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令曲 四十五章 不祥之兆
苓一聲要跟,他不僅要替她cao一份心,還得想盡辦法將她弄進軍伍里頭。龐統(tǒng)不禁大嘆那鬼靈精的愛徒,凈給他找麻煩、扯后腿! 還好他身份貴為軍師,何況早在入蜀之前,她們兩人隨行就已得了劉備允諾;替她找件戎裝,將她安排在身邊亦是不難。 苓換上戎裝,易容成男子之后,兩人趕了個大早,來到了營里。將士五更造飯,待到此刻拂曉,早已酒足飯飽、精神奕奕;就當他正準備領著將士發(fā)兵前一刻,只見一名校尉急忙來報;此乃黃忠旗下的士兵,說魏延求好心切,也為爭搶頭功,所領五千兵馬四更造飯、五更進兵,竟是不聽將令,擅自行事。 「算算時辰,魏延這下子也該到鄧賢寨下了……」龐統(tǒng)當機立斷,拍了拍那名校尉,「你先回隊上去,請老將軍即刻進兵,待我請示主公,再做論斷?!剐N拘辛藗€禮,隨即策馬出關去了。 他亦即刻命人牽來馬匹,奔出關外,向劉備告知此事;劉備斟酌了一會兒,隨即令龐統(tǒng)轉而支援黃忠,往鄧賢寨處發(fā)兵。 跨上戰(zhàn)馬,苓隨著龐統(tǒng)坐鎮(zhèn)中軍;見他指揮著兵馬,不往東走,卻向西行,與劉備錯開了路線,亦知情況有變;她來至龐統(tǒng)身旁,沉聲開口,「士……軍師,這兒……是西邊?!?/br> 龐統(tǒng)往右側一瞧,發(fā)現是她,只是瀟灑的揚起一掌來,溫聲解釋著。「走這兒對,主公要我往鄧賢寨接應。」 「鄧賢寨……」苓喃喃說著,不免替眼前情況感到憂心;昨兒個明明說好的計畫臨時生變,莫非是前頭二位將軍出了什么事? 「一點小狀況。」龐統(tǒng)揚了揚眉,云淡風輕的交代著?!盖邦^還有黃老將軍,你別太擔心?!箾]有了魏延,可至少還有黃忠撐腰;比起魏延行事急躁、血氣方剛,他反而還比較看好這位五旬老將。 她沒再開口,只是專注的望著前頭,而右手,緊抓著腰間的刀柄,不放。 哎呀哎呀,不僅他的愛徒給他扯后腿,就連魏延也給他捅樓子?還好黃忠果真沒令他失望,領著五千名將士猛攻鄧賢寨,待他率軍趕至時,黃忠已是順利的攻下了寨柵。 龐統(tǒng)樂得開懷,代黃忠接管了大寨,而黃忠攻下鄧賢寨后,亦是馬不停蹄的趕往冷苞寨去接應劉備。 龐統(tǒng)率軍入了大寨,即刻命將士結成弓弩陣;正當陣型結妥,而他卻像是沒事人坐著看戲,引來眾人疑惑時,只見山腰下一支敵軍自東面火速趕來。 一切的一切彷彿早已給他料中;他拊著鬚,雙眼登時恢復神采,他來到陣中,默算著敵軍步伐,等到敵軍前鋒跑上半山腰,已進入弓弩射程時,龐統(tǒng)一聲令下,寨內五千名弓弩手松開早已拉滿的弓弦,將手上的箭矢全往敵人身上招呼。 敵軍像是嚇了一大跳,毫無防備,陣型登時大亂;龐統(tǒng)命將士又射兩輪;山腰上的敵軍幾乎全數遭殲,但仍有數十騎,趁亂遁入了林子之中。 龐統(tǒng)分撥五百人進入林子里搜索敵軍,又遣了千馀騎往復兩寨之間查探狀況,剩下的將士則全都動作起來,修筑寨柵、點撥兵器糧草,準備好好接管此處。 