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孤風(fēng)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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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瑤聽了,不由揚(yáng)起臉,望向他。 男人沒有表情,淺棕色的唇自然下垂,眼角的弧度也微微下墜。為了與她說話,背佝僂著,吐氣撫過她的睫毛。身上的高檔襯衫被扯開了領(lǐng)口,皺了,沒了西服遮蓋,可以看見右臂的袖箍那兒堆積了一塊牙白的面料,在客廳的吊燈下,泛著潤澤的冷光。 “回家吧,”徐志懷重復(fù),握住她的胳膊。 蘇青瑤幾近夢游般被他帶下樓。 車停在馬路牙子邊,眼前的瀝青路烏油油的,如同一片沼澤,腳踩上去,軟的叫人后脊發(fā)毛。她被男人牽著坐上車,徐志懷與司機(jī)簡單交代幾句,便沒再說話。兩人一路沉默,直至車停。 徐志懷打開車門。 蘇青瑤沒動,坐在遠(yuǎn)處。 徐志懷食指敲了幾下車門,又俯身鉆進(jìn)來,透過后視鏡,給前排的司機(jī)遞眼神,叫他先離開。 蘇青瑤慌忙朝另一側(cè)挪,整個人瑟縮了下。 徐志懷不說話,握住她右腳的腳踝,提到轎車皮座。 他解開高跟鞋的金屬扣,淡粉色的膿水沿腳后跟的細(xì)紋流下來,蘇青瑤這才發(fā)現(xiàn)高跟鞋把自己的腳給磨破了。 “明天還要和譚碧出去玩嗎?”徐志懷忽然開口?!安蝗チ税?,腳都磨破了?!?/br> 男人的掌心貼在腳底板,拇指的指腹沿著側(cè)邊的弧度,撫上她腳的小趾,順勢壓低。小趾適才擠在鞋內(nèi),微微發(fā)紅,腳底板也發(fā)紅,唯獨腳窩那一塊兒,異常的白。蘇青瑤噎了口氣,如同捏成一團(tuán)的白帕。 他的拇指撥過末趾,繼而調(diào)轉(zhuǎn)方向,叫食指與中指插入末端兩個腳趾的縫隙,扣住,腕骨抵在腳窩。掌心嚴(yán)絲合縫地貼在腳心,guntang,像有炭火在不停炙烤心臟。蘇青瑤啟唇,深深吸氣。她覺得自己要被這火灼燒得缺氧,虛飄飄的,提不起勁。 “別這樣?!碧K青瑤開口?!爸緫眩阌惺裁丛捑椭闭f吧。” “直說,說什么?”他抬眸,冷森森的。“問你是不是愛上他了?還是問你有沒有和他偷情?!?/br> 蘇青瑤臉一白。 她垂眸,指尖小心翼翼地伸到他的手背,觸了觸,呢喃道:“沒有,都沒有?!?/br> 徐志懷不語,嵌入趾縫的兩根手指脫出來,中指沿著腳底的弧線下滑,停在腳心,撓了兩下。 蘇青瑤腳趾蜷縮,肩膀也縮著,試探性地問:“你生氣了嗎?” “瑤,我不會對你生氣。你還小,很多事不懂,像于錦銘那類紈绔,常年在社交場混,很會玩女人,所以你會被騙,我也、我也……”徐志懷頓了下,皺起眉,突然轉(zhuǎn)了話頭?!暗也幌肽泸_我,青瑤,你應(yīng)該清楚,我最討厭別人把我當(dāng)傻子,尤其是你?!?/br> 蘇青瑤張張嘴,舌頭像打了結(jié),發(fā)不出聲。 徐志懷嘆息,整只手握住她瑩白的右足,放在手心輕柔地揉捏幾下。蘇青瑤咬唇,不由提一提蒼綠色的旗袍。徐志懷見了,挨過去,親吻她的眉心。 他的吻總有些曲折,還喜愛從眼角眉梢開始,碎碎的、散散的,如同吻膝下承歡的小女兒。也是,中國人的古典愛情總有些luanlun的情愫。接著,慢慢的,薄唇移到她俏麗的鼻尖,手腕上移,恰如一條粗壯的蛇鉆進(jìn)茂密的叢林,拇指劃過小腿,停在腿窩。 蘇青瑤猛然吸氣。 她睜大了眼,望著眼前的男人,有些糊涂了。 他分明是知道了吧,蘇青瑤想,可他為什么還能這樣冷靜?是不在乎嗎? 徐志懷吻過鼻尖,停了下來。 車?yán)锏目臻g太狹窄,再低就低不下去了。 他抬起她的臉。 蘇青瑤的睫毛在他手心撲閃,眼神直直望著他,呼出胸口淤積的一口濁氣。 “志懷,我們進(jìn)去吧,”她說。 徐志懷沒吭聲。 