又有復(fù)發(fā)的征兆。

    笑了好一陣，沉來尋才停下，揉了揉臉說：“大概可以理解為平行時空？我所在的時空距離你28年，我第一次遇見你時，你已經(jīng)30歲?！?/br>
    沉來尋睨了他一眼：“性格可比現(xiàn)在好多了?！?/br>
    宋知遇神色訕訕，灌了口冰水。

    “后來我們相愛，雖然經(jīng)歷了一些坎坷，但最終還是在一起了，過得很幸福。”沉來尋盯著手中的牛奶，唇畔笑意柔和，“我們重逢于一個下雪天，所以你后來不再討厭雪天。我做的糖醋小排骨很合你的胃口，漸漸的你就不討厭吃甜食了。我喜歡看你穿顏色鮮艷的衣服，你也就由著我給你挑衣服買衣服，衣柜里再不是清一水的黑白灰?！?/br>
    “哦對?！彼龜傞_手中的瑪瑙耳釘，“這也是有一年我生日時，你送給我的?！?/br>
    她將她和“那位宋知遇”的點點滴滴如數(shù)家珍，娓娓道來，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溫情和愛戀。

    她雖然一直“你”啊“你”的，可宋知遇知道，她說的不是他，而是那個時空的宋知遇。

    他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那個時空的宋知遇被這樣的一個人全身心的愛著，一定會很幸?？鞓钒伞?/br>
    這么想著，他竟然隱隱有些羨慕和嫉妒。

    隨后不禁自嘲，相信這女人來自未來的平行時空就已經(jīng)很魔幻了，竟然還嫉妒那個時空的自己，這簡直荒唐又可笑。

    “今天是我生日，我許愿希望能見一見你小時候，沒想到愿望真的實現(xiàn)了?！背羴韺ぱ笱鬄⒄f完，才繞回到最初問題的答案，“所以，宋知遇，我當(dāng)然會幫你?！?/br>
    她說：“因為我就是為了你而來的?！?/br>
    為了他而來。

    從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宋知遇實在是不知如何回應(yīng)，思來想去，最后說了句：“生日快樂?！?/br>
    沉來尋一愣，呵呵笑起來，抬手揉了揉他的短發(fā)：“謝謝小知遇?！?/br>
    一瞬間，宋知遇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輕輕地，被人撞了一下。

    如同高山之上撞鐘的小僧，只需輕輕那么一碰，銅鐘的聲音便一層一層回蕩在山谷之中。

    久久不絕于耳。

    （♀）

    沉來尋不知道宋知遇是否相信，又相信了多少。她只覺得他這副不想信、又不得不信的樣子格外可愛，尤其是他還一本正經(jīng)地來了句“生日快樂”。

    沉來尋沒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短發(fā)：“謝謝小知遇?！?/br>
    手感還不錯，難怪那位宋知遇總愛揉她的頭。

    一直以來，因為年齡差距在那兒，她在他面前自始至終都是個孩子，是個小姑娘。難得此時讓她有了作為年長一方的感覺，她當(dāng)然要趁此機會占點便宜。

    “我今年28歲，你才16不到?！背羴韺ばΦ媒器铮澳闶遣皇窃摻形乙宦昷iejie？”

    此言一出，宋知遇的耳尖rou眼可見的又開始發(fā)紅，面上卻裝做平靜無波：“你不是說，你遇到我的時候我都30歲了嗎，那按道理，應(yīng)該是你叫我哥哥。”

    沉來尋“噗嗤”笑出聲，嘆氣：“大的小的都不好唬弄......不叫就不叫吧。不過，我這次來幫了你大忙，你是不是應(yīng)該回報一下？”

    宋知遇神色一僵，思忖片刻說：“好，你想要什么？我會盡我所能滿足你?！?/br>
    沉來尋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番，看著他漸漸嚴(yán)肅起來如臨大敵的模樣，才忍著笑說：“那就答應(yīng)我一個要求吧?！?/br>
    宋知遇：“什么要求？”

