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翼為重,千鈞為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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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便是給管理層的死線。 徐志懷本打算待在家里,待天轉(zhuǎn)陰,又放心不下,想著還是去工廠瞧瞧。蘇青瑤適才嫌熱,在洗澡。他在樓下喚她幾聲,過了會兒,沒見她應(yīng),正要上樓,忽聽電話鈴響。 他以為是廠里來電話,轉(zhuǎn)身去接,舉起聽筒,“喂”幾聲。 那頭聞聲,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啊”音,是個男人。但他很快就把聲音咽回肚子,不再說話,呼吸聲伴隨雜音傳來,僵持幾秒,啪嗒一聲掛斷。 徐志懷狐疑。 剛巧,蘇青瑤洗完澡出來。 她長發(fā)披散,面頰與睫毛都濕漉漉的。因為在家的緣故,只穿一條井天藍(lán)的襯裙,垂落至腳踝,并不招搖的胸脯像未開荷花的頂端,有兩點尖尖的蒂頭頂著絲綢。 “志懷,怎么了?”她扶著二樓的圍欄,朝下問。 “剛才有個沒聲音的電話。”徐志懷仰頭看她。 “沒聲音?” “嗯,打過來不說話。” “誰家打錯了吧?!碧K青瑤隨口應(yīng)著,摸著扶手下樓?!澳阋鲩T?” “去廠里瞧一眼?!?/br> 蘇青瑤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哦”。 她扭身站著,手臂撐在樓梯扶手的末端,腦袋一會兒低,一會兒仰,孩子氣十足。后頸有痱子粉的痕跡,兩手兩腳也擦了,從面頰到腳踝,通體雪白。 徐志懷看她,簡直像看打哈欠的小貓。 他上前,摟住蘇青瑤的腰,下巴蹭蹭臉蛋,輕輕念了句:“霄飛練。” 蘇青瑤渾身發(fā)癢,壓根沒聽清這男人自顧自嘀咕了什么東西。她蹙眉,小手埋怨地推推他,道:“煩人,要去工廠抓緊去?!?/br> 徐志懷記掛著那一通電話,心懸懸的。 他想,該不是罷工的工人打來示威?但再想,又感覺不是。興許是男人的直覺,他總覺得那通電話跟于錦銘有關(guān),可他又不信那二世祖膽量有這么大,竟敢電話打到丈夫家里來勾引他夫人…… 徐志懷思來想去,實在放心不下,便叫她換身衣服,跟自己一起去絲廠。蘇青瑤從沒去過,想著增長見識,便也答應(yīng)。 兩人進到紡織工廠,幾個車間的主管瞧見徐志懷,臉白了一瞬。徐志懷看他一眼,做了個手勢,主管心領(lǐng)神會,立刻躬身請大老板進辦公室,向他匯報工作。蘇青瑤也在里頭待了會兒,聽他們聊罷工。 管事交代,眼下鬧得最厲害的,是閘北,聽說已經(jīng)到砸玻璃、砸紡紗機器的地步。這些工人,要沒人當(dāng)出頭鳥,個個都不吭聲,可一旦有一撮人鬧起來了,剩余的人多少覺得自己也應(yīng)當(dāng)沾點好處。 徐志懷聽完,一言不發(fā)。他拉開抽屜,取出金絲框眼鏡戴上,繼而看了眼蘇青瑤。蘇青瑤猜他是想避開自己談工作上的事,便起身,說去走廊散散步。合門,蘇青瑤緊貼門板,隱約聽里頭說警察廳、扣人之類的話。 她聽了幾句,往后實在不清楚,也就放棄。 供高級職工上班的獨棟洋樓甚是冷清。 蘇青瑤漫無目的地走著,眼前突然閃過一道鬼祟的人影。她叫了聲,那人不停。