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風(fēng)(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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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不知其中曲折,順勢奉承了幾句場面話。 沒旁的事,賀常君交掉報告,二人便打道回府。 走出車間,于錦銘緩緩收斂了臉上可親的微笑,若有所思。賀常君猜他是在想廠里的事,可拿不準(zhǔn)他究竟是什么個主意。一時間,車內(nèi)氣氛顯得相當(dāng)凝重。 回公寓,于錦銘問賀常君去不去沙遜大廈吃飯。賀常君并不餓,但也放下提包隨他出去。兩人簡單點了幾個菜,于錦銘要一瓶可口可樂,又問賀常君要不要來一瓶。 “喝不來,”賀常君擺手。“跟咳嗽藥水似的,我還是愛喝茉莉茶?!?/br> 于錦銘笑道:“常君,你真的各方面都很中國人。” “你不講東北話?”賀常君白他。 “我從前在哈爾濱嘛?!庇阱\銘說?!八詣偙晃业踊厝サ臅r候,真不習(xí)慣,突然多出許多規(guī)矩壓在身上?,F(xiàn)在到了南邊,規(guī)矩更多?!?/br> “起初我聽說你一回國就跑去航校參軍,還嚇了一跳。感覺就你這種自由散漫的富家子,熬不住軍校的苦日子?!?/br> “主要是巴黎高師待不下去,政治太難學(xué)?!庇阱\銘笑笑。“剛好我哥來信,提到少帥計劃入關(guān),我想想與其在國外虛度青春,不如回國參軍。再說,我不學(xué)得挺好。” 賀常君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就是我爹著急。大哥先天心臟有缺,打小就病懨懨的,跟嫂子成婚六七年了,沒一點動靜。我又要去當(dāng)空軍,上戰(zhàn)場,九死一生。畢竟,學(xué)??闪⒅粔K碑,刻——我們的身體、飛機(jī)和炸彈,當(dāng)與敵人的兵艦和陣地同歸于盡?!?/br> 賀常君瞥他一眼,心想:要是于將軍知道你給他找的兒媳是別人的老婆,非氣得拔手槍捅你嗓子眼。 兩人閑聊著,仆歐們端菜上桌。 于錦銘撬開可樂玻璃瓶的瓶蓋,砰的一聲脆響。 “過十年,最多二十年,人人都會愛喝這東西。”他道。 “五十年還差不多?!辟R常君端起碗,喝他的茉莉花茶?!暗靡迨?,全中國才能生出足夠多你這樣又中又洋的摩登小子?!?/br> 于錦銘還是笑。 吃罷飯,于錦銘付完賬,兩人從大廈出來。附近有個老嫗挎著籃子蹲守,見兩個衣著光鮮的年輕人走出來,急忙迎上前。像來乞討,于錦銘手伸進(jìn)褲兜,都預(yù)備掏銀角子了,結(jié)果她掀開竹籃上的白布,拾起一根籃內(nèi)的香煙,嘟嘟囔囔地將里頭摻的白面兒展現(xiàn)給他看。 于錦銘蹙眉,連連擺手。 兜售白面兒香煙的嬤嬤仔細(xì)打量起于錦銘,看他偏棕的發(fā)色和琥珀色的眼眸,誤以為是洋人,在忌憚公共租界的英國巡捕,連忙背過身,沖他比劃手腳?!癥ou know, I know,巡捕不 know,他不know。” 于錦銘無奈:“不用不用,我不抽,你找別人去。” 嬤嬤直勾勾盯著他,縮著手,冷不丁來了句:“哎呦,小洋鬼子會講中國話啊。” 說罷,挎著竹編籃子悻悻然走了。 一旁的賀常君笑得前仰后合,拍拍他的肩膀,調(diào)侃:“不錯,小伙子國語說挺好?!?/br> 于錦銘抬腿踢他,回敬一句:“去你媽的!” 誰也沒再主動談起工廠發(fā)生的事。 也是,要看窮人,出門就能看。方圓百米的流浪兒,靠撿闊少指縫里沒抽完的煙頭為生,韭菜似的,割掉一茬老的,過兩天立馬長一茬新的。 地大物博,盛產(chǎn)苦命人。 往后兩叁天,于錦銘跑了幾趟外頭。賀常君忙于義診,又跑了幾趟聯(lián)合會,沒空盯他。過幾日,賀常君處理完事,閑下來,收拾起客廳桌面堆放的報紙,突然瞧見于錦銘先前資助學(xué)生辦的報,專開一期版面報道紡紗廠工人的健康問題。正巧,于錦銘要出門,賀常君及時叫住他,問他報紙的事。 “別瞎說,我可什么都沒干?!庇阱\銘邊說,邊套外衣,西服的腰線風(fēng)流又夸張,斜斜收攏下來,近似X形,勒著他的細(xì)腰。“學(xué)生干的事情,跟我沒關(guān)系。他們還在寫文章罵我呢?!?/br> 賀常君放了報紙,頓了頓,還想問他什么。他卻一理衣領(lǐng),擰門而出。 “你干嘛去?”賀常君喊。 “走了?!庇阱\銘折腰,眼眸含笑道。“我要去見她。” 話音方落,跟一陣狂風(fēng)似的,他匆匆下樓去找自己那輛斯蒂龐克轎車了。 蘇青瑤不知于錦銘要來,也巧,徐志懷難得工作日休息在家。 自從降薪布告張貼,紗廠內(nèi)的局勢一日比一日緊張。 蘇青瑤撥開窗簾朝外望,頻頻瞧見有法租界的印度巡捕在這條馬路巡邏。她記得上海早前有幾場工人運動,應(yīng)當(dāng)是民國十四年,聽父親講是日企跟棉紗工人起沖突,手槍打死了十來個人,后來學(xué)生們聯(lián)合工人在公共租界游行,又死了七八個…… 她知道徐志懷有難處。 并非他經(jīng)營不善,決意降薪,而是整個行業(yè)受國外影響,聯(lián)合起來決定壓低薪資。眼下保全工廠,等經(jīng)濟(jì)回暖,民族紡織工業(yè)便還有希望。同行的前輩一致決定降薪,倘若獨他一個唱反調(diào),日后在商界還混不混? 可轉(zhuǎn)念想,自己讀書時,出去給有錢的小姐們做家教,有一學(xué)期找到的主人家異??量?,總說這不好、那不好,期末結(jié)課時故意賴賬,少給了八塊大洋,氣得她兩天沒睡著覺。 這樣一思量,面前的男人便又令人恨得牙癢癢了。 主管好幾次打電話到家里,說廠房里可能有人在蓄意鼓動工人沖廠,具體是誰,還在找,這些鄉(xiāng)下來的賤骨頭,一旦結(jié)成同盟,嘴巴會很硬,輕易買不通他們。 徐志懷聽完,決定先給高級工程師放短假,繼而依照績效排序,不但撤銷對車間熟練工的降薪,還反過來漲了叁角。并叫人事再叁聲明,此次內(nèi)部組織整改是針對普工的業(yè)績考核,最后叫管理部的一干人抓緊時間解決。 不管是用租界的巡捕,還是青幫的打手。 叁天之內(nèi),整頓工廠,解決不了就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