    “有問必答?！背羴韺ふf，“我的要求就是，我只要提問，你就要回答，不準(zhǔn)沉默也不準(zhǔn)用肢體動作表達(dá)。至于是說真話還是說假話，都隨你?！?/br>
    不論是現(xiàn)在，還是多年以后，宋知遇都有著沉默的壞習(xí)慣，什么事情什么情緒都憋在心里。她用了很多年去揣摩他的心思，才能從他的神色舉動中猜測出他的想法。

    可是16歲的小宋知遇，她沒有時間去了解琢磨，若他什么也不肯說，她當(dāng)真是一點也猜不出來了。

    宋知遇聽到她這奇怪的要求，臉上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但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他糾結(jié)片刻還是點了頭：“好，我答應(yīng)你。”

    “成交！”沉來尋滿足地喝了口牛奶，問他，“冷嗎？”

    宋知遇搖頭，隨即又想起剛剛的承諾，開口：“不冷?！?/br>
    沉來尋的問題如連珠炮一樣接踵而至。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餓。”

    “你家離這里遠(yuǎn)嗎？”

    “不算太遠(yuǎn)。”

    “現(xiàn)在是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嗯?！?/br>
    還真是有問必答。

    沉來尋想了想，又問：“你在學(xué)校挺受歡迎的吧？”

    宋知遇：“......”

    沉來尋用眼神催促，示意他不要裝聾作啞。

    宋知遇硬著頭皮吐出叁個字：“不知道?！?/br>
    “不知道？”沉來尋瞇瞇眼，“那換個問法，你現(xiàn)在有女朋友嗎？”

    宋知遇這一次答得很快：“沒有?！?/br>
    “談過戀愛嗎？”

    “沒有?！?/br>
    沉來尋挑眉：“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宋知遇：“真話?！?/br>
    “有喜歡的人嗎？”

    宋知遇看了她一眼，說：“沒有。”

    沉來尋往他那邊靠近，刻意將語氣放柔：“你覺得我好看嗎？”

    宋知遇臉色變了又變，可身體卻沒避開，聞言靜靜地打量起她。

    他此時的目光比起“那位宋知遇”，毫無攻擊性，更不帶有沉淀的壓迫感和撩撥人心的魅力，沉來尋坦然自若地接受他的打量，淡定回視，反倒是把眼前的人看得心跳加速臉發(fā)燙。

    在這場眼神戰(zhàn)中，青澀的少年率先敗下陣來，他抿了抿唇，如實道：“好看?！?/br>
    沉來尋呵呵直笑：“真話還是假話？”

    宋知遇偏開了頭，強行板著臉：“假話?！?/br>
    沉來尋哼哼道：“這才是假話?！?/br>
    冷飲喝完，他手里把玩著空紙杯，裝作沒聽到。

    沉來尋話鋒一轉(zhuǎn)，問：“今晚為什么來酒吧？”

    宋知遇的動作明顯頓住，過了許久才緩緩道：“……不為什么，想來就來了?！?/br>
    沉來尋早料到他會是如此含糊不清的答案，繼續(xù)問：“為什么不開心？”

    宋知遇將手里的空紙杯揉來揉去：“沒有不開心?！?/br>
    沉來尋：“又是假話?！?/br>
    她仔細(xì)回想了一下他今晚的言語行動，猜測：“是不是因為宋博和李芮？”

    聽到這兩個字，宋知遇突然就煩躁起來，他將紙杯揉成了一團(tuán)，側(cè)身看著她：“沉小姐，請你不要再問了?！?/br>
    這個反應(yīng)更加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宋知遇父母的事情，她知道個大概：宋知遇母親去世后，父親再娶，后來宋知遇才得知宋博和李芮早有一腿，宋博是婚內(nèi)出軌，徹底辜負(fù)了宋知遇的母親。

    至于他是何時得知……

    沉來尋無視他的煩躁不耐，溫聲問：“你在今天知道了，對嗎？”

