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玉2
2 小刀也沒敷衍,回家之后,開始仔細(xì)研究陳千躍以前的造型風(fēng)格。結(jié)果一個字總結(jié):亂。 基本是,刮什么風(fēng),她就做什么造型。她出道沒多久,造型卻一大把,全無風(fēng)格,混入圈子里一點都不出挑??墒瞧婀?,陳千躍是什么時候開始有了姓名的呢? 再深入查找,真感嘆時也命也,此前再如何追潮流,卻比不過一張私底下流出的狗仔照,照片里她不施粉黛,面色慍怒,散發(fā)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與她在出席各種活動時娃娃般琳瑯的形象完全相反。小刀能理解那張照片為何讓人就算不喜歡陳千躍其人也被吸引。 因為那個陳千躍,有生命力。 小刀有了想法,但她要先去找陳千躍聊聊。 陳千躍就像大多數(shù)的明星一樣,在沒行程的時候,不是在旅游,就是在健身。看見小刀,她不咸不淡地打了個招呼,普拉提老師把陳千躍在核心床上擺出飛天姿勢,陳千躍一邊扭曲表情一邊擠出幾聲:“一個影后,兩個影后,叁個影后……” 如果小刀沒有見識過那個可怖的夜晚,她絕對不會把陳千躍和陰霾聯(lián)系到一起,沒有一點點可能。 “禮服穿哪家?珠寶戴什么?” “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我有幾個備選,你挑挑。”小刀把資料遞過去,陳千躍快速掃了幾眼,就統(tǒng)統(tǒng)打回。不滿意。不喜歡。她接著進(jìn)行之后的普拉提動作,表情再度扭曲,把影后當(dāng)作讀秒的單位,似乎能夠讓她撐久一點。 “你給蘇總吃什么藥了?”陳千躍道,“這些東西給網(wǎng)劇女N,人家都不一定看得上?!?/br> 小刀也不辯解,態(tài)度良好,可又不很在意似的。陳千躍的助理蜂擁進(jìn)來,幫她多角度拍攝健身照片,小刀站著頗為礙事,識相退場。陳千躍就是跋扈而別扭,小刀覺得,此前沒有任何一個妝造師敢把陳千躍往她的本性打造,因為那種性格并不討喜,確實不討喜,可人做自己總比假裝做別人要得心應(yīng)手,生命力才是這一行的核心。 蘇鼎來問小刀進(jìn)度,對小刀而言,和蘇鼎對話就像是在光腳在釘子上走路,總是要把心提到嗓子眼。她有時候很想一拳頭把那個裝模作樣總在微笑的男人揍翻,看看他皮囊下是個什么樣的厲鬼,不免顯得咬牙切齒的猙獰,惹得蘇鼎頻頻看她。 “刀小姐在想什么,面色十分嚇人。” “……想我媽。” “不必?fù)?dān)心,我答應(yīng)你的事當(dāng)然作數(shù),只要刀小姐也完成答應(yīng)我的事?!?/br> “我想問問,你為什么要推陳千躍?我沒有評論她的意思,只是縱觀這一行,一個聽話的,總好過一個張揚(yáng)的,你明知她性格脾氣,又為什么要用她?!?/br> “這話也在問你自己吧?你也想知道,我又為什么非你不可。刀小姐,或許你不知道,我的偶像是武曌?!碧K鼎話鋒一轉(zhuǎn),“陳千躍是個很奇怪的人,你不覺得嗎?她像一個彩色氣球,飄進(jìn)了嚴(yán)肅的會場里。不合時宜,荒誕,但是又讓人有一瞬間的放松。我找不到另外的氣球?!?/br> “我不覺得她是彩色氣球,我覺得她是一個人。” 蘇鼎笑了笑:“她當(dāng)然是,所以,刀小姐打算怎么裝扮她那樣一個人呢?” “我已經(jīng)有計劃,只是,她不一定愿意,既然你想達(dá)到起碼兩個目的,你就得讓她配合我,她不聽我的,但她聽你的?!?/br> “洗耳恭聽?!?/br> 那天之后,陳千躍偃旗息鼓,再也沒問過大象獎妝造的任何細(xì)節(jié)。她似乎聽之任之,也知自己對自己沒有最終決定權(quán)。 而大象獎的大面積預(yù)熱已鋪開,這個空降的大獎得到了最多曝光,令小刀一時懷疑此前記憶是否出錯。