忙完了事兒,得知此回大獲全勝,兩寨全給他們收了;兩人一齊入了帥帳,他心情大好,回頭挑眉道:「ㄚ頭,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吧?」 苓解下雙刀,撇了撇唇,「希望每回都能如此。」 他哈哈一笑,撥著長發(fā),好不得意?!感υ挘铱墒区P雛??!有我出謀劃策,哪怕不得履險為夷;再說了,我不僅智謀卓絕,而且……」龐統(tǒng)謀略一流,自夸的能力亦是一等一,只見他滔滔不絕,自顧自的吹捧著。 苓輕輕一嘆,面對他這等浮夸之詞早已見怪不怪;罷了罷了,平安就好。將他成串話語當作耳邊風,看著龐統(tǒng)那神采飛揚的模樣,她只是淡淡地,揚起一朵笑花來。 * 劉備順利奪下二寨,冷苞、鄧賢一個戰(zhàn)死沙場,另一個遭魏延擒獲后,亦是慷慨就死。四名蜀中名將一日之中除去兩個;劉備喜不自勝,戰(zhàn)后論功行賞,黃忠先破鄧賢寨,后馳援劉備,以解其危,居功最偉;龐統(tǒng)主導此回攻勢,差些射殺鄧賢,功勞次之;關平、韞卿為前鋒大破冷苞軍,尤其韞卿憑一人之力,殺敗冷苞,功勞亦是不小;魏延貪功急進,損兵折將,不從將令,本當論罪,但由于埋伏于山道間,擒獲鄧賢,因而將功折罪,不賞亦不罰。 于是大設宴席,犒賞將士;劉備命黃忠、魏延各守一寨,其馀兵馬隨著劉備、龐統(tǒng)回到涪城。 歸來不久,隨即接獲消息來報,東吳孫權欲結東川張魯,前來攻打葭萌關。 葭萌關若失,則苦無退路矣。龐統(tǒng)建議孟達前往駐守葭萌關;孟達聞之,亦向劉備舉薦一人,名叫霍峻;劉備欣然允之,便請孟達、霍峻,趕赴葭萌關堅守。 事情總算告了個段落。雖然即便攻下了二寨,還有更難纏的張任、劉瑰,而雒城堅固,想必比起兩個大寨難攻數倍,但至少這回大獲全勝;尤其那令他擔憂、堅持與他一同出陣的女兒,這回安然無恙。龐統(tǒng)臉上帶著笑意,將戰(zhàn)馬擱在營里給將士照顧,兩人踏著愉悅步伐,相偕往住所走去。 苓仍著男裝,但臉上的面皮業(yè)已卸下;這些日子以來,她大多時候都穿著男人的衣裳,連帶的頭上的發(fā)也不能依照往常一般,綁著三條發(fā)辮,因此她翻出好些年沒用的簪子,勉強湊合湊合。 許久不曾盤發(fā),剛開始整理的時候老是不成,多虧靜韜手巧,不僅替她梳發(fā),還教她如何盤發(fā)上簪;有了靜韜在身,她也就樂得將煩惱絲的事兒全交給她。 此回出去兩三天,靜韜沒能跟在身旁;頭發(fā)沒人幫忙,苓只得小心再三,盡量別讓簪子松了,萬一真要她自個兒整理,她可就得「望發(fā)興嘆」。 但是再怎么小心,總有迫不得已的時候。那頂銅盔,就是最大的麻煩。 隨著龐統(tǒng)趕往大寨時還好說,裹著頭巾戴上銅盔,自然不需理會簪子什么的,但回來涪城可就麻煩了;她亦是不愿就裹著頭巾回家,活像遮羞似的,既是如此,就得盤發(fā)了。 「我說苓ㄚ頭,盤發(fā)上簪你不會?」龐統(tǒng)見她握著簪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好笑;這ㄚ頭什么不會,就會扎辮子,現下總算是碰著問題了吧?