    宋知遇手掌緊緊蜷縮著，呼吸沉重，眼中又是驚訝、又是憤怒，還有刻意掩藏的悲傷，最后都?xì)w于沉默。

    沉來尋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身邊的男孩兒垂頭不語，瘦削的肩膀如有千斤重，頹靡地坍塌下去。

    沉來尋側(cè)過了身，和他面對面坐著，輕柔地拉過他的手，將他的手掌打開，把那團(tuán)亂七八糟的紙杯拿出，而后伸出雙手包裹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guntang，她的指尖冰涼。

    而此時此刻，他需要這一份冰涼。

    沉來尋眉眼柔和，目光如清泉澄澈明凈：“宋知遇，是他們做錯了事，不是你。這份痛苦也應(yīng)該由他們來承擔(dān)，不是你?！?/br>
    少年緊繃的神情終于出現(xiàn)一絲裂縫，嘴角卻緊繃成倔強的弧度，顯得脆弱又可憐。

    沉來尋伸出另一手，輕輕將他的頭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卻沒有推開她。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手臂落在了腰間，少年將頭埋得更深，隨后她的頸間傳來涼涼的、濕噠噠的觸感。

    沉來尋心頭瞬間酸澀一片。

    （♂）

    宋知遇從不知道自己的情緒能如此不穩(wěn)定，也從不知道自己還能流這么多眼淚，哭過后才覺得難為情，可更多的是輕松，從未有過的輕松。

    更何況，她眼里滿是憐惜，讓他連尷尬的余地都沒有。

    她又問了許多問題，卻又好像知道所有問題的答案。

    也是，她是從未來來的，自然是什么都知道。

    既然她都知道，宋知遇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于是那些只能埋在心底無人可訴說的話，在此時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和最好的樹洞。

    她輕輕拍打著他的背，如同哄孩子，卻對他來說有著強大的安撫作用。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她的嗓音溫和卻有力，“如果不想計較了，那就不計較。如果咽不下這口氣想報復(fù)，那就去報復(fù)?！?/br>
    她說：“但是不要因為他們而不開心，那不值得，知道嗎？”

    良久后，宋知遇點頭。

    沉來尋說：“我這是個問句。”

    于是宋知遇說：“知道了。”

    沉來尋滿意地又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宋知遇眼睫上還殘留著水珠，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沉來尋問：“怎么了？”

    宋知遇把視線從她臉上挪開，緩緩落在了他們相握的手上，說：“沒什么?！?/br>
    沉來尋注意到他的目光，松開了他的手，連帶著他的心也跟著一松。

    顯然，她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宋知遇想開口解釋，卻又覺得，解釋了反而是此地?zé)o銀叁百兩，更何況，他自己都沒想清楚為何要解釋。

    沉來尋當(dāng)然是不知道他藏在平靜面容下千回百轉(zhuǎn)的心思，神色明朗：“對了，你有沒有什么想做，但又一直沒做的事情？”

    宋知遇一愣，他的思維實在是跟不上她提問的節(jié)奏，這個問題他更是沒有思考過。

    想做，但沒做的事情？

    完全想不出來。

    但沉來尋牢牢盯著他，大有他不說點什么出來就不罷休的架勢。

    宋知遇目光掃過她光禿禿的右耳垂，隨口編了個：“打耳洞吧?！?/br>
    說是隨口，但也并非毫無根據(jù)。

    他小時候曾好奇地抓著母親的耳環(huán)問，為什么她耳朵上能戴亮晶晶的東西，他卻不行。母親笑著說，等他長大一些，她也可以讓他戴亮晶晶的東西?？蛇€沒等他長大，母親就離開了。

    并不是什么很想做的事情，但也算是，一個遺憾。

    沉來尋站了起來：“走吧！”

    宋知遇：“去哪兒？”

    沉來尋一臉理所當(dāng)然：“打耳洞??！”

    宋知遇錯愕：“現(xiàn)在？”

    沉來尋想了想：“確實時間比較晚了，不過找一找應(yīng)該還是能找到?jīng)]打烊的店子。”

