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翊勛說要加入我們的時候，離音樂課考試只剩不到兩週了。

    本來我還擔(dān)心他跟何洛書默契不夠、互相配合不了的，沒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杜昀芊，你副歌的地方搶拍了啦！」柯翊勛明明才開始練沒多久，卻像是這首歌的原唱一樣，比我還熟練十倍！

    「有嗎？」我裝傻。

    「獨(dú)唱可能聽不太出來，但合唱的話我們兩個拍子不一樣就會很明顯。」他用捲起的簡譜敲我額頭，「譜再拿去多看幾次吧你?！?/br>
    我接過以后直接放到椅子上，試圖蒙混過關(guān)：「那不然……你把你的拍子改成跟我一樣？」

    柯翊勛假假地笑，彎腰和我平視：「想得美，我們的拍子才是正確的欸，難道你還要叫何洛書的鋼琴配合你？」

    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何洛書不發(fā)一語，在角落里繼續(xù)埋頭苦練。

    嘁，人家何洛書都沒說甚么了，就你在那邊吹毛求疵，平常也沒看你有那么完美主義啊。

    「好啦?！刮夷贸鍪謾C(jī)到y(tǒng)outube搜尋原唱mv，但眼看畫面中央的圓圈圈轉(zhuǎn)了許久，沒打算停的樣子，只好皺著眉對柯翊勛說：「借我網(wǎng)路，我的又用完了?！?/br>
    「拿去啊?！顾褚郧耙粯訌目诖槌鍪謾C(jī)遞給我。

    在我猶豫的瞬間，他卻又突然收回手，說：「對了，我換新手機(jī)了?！?/br>
    還沒聽出柯翊勛的言下之意，他就直接抓起我的右手食指壓在手機(jī)的開機(jī)鍵上。

    「換手機(jī)的話，指紋好像也要重新新增的樣子……」他不太確定地說。

    像被甚么東西狠狠扎了一下似的，我渾身一顫，僵硬地抽回手。

    「柯翊勛，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要這樣嗎？」我被自己沒來由低沉下來的嗓音嚇到，連扯起嘴角佯裝成在開玩笑都沒辦法。

    連何洛書都感覺到氣氛不對，停下了彈奏。

    「?。俊箍埋磩酌銖?qiáng)的笑容透漏著錯愕?！肝抑幌胝f把你的指紋新增進(jìn)來，這樣你要用的時候比較方便嘛……」

    「我只有要借網(wǎng)路，又沒說想要隨意解鎖你的手機(jī)，你做了這些多馀的事只會造成更多誤會?！?/br>
    「甚么誤會？」柯翊勛的表情也凝固了，而我卻沒回話。

    我沒說清楚，其實(shí)誤會的人只有我自己。

    「而且甚么叫多馀的事？我不覺得這是多馀的事啊，萬一你突然要用網(wǎng)路的時候我不在—」

    「我有甚么資格在你不在的時候解鎖你的手機(jī)？」我打斷他，自顧自地說。

    「又沒關(guān)係，我相信你不會亂看我的東西?！?/br>
    「又沒差」、「又沒關(guān)係」，好像都是他的口頭禪。

    「我不想要這種信任?！箍上也活I(lǐng)情。

    柯翊勛的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我趁著他遲疑的空檔繼續(xù)開火。

    「就算網(wǎng)路用完了我也會自己想辦法?！刮依碇菙嗑€，冷冷說道：「柯翊勛，你不是我的誰，不要說得像是沒了你我就不能活一樣。」

    終于，我失控了。

    其實(shí)我心知肚明，最后一句話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我無法想像他聽完這一席話以后，我們會不會從此形同陌路。

    可有那么一瞬間我居然覺得，如果一切都到此為止也無所謂了。

    「我并沒有覺得少了我你就不能活?！惯^了好久，柯翊勛才壓下聲音說。

    他明亮的雙眼一眨也不眨，長長的睫毛卻顫顫巍巍。

    「但少了你我不一定能活?！蛊綍r聽?wèi)T了的高昂嗓音，此時卻比我還要冷。

    他往后退了兩步，粗魯?shù)匕驯緛砭秃芩傻念I(lǐng)帶扯得更松，用力拽起掛在椅背的書包，甩頭走人。

    「柯翊勛！」何洛書終于出聲，但想當(dāng)然耳根本叫不住他。

    直到從窗戶清楚看見柯翊勛離開了以后，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才進(jìn)到我腦中。

    我順著墻壁跌坐在地，兩腳的膝蓋重重磕出了聲響。

    垂下了眼，我任由guntang的淚珠在裙子的皺褶上聚積成水洼。

    眼角馀光看見何洛書靜靜走到我身邊，也跟著雙手抱膝席地而坐。

    「你一定想問我為甚么要說剛才那些話吧？」我把頭埋進(jìn)兩手之間。

    耳邊沒有動靜，我只能自問自答：「我也不知道??！」

    明明聲音是笑著的，可眼角卻滴下更多眼淚。

    我真的不知道一路走來明明都偽裝得好好的，怎么剛才就因?yàn)檫@種芝麻小事功虧一簣了呢？

    也或許本來就沒為甚么，世上不是每件事都找得到前因后果，時間到了，它就自然而然發(fā)生了。

    映在地上的影子朝我慢慢靠近了幾步，一隻手悄悄落在我的背上，輕輕地、有規(guī)律地拍著。

    空氣異常的安靜，偌大的走廊好像讓心跳聲都有了回音。

    我慢慢抬起頭，正好和何洛書四目相接。

    「抱歉，我衛(wèi)生紙剛好用完了。」他難為情地?fù)现^頂。

    我無奈地笑兩聲，又掉下了幾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