「唉,你這樣再弄個一個時辰也盤不穩(wěn);我來幫你?!?/br> 苓還記得當龐統(tǒng)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銅鏡里的她,眼兒唇兒全都張得圓圓的,簡直不知如何反應。 不知道因他一句話,心底掀起壯闊波瀾的龐統(tǒng),只是逕自接過她手上的木簪,挽起袖來,準備大顯身手。 「你啊……」龐統(tǒng)雖然自己不喜上簪,但就這么奇怪,盤起別人的發(fā)卻是恁地熟練。他拿過簪子,替苓攏了攏發(fā)絲,將那頭長發(fā)俐落的往發(fā)頂上盤。「唉,就因為我跟你說這么一句:『你娘生前就愛扎辮子』,你這頭發(fā)辮,一扎就是十三年哪。」 苓看著銅鏡,回想起龐統(tǒng)曾對她說過的,一些形容著娘親的話。她斂下眼來,淡淡啟唇,「士元叔……可否別挑這時候提娘的事兒?」 「好,不提不提?!过嫿y(tǒng)微微一笑,將木簪簪入發(fā)間盤穩(wěn)?!改憧纯矗遣皇呛枚嗔??」真不是他吹呀!論手巧,靜ㄚ頭還得排他后面呢。 苓撫著發(fā),以及頭頂上的簪子;印象中,這似乎還是頭一回,由他親手,替她綰發(fā)上簪……「士元叔,謝謝?!顾p聲稱謝,那總是冷然的面容,難得的,添上些許嫣然。 「苓ㄚ頭,不知道靜ㄚ頭這幾天都該怎么打發(fā)自個兒吃食?」 還在想著頭頂上發(fā)簪的事兒,突然聽見他拋來這么一句問話,苓連忙回過神,將腦海里想的事兒都給拍散。「欸?靜她說,會自個兒想辦法?!?/br> 靜韜挑嘴歸挑嘴,若真到緊急時刻,還真有一番獨特的應變之道,雖說她手藝還真不怎么樣,只是再怎么說都是自己造的孽,就算再難吃,她也會含淚嚥下肚的。 「咱們好不容易打了場勝仗,還在營里大快朵頤了幾餐,靜ㄚ頭一個人在家卻不知瘦了幾圈啊?」他呵呵笑著,簡直等不及看看靜韜餓在地上打滾的慘狀;別說他心腸壞,苓這回隨他出征,還不是給她逼的?既是如此,她就得有餓肚子的準備才行。 「士元叔,別這樣?!顾怂谎?,顯得有些無奈。 龐統(tǒng)哈哈大笑,捻著鬚,一臉得意,「這叫做君子報仇,三日不晚啊?!顾m是個君子,但耐心不足,只能等三天!「她的臉比糧車的輪都還要圓,瘦一點兒也好!」 聽見龐統(tǒng)的夸張說法,苓只是撇唇,不去搭話;忽然額際感到一片冰涼,她微微抬頭,卻見頭頂上滴下冰點,漫天雪花飛舞而下。 時值傍晚,突如其來一場雪花,令街上的百姓加快步伐;苓望著龐統(tǒng),他身上雖披著棉襖,但畢竟身子單薄,還是擔心他受涼了。「士元叔,咱們也快些回去吧?」 「嗯,好吧……」龐統(tǒng)走了幾步,忽然喉間岔了氣,又是一陣嗆咳。 聽見那串嗆咳,苓憂心的回過身來,拍撫著他的背?!甘吭澹俊故撬嘈牧藛??總覺得這些日子以來,他這沒來由的咳,似乎……頻繁了些? 「哎呀,好冷!」龐統(tǒng)吸了吸鼻子,雙手攏緊衣袍,「咱們快回去吧。」他眨了眨眼,朝她拋了個笑,活像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似的,逕自往家的方向跑去。 「士、士元叔!」