    說罷就拉起宋知遇：“別耽誤時間?！?/br>
    宋知遇一臉懵地被她拉著滿大街找耳飾店鋪，竟然還真就讓他們在附近找到了一家還在營業(yè)的紋身店。

    宋知遇拉住要邁進(jìn)去沉來尋：“真要打？”

    “當(dāng)然是真的?！背羴韺ふf，“我看上去像是在開玩笑嗎？”

    宋知遇：“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背羴韺げ蝗菥芙^地打斷他，“想做什么就去做，沒有那么多值得顧慮的事情?！?/br>
    宋知遇只覺得自己被她洗腦了，稀里糊涂就跟她了店子，老板是個紋著大花臂的金發(fā)男人，長得清秀年輕，手臂上的花紋卻猙獰可怕。

    看到他們倆，老板吐了口煙圈，將翹在桌子上的長腿也拿了下來：“紋身？”

    沉來尋說：“打耳洞?！?/br>
    說完又補充：“給他打。”

    老板盯著他倆看了眼，說了個價錢后就撩開身后的簾子找工具去了。

    沉來尋拉著宋知遇在沙發(fā)上坐下，笑瞇瞇地打量他，看得他心里發(fā)毛。

    宋知遇問：“你在看什么？”

    沉來尋說：“我在想，你戴耳釘應(yīng)該會很好看?！?/br>
    宋知遇：“……”

    她總是抓住機會就要逗逗他，宋知遇甚至懷疑，是不是在那個時空的宋知遇經(jīng)常也這么逗她，于是她就悉數(shù)奉還到自己身上了。

    16歲的宋知遇暗自腹誹了一下30歲的自己，而后認(rèn)命地仍由28歲的沉來尋折騰自己的耳朵。

    老板拿了工具過來，沉來尋問：“可不可以讓我來？”

    老板眉頭高高挑起，顯然是不太相信她能干這事兒。

    宋知遇也略顯驚訝地望向她。

    沉來尋解釋：“我有個很好的朋友叫做貝拉，學(xué)珠寶設(shè)計的，她畢業(yè)以后也開了家飾品店，我經(jīng)常去幫忙，她教過我怎么打耳洞?！?/br>
    沉來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老板，兩個男人均是沉默，她撇了撇嘴，用中文對宋知遇說：“算了，我只是隨口一提，你要是不放心，那還是……”

    “你來吧?！彼沃稣f。

    他并非是相信沉來尋的技術(shù)，而是剛剛看到她那失望的小表情，就下意識地開口了。

    話已出口，也沒好什么反悔的，宋知遇又用法語對老板說：“讓她來吧。”

    老板自然是愿意拿錢不辦事，欣然答應(yīng)，提醒他倆，打壞了他可不賠錢。

    沉來尋仔細(xì)地檢查了工具，戴上消毒手套，坐在宋知遇對面。

    “那我開始了？”

    宋知遇點頭，頓了頓，又說：“好?！?/br>
    沉來尋笑：“這句不是提問，不用回答。”

    她俯身，二人之間的距離陡然拉進(jìn)，她的氣息撲面而來，淺薄的呼吸帶著清香落在他的耳側(cè)，如同柔軟的鴨絨輕撫他的臉頰，有點癢，又有點熱，打亂了他的呼吸節(jié)奏和頻次，擾亂了他的心跳。

    宋知遇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目光從眉眼緩緩下移到嘴唇。

    看上去很柔軟。

    宋知遇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番，匆忙挪開視線。

    就在此時，沉來尋卻突然叫他的名字：“宋知遇?！?/br>
    他心中一蕩：“嗯？”

    右耳耳垂傳來一陣刺痛，他毫無防備，輕呼出聲，換來沉來尋的哈哈大笑。

    耳朵處的痛感終于越來越明顯，很神奇，雖然痛，但是身體卻好像輕了很多。

    尤其是聽到她清脆的笑聲，越發(fā)覺得肩膀上猶如撤去了重?fù)?dān)。

    沉來尋將后續(xù)工作交給了老板，坐在一旁問他：“怎么樣，是不是很解壓？”

