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是瓦大公親口說的）我懷著孕，所以我們縮短了每次前進的路程（雖然我基本是被抱著，不用自己親自走）沒一會就要停下來歇一歇，喝點吃點恢復(fù)體力。魔族縱然體質(zhì)強悍，這些高等魔族堪比深淵怪物，但一直不吃飯不喝水也會覺得難受，變得虛弱，特別——不是我！——是他們，不像我有真魔無盡魔力的buff，累了直接消耗魔力恢復(fù)體力。

    洛公爵四下看看，確認瓦大公又沒影了，安下心，開始一邊搭營地一邊發(fā)牢sao。

    “好累啊，跑這么快這么遠我真是要跑斷腿了……既然是來玩的，干嘛不慢點走悠哉地看看景色呢……”

    我仰著頭。洛公爵是沒工夫看景，但我可以。暫時沒有怪物襲擊也沒有蟲子侵擾，硫?？雌饋硪餐γ赖摹泻芏嗟迩嗷蛏钭仙闹参铮艺f不出名字的花朵，各種顏色的漿果——大部分花和漿果都發(fā)著淡淡的熒光，看上去非常夢幻。在濃密幽暗的樹葉之間，時不時有鳥兒飛離或飛落。有些鳥兒剛剛啄食完漿果或吸食花蜜，沾著熒光物質(zhì)的喙就劃過一道亮麗的弧光。有時候，看起來像是蛇的生物突然竄出來，追著熒光的蹤跡獵食。在樹梢的縫隙間，能看到被切碎的魔界永夜的天空，那常常是一片深藍色，如果靠近血月，則會泛出一點紫色。

    在毒風(fēng)里走一天，漸漸對這味道感覺習(xí)慣起來，于是也能像受起風(fēng)的吹拂。風(fēng)有時候是熱的，有時候是冷的，這樣冷熱交替吹在皮膚上，也別有一番舒適感。

    洛沙卡萊恩升起了篝火。黑暗中的火總顯得那么美麗，富于生機，讓人感覺到一種希望。再弄上幾盤rou放在火上烤，聽到rou本身的油滋滋滋的冒出來，香氣隨之飄出。雖說要是想到這rou是從什么樣的怪物身上割下來的就覺得有些倒胃口，但這不是我的第一天，所以就像對這持續(xù)不斷的硫磺的氣息一樣，開始習(xí)慣了。而且怪物的rou吃起來和別的rou也沒太大區(qū)別。

    在洛沙卡萊恩持續(xù)不斷的念念叨叨里，我盯著篝火，開始思考瓦爾達里亞湊這個硫海旅行團有什么深意。

    瓦大公做所有事都是有深意的——這是我反思我到目前為止的經(jīng)歷，總結(jié)出來的深刻教訓(xùn)。雖然這個人一直在對我強調(diào)他的心情有多么重要，好像他做事是憑他一時莫名其妙的心血來潮，但實際上他很有條理和規(guī)劃。他做事就像他下棋的戰(zhàn)術(shù)風(fēng)格一般，攻勢很快同時思維縝密，把每一步棋都利用起來，絕不讓棋盤上任何一枚棋子浪費。

    他為什么一定要堅持帶我來硫海？我不相信只是為了在我面前炫耀力量，或者他想過來“玩”順便捎帶上我。

    ……嗯，但我真的想不出來還能有什么別的意圖啊，好崩潰！我不懂我不不理解我好迷惑啊——啊啊啊之前好多次也是這樣，當(dāng)時覺得他令人迷惑，過后猛然回憶起來卻豁然開朗，什么都明白了?？墒钱?dāng)時要是不告訴我我真的猜不透他那個奇葩的腦回路……我是不是永遠都不能猜透瓦大公，永遠都要受制于瓦大公……我狂搖頭，試圖把這個令人灰心喪氣的想法甩出腦海。

    嗐，陳誠啊陳誠，你不能自己先泄氣！再說雖然猜不透這一點，但我也不是完全像個傻子似的什么都看不明白——我知道他為什么要帶上剩下兩個人！洛沙卡萊恩，是來當(dāng)男仆照顧并保護我的。而阿格利亞斯，是因為不放心。

