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舒瑤輕輕推開了荼蘼，從她懷里鉆了出來，她表情都沒亂，臉上也沒有淚痕，只是撥開壓到了額頭上的碎發(fā)，繼續(xù)搖著她的酒杯。

    “你們說，如果一會咱們就都死了，你們打算和這個世界說點什么？”

    荼蘼不明所以，卻還是跟著回復(fù)，

    “能說什么啊，下輩子不來了。”

    江雨伸手去抓她的胳膊，卻被她靈活的躲了過去，

    “瑤瑤……”

    她看起來喝醉了，朝天上舉著酒杯，

    “要是我，我就對這個世界說，滾吧！”

    荼蘼坐在旁邊想要給她點個贊，還一臉好奇的問，

    “不應(yīng)該是說自己滾了嗎？”

    “我憑什么滾，是他滾，是生命和地球離開了我，我迫不及待，我讓他快點滾，是我想要來這個世界嗎，我在她肚子里跳著說我不出去不行嗎，真有意思啊?！?/br>
    她真的喝多了，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在下午太陽光正烈的時候，舉著酒杯對著棚頂?shù)臒簦杀?/br>
    “星星都出來了呢，怎么沒有照出我的影子？不會我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死了吧?！?/br>
    荼蘼一直圍在她身邊，生怕她摔倒，只剩下江雨獨自坐在桌子旁，也望著自己的酒杯。

    她在硬撐，她的腦子已經(jīng)不清醒了，她惡狠狠的將mama的罪行說給天真的meimei聽，可她眼前為什么又閃過了mama的笑。

    有人喝醉之后找星星，有人喝醉后想mama。

    徐梅也總是喝醉，她喝醉了之后就會給小小的江雨買好多好多平時舍不得買的東西，還抱著她，說她是她的寶貝，拿一百個男孩子都不換的。

    身后的齊舒瑤圍著桌子轉(zhuǎn)了一圈，終于被荼蘼抓著胳膊按回了座位上，她笑著抓著荼蘼的胳膊，笑著笑著又收了回去。

    “姐，你怎么了？”

    “沒有，我就是覺得奇怪，為什么有人會替別人養(yǎng)孩子呢？哪怕自己的名聲都被拖累?！?/br>
    “你說齊聿啊，這……大家一起在地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互相都當成家人了啊，我當年懷孕的時候，那九里香也說過要幫我?guī)Ш⒆拥陌??！?/br>
    “你覺得九里香喜歡你嗎？”

    “怎么可能！”

    “可他會沖出來為了保護你不顧自己的命?！?/br>
    “什么啊你的思維怎么總是那么復(fù)雜，都是在地下見不到光的人，自然就都抱團在一起，和親人一樣了，他不是看著你出生的嗎，就當成自己的孩子嘍，救下來一條生命，當然珍惜了?！?/br>
    “就因為這個啊。”

    “還能是因為什么啊，他喜歡徐梅啊?！?/br>
    這句話冒出來的太快了，幾個人都沒怎么反應(yīng)過來，還是荼蘼抬手扇了下自己的嘴巴，著急的腦子都打了結(jié)，順口就開始胡說，

    “這人和人之間哪有一出生就有關(guān)系的啊，除非有血緣關(guān)系，但我們幾個還是親姐妹呢，不也到現(xiàn)在才認識嗎，他因為徐梅對你好，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可如果當時他帶走的是你，也會對你好吧?！?/br>
    “額……也對，但是……”

    “所以他說的愛就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她啊，他養(yǎng)大了你，就也會喜歡你??！”

    江雨愣住了，屋子里的空氣也凝結(jié)了，荼蘼無力的在空中揮了兩下手，脫力般的坐了回去。

    只剩下齊舒瑤反而痛快的笑了起來，她第一次和外人說了她的愛呀，不是蒙在被子里，不是鎖在門里，我暢快的喊了出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江雨的眼神在兩個meimei是身上來回轉(zhuǎn)，荼蘼不知所措的扣著手，齊舒瑤嘻嘻哈哈的笑著，和那天發(fā)瘋的徐梅很像。

    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強硬的拉著她和自己對視。

    “你說的愛，是我理解的那個愛嗎，你們還做沒做什么其他的事情?！?/br>
    “姐——，我都這么大了，你可以不用說的這么委婉，直接說出來就可以，我們上床了啊，好多次，好多年?！?/br>
    “你瘋了啊你……”

    “我怎么瘋了！”

    她一下就掙脫開了江雨的手，把她的身子拉得一個趔趄，

    “我怎么瘋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嗎，我從小，從我出生開始，我就在他身邊，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別人，不管是誰，都別想插進來。”

    江雨也快瘋了，她站了起來，再次把來回搖搖晃晃的齊舒瑤禁錮在身前，

    “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你知道他和你沒有血緣關(guān)系嗎，是你主動的還是他主動的，他都讓你做什么了？”

    “有沒有血緣關(guān)系，這重要嗎，我巴不得是他親生的呢?！?/br>
    說到親生時，齊舒瑤回頭看了一眼荼蘼，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又躲開了對方的視線。

    “可是現(xiàn)在其他人都以為你們是父女，那萬一有一天事情曝光了，你們怎么辦。”

    “我現(xiàn)在就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我還讓你們都知道我和……”