    宋知遇點頭。

    沉來做帶著笑又問：“有沒有開心一點？”

    宋知遇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笑起來，雖然只是勾了勾唇角，但那切切實實是個笑容，發(fā)自內(nèi)心的。

    沉來尋再次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宋知遇心里的那頭小鹿，又不受控制地開始撒野了。

    這時老板卻開口對沉來尋說了句：“技術(shù)可以啊，有沒有興趣在我這兒打工？”

    沉來尋說：“那要看你開多少工資了?！?/br>
    老板抽著煙，不著調(diào)地回：“可以給你開老板娘的工資。”

    宋知遇收起了笑，面無表情地問老板：“還沒好？”

    老板又吐出一口煙圈，譏笑：“大人說話小屁孩兒別插嘴。”。

    宋知遇皺眉躲開煙霧，老板將煙蒂扔了，將手里的工具扔在一旁：“好了，去挑個耳釘?！?/br>
    沉來尋將那枚瑪瑙耳釘拿出來：“用這個吧。”

    老板拿過來仔細(xì)端詳半晌，說這可是個好東西，沉來尋笑而不語。

    短短半小時，宋知遇從店里出來，耳朵上就多了個洞加一個紅色瑪瑙耳釘。

    臨走時，老板試圖找沉來尋要聯(lián)系方式，沉來尋則挑著她那招牌笑容，和老板你來我往打太極，宋知遇快速付了錢就冷著臉拽著她的手大步流星離開。

    沉來尋還在身后不解地問：“怎么又冷著臉了？剛剛不還挺高興的嗎？”

    宋知遇猛地停住腳步，想也沒想劈頭蓋臉道：“你說為什么？”

    問完自己都是一愣。

    是啊，他為什么不高興？

    又是大眼瞪小眼瞪了一番，他還沒能想明白，沉來尋倒是先笑了，那笑讓他越發(fā)覺得心思混亂。

    她壓下嘴角，晃了晃兩人還相握的手：“別不開心了，嗯？”

    宋知遇這才發(fā)現(xiàn)他還握著她的手，心里想著應(yīng)該放開，但看到她明媚的笑顏，身體就一點不肯動。

    紋身店在小巷里，燈光比外頭更加昏暗，唯有月光星辰落在二人身上。此時又揉碎了，落在沉來尋的眼睛里。

    他又一次覺得這雙眼睛熟悉極了，不受控制地攬過她的腰，附身吻上了沉來尋的左眼。

    這一吻，讓兩人都是一愣。

    可宋知遇沒覺得有半分不適，反而覺得這樣的事情，像是早就做過許多次。黑夜給了他無盡的沖動，也奪取了他薄弱的理智，他眸色如墨，盯著她的紅唇，再度想要跟隨本能吻上去——

    身后的紋身店里突然傳出“布谷布谷”的機械鳥聲，那是老式鬧鐘，整點報時的聲音。

    將二人雙雙喚醒。

    沉來尋抬腕看了眼手表，時針轉(zhuǎn)過12，這一天已經(jīng)結(jié)束。

    她喃喃道：“生日過完了?！?/br>
    宋知遇還沉浸在剛剛令人蕩漾的心動中，半摟著她纖細(xì)柔軟的腰肢，恍惚問：“什么？”

    沉來尋卻松開他，退后兩步，將手背在背后，歪了歪頭，笑道：“小知遇，我該送你回家了?！?/br>
    宋知遇心中一驚，如同大夢初醒，悵然若失。

    她……要走了？

    她當(dāng)然是該走的。

    她本就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

    宋知遇從小就學(xué)會了掩蓋情緒，他收斂所有的心思，千言萬語只剩一個字。

    “好?！?/br>
    家離這兒其實已經(jīng)不遠(yuǎn)，但他故意繞了最遠(yuǎn)的那條路，用最慢的速度走回去，沉來尋最開始還會問他“還沒到嗎？”，到后來就不問了，沉默地與他并肩而行。