她又好奇蘇鼎到底是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今天一出明天一出。而本事無非就是錢與權(quán),錢在權(quán)面前又只是個結(jié)果,歸根結(jié)底是蘇鼎有外界無法想象的權(quán)力,小刀想,如果那些權(quán)力在她手里就好了。 會場在蘇氏的產(chǎn)業(yè),所以陳千躍得以早早地過去做準(zhǔn)備,然而她的團(tuán)隊格外輕松,就算過去得很早,也不見她們忙什么,娛記甚至拍到陳千躍團(tuán)隊骨干在坐著品咖啡享用費南雪,不免大肆渲染陳千躍勝券在握。輿論再度下滑,幾近觸底。 陳千躍看著那一個個帖子,她自己比誰都著急。她雖然不知蘇鼎和小刀葫蘆里賣什么藥,卻知道她們總比她懂謀略。眼下只有信她們。另外,蘇鼎說,會給她驚喜。可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也還不見人來。 正想到這里,人就來了。陳千躍正想向小刀抱怨,一轉(zhuǎn)頭,看見的卻不是小刀。她愣住了,只感覺自己嘴唇在微微顫抖。半天后,她吐出一個字:“媽?” 來人正是陳千躍其母,怯生生躲在她身后的,是陳千躍弟弟。 “淑媛?!逼淠竼镜溃笆珂?,弟弟想你了。” 陳千躍當(dāng)然是藝名,她本名陳淑媛,有個小她很多的弟弟。離開家的時候,弟弟還很小,所以其實她們感情并不深厚。她只是記得,母親總是幫弟弟理發(fā),弟弟的頭毛茸茸的,短短的頭發(fā)在陽光下看起來很暖。 “你、你們怎么來的,來之前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今天有大事,恐怕沒辦法招待你們?!?/br> “淑媛,坐吧。坐下。偉業(yè),叫jiejie呀。jiejie呀,你不認(rèn)得啦?淑媛,你弟弟現(xiàn)在叛逆得很,你看他那樣子……你老板請我們來的,說今天是你大日子,要請我們來見證。媽,也覺得虧欠你……” 陳母從隨身物品中,摸出一把剪刀來。陳千躍認(rèn)得,那把剪刀是給弟弟剪發(fā)用的——專用的。 “淑媛,媽給你理理發(fā)吧,偉業(yè),給你jiejie圍上披布,快呀,愣頭愣腦!這些事你都得熟悉起來,不然以后怎么幫jiejie?” 陳千躍弟弟小心地給她圍起了布,他從頭到尾都沒敢看自己的jiejie一眼,當(dāng)然,他也不敢看其他任何一個人,他的視線就在目所能及的下方轉(zhuǎn)溜,看這個人的腳那個人的鞋,看花樣繁復(fù)的地毯,看自己的新鞋,又覺自己的新鞋很滑稽。他難以想象這樣的地方有他的jiejie。可是布一蓋上,他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覺。他很小的時候,很小很小,就能讀懂每當(dāng)這塊布蓋到自己身上時,彼時還在家的jiejie眼睛里會流露出怎樣的一種羨慕之情。他很小就能讀懂。 小刀坐的車子半路拋錨,剛剛趕到。幸好她要做的事情不多,不至于耽誤。她到陳千躍休息室的時候,意外看見一位婦人在收拾剪發(fā)用具,再往里一看,陳千躍一頭狗啃似的短發(fā)正對著鏡子發(fā)呆。離她不遠(yuǎn)還有個埋著頭的少年,他只露出頭頂一個旋,仿佛用那旋看世界。 小刀想起陳千躍流淚憤恨地說起她的母親弟弟,是那個可怖夜晚里,陳千躍反反復(fù)復(fù)念叨的。沒想到在這種場合,以這樣的方式相見。她猛然間想起自己問蘇鼎的那個問題,為什么是陳千躍,或者又為什么是她? 只是因為她們有可拿捏、必被拿捏之處。她們都對母親有無法戒斷的執(zhí)念。蘇鼎其人,可惡就可惡在,拿人七寸又穩(wěn)又準(zhǔn),且一招鮮。這樣的招數(shù)對小刀管用,對陳千躍也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