原來是跟她鬧著玩兒的!苓輕咬朱唇,也邁開步伐跟了上去。 * 一踏進家門,靜韜像得了救星,趕緊出門來迎;那張豐腴的俏臉果真瘦了些,成了尖瘦的瓜子臉了,「季姊!謝天謝地,你、你你終于回來了呀!」嗚嗚,就在她快餓昏之前,總算又有好東西可吃了! 龐統(tǒng)只是訕笑,「經過這回教訓,看你還敢不敢隨便把你季姊往外推?!?/br> 三人又團聚在一塊兒;苓忙著燒菜,而龐統(tǒng)在好好笑話過靜韜一回后,這才來給她交代這回的戰(zhàn)況,包括如何擺下弓弩陣,讓鄧賢軍被扎成蜂窩,黃忠如何驍勇,當然最為要緊的,還是她姊姊韞卿力敵冷苞,并將之斬殺的英勇事蹟。 「我聽你平哥哥說了?!过嫿y(tǒng)站起身子,活靈活現的將所聽見的經過全給靜韜演一遍?!改沔㈡㈨y卿啊,先用手上的短槍!」他右手一揮,「將冷苞的槍隔開之后……」而后左臂像是舉著盾似的,往眼前不存在的人影撞去?!钢苯佑媚菈K厚盾,把冷苞撞下馬;聽說那冷苞慘叫一聲,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就這樣給你姊姊收拾了!」 靜韜忍不住鼓掌慶賀;得聞姊姊立下大功,如此勇猛善戰(zhàn),她怎能不替自家姊姊感到驕傲欣喜呢? 季苓動作也快,師徒兩人說得正起勁,尤其是龐統(tǒng),嘴巴還說個沒完,但飢腸轆轆的靜韜卻是先向佳餚妥協(xié),也不招呼龐統(tǒng),逕自捧起碗來吃食,看得他是既好氣又好笑。 三人一頓晚飯和樂融融;龐統(tǒng)與苓剛從外頭回來,在外頭是又不像在家這般舒適,用過了飯,稍微打理過后,便早早就寢去了。 靜韜這三天來不是吃焦黑的飯,就是吃未熟透的麵條,差點沒吃壞肚子,如今苓回來,總算飽餐一頓,精神全回籠了,是也不想這么早就寢;一開始還纏著苓說個沒完,等到苓真是倦極,逕自入眠后,她覺得無趣,拿出先前抄的註記觀看,不過這些日子以來,那些註記她一有間暇,就翻上幾回,是也沒啥好看的了。 所幸傍晚那陣細雪已過,她披上大氅,走到前庭,抬頭看看天色,是也稍能打發(fā)些時辰。 忽地,天際星斗閃爍,她瞇細了眼,定在一個方向?!改鞘泅贸堑姆轿话伞菇駜簜€師傅才從那兒率兵歸來,錯不了的。 她回頭望向西天,掐指一算,「罡星在西……這……」靜韜胸口鼓脹,眼皮狂跳;她握緊素手,不甘心的再算,「不大對……」她咬了咬牙,趕緊奔進房內,將星相卜算那卷注記翻出,打算仔仔細細的確認一番。 夜里,一處空寂山道中,卻見一隊輕騎舉著火把,披著星夜飛奔。 火光映照,其中一人面貌白凈,年約三十上下,但那雙眉,已成雪白;順手揣了揣懷中,確定書信仍在,他抬起眼來,朗聲問道:「離涪城還需多少時日?」他們這些日子來日夜兼程,就為了把諸葛亮這封信送到劉備手上。馬良雖不清楚信中消息究竟何等重要,但既是孔明軍師囑託,他毫不質疑,馬不停蹄的直奔涪城,就希望別推遲了時候。 「還需五日夜!」 馬良攢緊眉頭,手上馬鞭響了響,「再快些!」他吐了一口白氣,那聲急喝,頓時響徹了整片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