    我用下棋時的方法來推測——把自己代入他——我想如果是我的話，我也不會放心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把這樣一個人留在自己的領(lǐng)地：他很強大，被認為只弱于我，我的所有手下都打不過他，雖然他最近對我說過一些表達他的臣服的話語，但拋開那些裝樣子的東西他說不上對我有多忠心，甚至可以肯定，他很希望他能取代我。要是他趁機殺了我的哪個得力下屬怎么辦？我一定會叫他一起來。

    我抬起頭，讓視線落到那躺在樹上的金發(fā)的人影那里。他一動不動的仰著頭，在看天空。

    好多時候他都不見人影，不知道去哪里，出現(xiàn)的時候往往一身血，不知道殺了些什么。回來也不常呆在地上，而是呆在樹上。洛沙卡萊恩說這也是在硫海生存的一種技巧，在樹上比在地上要安全一些，還能讓視野更開闊，看到遠方的異動。要不是瓦大公勒令他形影不離守衛(wèi)我，而我睡在地上搭起的帳篷里，他也想跑樹上呆著。

    我知道阿格利亞斯呆在樹上不是因為安全。

    我收回視線。

    這個傻逼雜種自顧自和我這樣冷戰(zhàn)很好，我也不想和他這種傻逼東西多說話。我忍不住抬起手。隔著瓦爾達里亞魔力凝成的魔甲，輕易就能摸到那個卵。我想這就是瓦爾達里亞的另一個理由，阿格利亞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父親，如果真遇到什么危險，洛沙卡萊恩或許不會盡心盡力地保護我，但阿格利亞斯一定會。

    我摸著它，感受著它，感到：我真的恨阿格利亞斯，永遠也無法原諒他。

    “好啦，陛下，請用餐。”洛沙卡萊恩把盤子遞過來。

    何以解憂，唯有美食！嗯，火候恰到好處，真嫩，真香！撒上調(diào)味粉，完美！

    吃著吃著，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四周特安靜——噢，原來是洛沙卡萊恩的念叨聲沒有了。我還以為是我們在硫海能看到的最可怕的東西，瓦大公回來了，我抬起頭張望張望，卻發(fā)現(xiàn)不是——洛沙卡萊恩在看我。

    或者更準確地說，看我插在餐叉上的烤rou塊。

    他意識到我發(fā)現(xiàn)了，連忙別過頭去，掩飾性地捋了捋頭發(fā)。

    “你想吃？”

    “沒有沒有陛下……”

    我不理解。每天都有新的怪物來襲擊，我們不缺食材，他本人還是“廚師”。

    “想吃你就吃唄?！?/br>
    “不不不陛下……從傳統(tǒng)上來說，在硫海，一個合格的貴族是不應(yīng)該吃熟食的，只有羸弱的奴隸才需要吃熟食——當(dāng)然不是說您是奴隸，您失去了力量，您另當(dāng)別論……總之我不應(yīng)該吃……”

    這么嘀嘀咕咕的說了一通，最后，他咽了一下口水。

    所以他想吃。

    這幾天他們是吃生的。我還以為是他們喜歡，覺得方便——嗐，原來又是他們高等魔族來硫海玩的神秘傳統(tǒng)?。≡诹蚝２粌H要故意拿自己當(dāng)誘餌吸引怪物來打他們，還要茹毛飲血吃生的？不然就是值得鄙視的弱者行徑？

    我呸，我看他們特意找罪受的蠢貨行徑才值得鄙視。

    “為什么不應(yīng)該?。俊蔽易プ∷捓锏穆┒催M攻，“在城堡也沒見大家吃生rou??？不都是吃烹飪過的食物嗎？”

    洛沙卡萊恩看起來正在天人交戰(zhàn)中。

    我繼續(xù)誘惑。

    “真一直想吃但沒吃過嗎？偷偷吃一口也沒用過？唉太可惜了你烤得這么好吃自己卻吃不到?！?/br>
    說著，我叉起一塊rou。

    “可是，難道你自己一個人來硫海時也堅持只吃生的嗎？沒人看見肯定是自己愛吃什么吃什么吧——來，吃一塊?！?/br>
    “沒人命令我的話我是從不自己主動來硫海的……”他說。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叼走了我叉子上的rou。

    “啊，真好吃……就像重新坐在家里一般……”

    “來，再吃一塊。”

    “啊……謝謝陛下。嗯，好吃……哎！我當(dāng)初也覺得教我這一套的人說得不對，憑什么在硫海不吃生的就有辱自尊了，自尊豈是吃塊rou就能辱沒的？！”