    她突然收了聲，守住了最后的底線，把話全都咽了回去。

    她軟了骨頭一般滑下去，坐在了椅子邊上，終于有眼淚掉了下來。

    “你不懂，你們都不懂，不懂我的感情，可是啊，這些都是報應(yīng)，jiejie啊，meimei啊，你們不覺得的嗎，我們mama的經(jīng)歷，只不過在我們身上輪回了一遍而已，嫁不進去的高門大戶，見不得光的感情，感受不到的舞廳窮小子的愛，我說我們就不應(yīng)該結(jié)婚，不應(yīng)該去碰感情，都不應(yīng)該來到這個世界上?！?/br>
    江雨剛剛隨著她蹲了下去，如今也起身，動作還是那么優(yōu)雅，她抬手理了理亂掉的頭發(fā)，對著meimei們擺出了一個標準的大笑臉。

    “其實，我從來都不信命，可惜我只能在那座寺廟和她見面，不過呢，這個月中，我就要結(jié)婚了，你們一定要來，來看我和朱江敘的婚禮?！?/br>
    到時間了，開業(yè)的時間到了，荼蘼?lián)Q了身衣服，噴著香水蓋住了身上的酒氣，她拿過那支給齊舒瑤涂過的口紅，畫在了自己蒼白的嘴唇上。

    整棟樓都被熱鬧的氣氛包圍，只有她們倆被鎖在這間房里，一杯接著一杯的灌酒。

    最初那段震驚過去之后，江雨又開始哭了，她自以為想要照顧的meimei，她卻完全不了解她的情況，她的愛，她的恨，和她最在乎的東西。

    可人生不只有愛恨，她們生來，或是走到現(xiàn)在，也都被印上了記號，帶上了屬性。

    “瑤瑤，你認識徐都這個人嗎？”

    “徐都……我知道，徐朝逸的meimei，徐朝逸是以前我家的鄰居，我的……對。”

    “她現(xiàn)在在做什么，你知道嗎？”

    “她們一家很早就出國了，她爸爸是烈士，徐家也很有權(quán)勢的……怎么了？”

    “朱江敘最近在整合境外資產(chǎn)，我聽到好像是這個人在幫忙?！?/br>
    “怎么可能？她才多大，還沒成年吧?！?/br>
    “我不知道，只是他也沒有那么干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當面布了一個局，背后又有一個網(wǎng)?！?/br>
    “當然，這世界不就是人和人的關(guān)系織起來的網(wǎng)嗎，每個人都有靠山，每個人都在找靠山，只是有的人眼光不好，信錯了人。”

    荼蘼一直忙到凌晨也沒有時間休息，她瞇著眼睛盯著電腦上的賬單，經(jīng)理有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老板老板，門口又來了一輛車，跟今天，不多，跟昨天白天送那個美女來的車子很像，整個車身都是黑色的，還有個男人……”

    她啰嗦說個不停的時候，男人已經(jīng)邁開腳步走了進來，他直接走到荼蘼面前，和她對話，

    “請幫我叫一下江雨小姐，謝謝?！?/br>
    “等一下……”

    “不用了。”

    江雨自己從樓上走了下來，她身上那套運動系的打扮明顯讓朱江敘眼前一亮，他看著她一步步的朝自己走來，朝她伸出了手。

    大廳里有人認出了他，大呼小叫的過來搭話，平日里的朱江敘高冷的像是被冰凍上了，可今天脾氣卻好得出奇，他牽上了江雨送過來的手，和所有人說，

    “這是我未婚妻，江雨，六月十四日，我們舉行婚禮，在場的朋友都可以去?！?/br>
    他的助理跟了上來，抬著個大箱子，請柬像雪花一樣飛了出來。

    齊舒瑤終于踉踉蹌蹌的下到了一樓，她手里還抱著一個酒瓶子，單手支著欄桿，望著下面的景象，仰頭把剩下的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六月十四日那天，旋砂會館半月慶，一直忙到早上七點才送走最后一撥客人，荼蘼?lián)沃箝T滑了下去，齊舒瑤推開面前成堆的酒箱子，過去要把她拉起來。

    小小的矮矮的荼蘼此時力氣卻比她還大，直接拉著她趴在了自己身上，她從口袋里翻出一手握不住的酒券，笑的差點背過氣去。

    “我厲不厲害。”

    “厲害?！?/br>
    “那你夸我?！?/br>
    “我們荼蘼最牛了，是整條街上最厲害的賺錢能手。”

    “哈哈哈哈哈，我想到了，我要把我的生日定在六月的最后一天，然后每年的六月，從一號店慶開始，一直到最后一天老板生日，可以連著慶祝一個月，開酒的聲音就能接連不斷響一整個月，我很快就能養(yǎng)得起你了大小姐?！?/br>
    荼蘼把她的雄心壯志發(fā)給了江雨，已經(jīng)換上婚紗的jiejie直接笑了出來，正給她帶項鏈的化妝師還從沒見過她大笑的樣子，張口就是要奉承，可身后的門被直接撞開，一個素面朝天的婦人沖了進來。

    “把耳環(huán)給我吧，你們先出去，謝謝。”

    化妝師帶著她的助手出去了，江雨甚至都沒看身后的徐梅一眼，不緊不慢的戴好耳環(huán)。

    “你什么意思，我不是讓你和他斷掉嗎，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你現(xiàn)在這樣我怎么解釋。”

    “安排？安排什么，你都安排了我一輩子了，還不夠嗎?！?/br>
    “江……不對，你不叫江雨，你的本名是舒雪，你爸爸親自給你起的，從今天開始你就認祖歸宗，不要再頂著別人的姓了?！?/br>
    “舒雪？下雪的雪嗎？可我出生的時候沒有下雪啊?！?/br>
    她提起裙擺，踩著高跟鞋走到了徐梅的面前，動作優(yōu)雅的鋪展開了整條婚紗。

    “您是不是忘了，我叫江雨，我爸爸是天地舞廳第一任老板，江春來，可惜他已經(jīng)去世好多年了，沒能給他養(yǎng)老送終，是我不孝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