    可惜，再遠(yuǎn)的路也終有盡頭，再慢也終會到達(dá)終點。

    一個轉(zhuǎn)角后，熟悉的庭院出現(xiàn)在視野中，道路盡頭，是那顆尚未長出新葉的銀杏樹。

    她送他至樹下，停住了腳步：“就到這兒吧?！?/br>
    宋知遇腳步一頓，嘴上說著好，但人還垂眸立在原地。

    他沒有理由挽留她。

    兩人就這么相顧無言站著，隨后，他聽到了沉來尋的嘆氣聲。

    宋知遇抬起頭。

    看到沉來尋朝他長開了雙臂。

    他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她，將她整個人都圈進(jìn)懷里。

    明明幾個小時前，他還對她厭煩質(zhì)疑。

    明明他們不過相處了幾個小時，卻是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臨到分別，他竟然覺得難以接受。

    靜靜相擁片刻，沉來尋拍拍他的背：“我真的得走了?！?/br>
    “可以不走嗎？”

    他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是問的癡話了，果然，沉來尋無聲的搖頭。

    宋知遇緩緩放開了她。

    沉來尋依舊笑意溫和：“宋知遇，我是從未來來的?！?/br>
    宋知遇說：“我知道?！?/br>
    不僅知道，也真的相信了。

    不僅相信，更是真的開始羨慕和嫉妒那個時空的宋知遇了。

    沉來尋說：“你要記得我剛剛說過的話，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不開心，知道嗎？”

    宋知遇眼眶傳來澀意，他飛快地眨了眨眼，點頭。

    她說：“我這是個問句哦?！?/br>
    于是宋知遇說：“我知道了?！?/br>
    她滿意地笑了笑，脫下外套還給他：“再見啦，小知遇?！?/br>
    他握著外套，上面還殘留著她的清香和體溫。

    沉默許久，他學(xué)著她的樣子挑起笑容，說：“再見，jiejie?！?/br>
    這次換沉來尋愣住了，隨后回應(yīng)他一個溫暖無比的笑容。

    風(fēng)吹起她火紅的裙擺，她說：“去吧，我看著你進(jìn)去。”

    宋知遇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大步走進(jìn)庭院。

    在開門的瞬間，終究是沒忍住，回頭朝路口看去。

    剛剛還在那兒纖細(xì)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只剩下右耳刺痛和耳釘還提醒著他，這一切并非是大夢一場。

    -

    “漣漣?！?/br>
    有人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頰。

    沉來尋睜開眼，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睛，目光溫暖柔和帶著笑意。他撐著膝蓋，彎下腰問道：“怎么在這兒睡著了？”

    眼前的人，和月色下的少年交織重迭。

    她恍惚覺得自己已經(jīng)離開他很久了，沉來尋揚起手臂抱住他，這次鉆進(jìn)鼻子里的，是熟悉的氣息。

    宋知遇身體微微僵硬，但什么也沒問，將她抱進(jìn)懷中，吻了吻她的臉頰：“做噩夢了？”

    “不，是好夢。”

    “是嗎，夢到什么了？”

    “你叫我一聲jiejie，我就告訴你?！?/br>
    “怎么還惦記著這件事呢？”

    “你叫不叫？”

    “留著晚上床上叫?！?/br>
    ……

    沉來尋猜測，自己或許真的改變了一些東西。

    那個時空的宋知遇，因為她的出現(xiàn)而避免了本該發(fā)生的錯誤。

    他的人生中少了幾分欺騙，多了幾分善意。若他能記住她的話，那么他也會學(xué)著更真誠，更積極地去看待世界。

    即使他的世界里，不會再有一個叫沉來尋的女兒，但她相信，一定會有另一個很愛很愛他的沉來尋出現(xiàn)。

    （番外完）

    -----------

    小宋一夜沒睡，半夜時不時就要睜開眼摸一下自己耳朵上的耳釘還在不在。

    第二天一早，許恒打電話過來質(zhì)問：“你小子昨晚跑哪兒去了？”

    小宋：“陪我未來老婆過生日去了。”

    許恒：“？看來還在夢里，你接著睡吧。”

    小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