    “就是就是，他這完全就是：自己吃過的苦，不許后來人不吃?！?/br>
    “哎呀！其實我當(dāng)初就是這么和我老師說的，結(jié)果被打了一頓哈哈哈——喔，這盤也熟了，陛下吃新的吧！您手里這盤就——”

    我倆都聽見了從我們身后傳來的一聲嗤笑。

    “——這盤就給我重新烤一烤，被風(fēng)吹冷了?！甭迳晨ㄈR恩迅速改口。

    神出鬼沒的瓦爾達里亞來到我身邊，坐下來。好近啊，好擠啊。

    “沒關(guān)系，洛沙卡萊恩，”他微微側(cè)過頭，斜睨著洛公爵，“陛下都愿意喂你吃了，吃吧?！?/br>
    “不不不不大公閣下……請您原諒……我沒有……呃……”洛公爵在他的注視下漸漸失語，然后，迅速吃了那盤子里殘留的幾塊rou。接著洛公爵笑起來，對瓦爾達里亞再次澄清：“我是真的太喜歡烤熟了的rou了，大公閣下。”

    “當(dāng)然，”瓦爾達里亞說，“總不會是你喜歡體驗當(dāng)羸弱的奴隸的感覺吧？”

    ……呔！他指桑罵槐說誰呢？！

    我叉起一塊rou，遞給瓦爾達里亞。你也給我當(dāng)奴隸去吧！

    他還真沒拒絕。

    他，叼走了這塊rou，接著扣住我的頭，把我往他那里按。我沒有辦法，只好和他分食了這么小小一塊rou。

    但吃完了，他還扣著我的頭，沒松開。我瞪著他，難道他想剛咽完就和我接吻嗎？不要啊，好惡心……

    他沒接吻，開口告訴我：“不是說你是奴隸……以前我們一起來硫海時，我們也不吃生rou?！?/br>
    然后他放開了我。

    ……什么意思？他在解釋？……我錯怪他了？他沒有嘲笑我的意思？

    可是……不對?。?/br>
    “那你這次怎么又吃生的了？”我問。

    “是你吃不下，不是我吃不下?！彼卮穑耙悄阄刮?，我當(dāng)然也吃。我以前就沒拒絕過?！?/br>
    嘶——我才不喂你呢！你愛吃不吃！好吃的東西你不吃是你腦子有??！

    我叉起一塊rou，看著它，還是覺得有點不平。怎么吃點好的就成了個可被嘲笑一下的把柄了？

    “本來就是烤一下更好吃?！蔽胰滩蛔∮终f了一句。

    他笑了——他嘲笑了！他果然還是要為這事嘲笑我！

    “是啊，所以隨你。我們以前一起來狩獵的時候也是會生火烤點什么吃。又沒人管，當(dāng)然是自己喜歡什么就做什么。”他說。

    我訝然看向他。

    我意識到這個事實：他不是在嘲笑我吃不下生rou，而是在嘲笑我竟然還要爭辯那一句——竟然沒底氣覺得自己沒錯。

    這時候，洛沙卡萊恩突然發(fā)出了聲音，我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從我身邊挪開了，挪到了我對面。洛公爵說：“受教了，瓦爾達里亞閣下……”

    瓦爾達里亞沒看他，不過瓦大公臉上一閃而過的某種表情有這種意思：沒人問你。

    但是可能因為他沒看洛公爵，洛公爵這個智商有點問題也不太會察言觀色的人來勁了，繼續(xù)發(fā)散起來：“我們追逐力量，不就是為了獲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自由嗎？哎……已經(jīng)比當(dāng)初教訓(xùn)我的老師強了，卻還恪守著他給我的誡令，我真是太愚蠢了！”

    呃，雖然你確實一直看起來蠢蠢的，但是這番話說的還挺有哲理的！

    不過哲理了這么一點，洛公爵就又變回他的常規(guī)水準了。

    “陛下！以后，我陪您——”

    瓦大公看了過去。

    “呃，我是說，請您允許我，呃，我以后自行解決……不用勞煩您喂我……”

    我原以為失憶的我這權(quán)謀布局和臨場應(yīng)變能力夠差的了，現(xiàn)在看看洛沙卡萊恩——和真差生一比就知道，其實我不算差……

    “哦，好的，允許?！蔽覒?yīng)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