蘇青瑤下意識加快步伐,跟上去瞧,結(jié)果看到一個提著水桶的小姑娘,應(yīng)當(dāng)跟小阿七差不多歲數(shù),黑且瘦。 女孩看見她,也嚇一跳,腳一抖,踢到了水桶。 “要吃糖嗎?”蘇青瑤見狀,從手包里摸出一塊油紙包裹的糖塊,輕輕塞進女孩手中,“我請你吃梨膏糖?!?/br> 女孩瞪著眼,一口氣將整塊糖塞進嘴巴,腮幫子鼓鼓的。 “你是來應(yīng)聘打字員的?”她含糊地問。 蘇青瑤搖頭?!安皇?,家里人過來辦事,我順道來看看。” “今天只有一輛車進廠,”女孩嘎吱嘎吱咬著糖果,眼皮一翻,語氣很粗魯?shù)卣f。“哦,我知道了,原來你就是徐糞桶的婆娘。你們來干什么?是要叫巡捕來抓我們嗎?我告訴你,我們一點也不怕!” 蘇青瑤臉色微微發(fā)白,不知如何回話。 女孩使勁咬碎糖果,甩甩頭,提著水桶背對她走了。 蘇青瑤留在原處,呆了好一會兒,方才轉(zhuǎn)身回去。 約莫過去半個鐘頭,徐志懷談完事出來,陰沉著臉,幾個管事的臉色也都不大好看。蘇青瑤迎上去,徐志懷見她,神態(tài)勉強緩了緩,可依舊很嚇人。 等坐上汽車,他似有話想對蘇青瑤說,蘇青瑤也有事想問他。 二人欲言又止之際,車緩緩發(fā)動,開到工廠門關(guān),忽的,遠(yuǎn)處響起一聲嘹亮的口哨聲! 蘇青瑤渾身抖了一下,忙不迭朝窗外望。她看見四周江潮般卷起人們的呼喊聲,一浪接一浪,紡織廠的工人們蜂擁而出,個個手里提著粗長的物件,但跑得太快,她辨別不清。 這百來人將汽車團團圍住,土黃色的臉、手、腳,一截截地展露在透亮的車窗前,揮舞著,如同黑云壓陣。還有她們手里的鐵水管、斧頭與棍棒,狂亂地砸在車上,伴隨一張張黑瘦的臉,雷陣雨般,發(fā)出陣陣轟鳴。 蘇青瑤反應(yīng)過來,先前那個清掃的女孩,是來替罷工委員會打探消息的。 徐志懷擰眉,本能地側(cè)身,將妻子抱入懷中。 “別怕?!彼?。 蘇青瑤心里亂的很,搞不太清降薪與罷工之間的是非對錯,唯有沉默。 外頭在喊—— “我們要工錢!要補貼!” “恢復(fù)六進六出工時!” “打倒徐糞桶!打倒總商會!” “先生,”司機轉(zhuǎn)頭,右手放低,暗暗指向轎車內(nèi)的暗艙。 里頭是槍。 徐志懷抬手,朝下壓了壓。 司機會意,默默將右手收回。 徐志懷垂眸,輕柔地吻過懷中人的粉腮,叮嚀道:“別出來。” 說罷,他皮鞋抵住車門,躬身,硬推開車門。 紡織女工們似是被他主動出車門的舉動驚駭?shù)剑乱庾R齊齊地退后一步。 徐志懷自若地走到駕駛座旁,敲敲窗戶,司機點頭,立刻鳴笛兩聲。尖利的喇叭聲刺破人潮,這下,嘈雜的工人們漸漸停止了呼喊,摩肩接踵地擠在一處,要看看這個糞桶放什么屁。 “談,可以,派代表出來跟我談?!毙熘緫牙事暤??!拔移拮舆€在車?yán)铮眢w不好,沒必要這樣嚇唬她?!?/br> 女工們聽了,左看右看,一陣短暫嘈雜過后,烏泱泱的人群里推出一個年輕女人。 這是廠里學(xué)問最好的女工,念過小學(xué)。 “你是工會代表?”徐志懷抬眸看她。 “對,我是代表,這是我們自己建的工會!”女工漲紅了臉。 “行,”徐志懷輕笑,“跟我進去吧。” 年輕女人深深吸氣,拎起膽子,轉(zhuǎn)身從身旁工友手里抄來一柄短斧,提著它,氣勢洶洶地跟著徐志懷進了辦公室。 (徐爹真的是個很復(fù)雜的男人……我筆下其他的男人們,任意一個,都沒辦法承擔(dān)這種劇情,唯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