兩人在車內(nèi)無聲地對峙了好一會兒,然后是徐志懷先松開手,頂開車門出去了。蘇青瑤松了口氣,又躲了十來分鐘,才進(jìn)屋。 徐志懷上樓去書房了,蘇青瑤就在客廳坐下。 小阿七瞧出這兩位主人在鬧別扭,抿著唇,給蘇青瑤泡了一杯綠茶。 茶葉放太多,浮萍似的,蘇青瑤吹開,沿著粉彩瓷的茶碗邊沿慢慢啜飲。氤氳的水汽擴(kuò)散,撲倒蒼綠的旗袍領(lǐng)上,綠得近乎潮濕。 “太太,昨天郵差過來送新一期的稿子,我給你放書房了?!毙“⑵叻鲋鑾?,坐在地板上?!跋壬f過沒?” “他說這個干什么?”蘇青瑤反問。 “哎?我還以為先生是怕您耽誤雜志社的活計,才把您叫回來的?!毙“⑵咄腥?。 “不會,就這點小事……”蘇青瑤下意識回復(fù)。“他忙著呢。” “先生賺那么多錢,肯定會很忙呀?!毙“⑵叩??!皡菋尭嬖V我,她從前在老夫人那里做工,空閑時做繡鞋,一個人能養(yǎng)全家。后來大肚子,她洗碗,洗到孩子掉出來,也不礙事。她還說,她家的死鬼只會抽大煙,兒子也是,抽大煙。這樣比,先生真是很好很好的男人?!?/br> “所以你以后想嫁先生那樣的男人嗎?”蘇青瑤問。 小阿七臉紅,撓了撓脖子:“我沒有太太漂亮?!?/br> “漂亮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小阿七問?!鞍l(fā)財嗎?” 蘇青瑤一愣。 她垂眸,望著茶碗里起伏的葉子,也不由地在心里問自己,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叫她的父母來回答,那一定是她的家庭,但這種說法,她現(xiàn)在一點兒也不相信了。 倘若是她的丈夫,那答案應(yīng)該是責(zé)任,可她不是自愿承擔(dān)這份責(zé)任的,甚至在簽訂契約時,她都沒到搞懂責(zé)任這兩個字,究竟代表什么的年紀(jì)。 要是換成她的情人,大概會說是自由,不過,對這種觀點,她總覺得太空、太遠(yuǎn)、太理想化,所以仍抱有懷疑。 她想了又想,隱約覺得答案就在嘴邊,可一下子形容不出來。 于是蘇青瑤勉強(qiáng)露出微笑,頭微微歪著,同小阿七說:“大概是吧。有錢真的很重要,我祝小阿七早日發(fā)財?!?/br> 很快,日頭西沉,不知不覺到了夜里。期間吳媽去書房送了一回餐。小阿七也來問她吃不吃飯,蘇青瑤說不餓,拿一塊三明治就行。 待到十二點的鐘聲敲響,實在沒辦法繼續(xù)在樓下干坐。 蘇青瑤上樓,換好睡衣,走到臥房門口,躊躇許久,才鼓足勇氣,推開一道門縫。 她透過罅隙,看見自己的丈夫戴著金絲框眼鏡,在床頭看報。琺瑯燈旁,蜜糖色的面龐,好像倫勃朗油畫中的人。他看到半途,忽而折起報紙,去拿煙。 用打火機(jī)點火時,眼鏡從鼻梁滑落,男人叼著煙,抽出一只手扶了下眼鏡。煙霧打唇齒間噴出來,他的五官有一瞬的模糊。 蘇青瑤不知該不該進(jìn),右腳的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踢著門板。突然,應(yīng)是走神,她力氣使大了,不小心撞到門板,發(fā)出相當(dāng)響的一聲“砰”。 徐志懷抬眸望去,見她瘦伶伶的一綹,貼在門邊,要進(jìn)不進(jìn),如同怕水的小貓兒。 他似是被這種稚氣軟化了,便掀開被窩,叫她鉆進(jìn)來。 上了床,蘇青瑤半張臉埋進(jìn)被褥。 一陣漫長的死寂過后,她忽然開口:“志懷?!?/br> “嗯?” “你那么聰明,誰敢把你當(dāng)傻子呢?”她冷不丁說。 徐志懷的心猛然一疼。 那一瞬,他險些要質(zhì)問她——你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背著我,跟野男人攪在一起?可話還沒到嘴邊,他就自覺地咽了回去。 而她已經(jīng)翻過身,背對著他,佯裝沉睡。 徐志懷熄燈,也躺下,但沒闔眸。 不知過去多久,他手肘撐著床墊坐起,沒擰床頭的琺瑯燈,手一伸,摸到床頭柜上的打火機(jī)。 他摁下,火苗“啪”得一聲竄出來,在眼前搖曳。 徐志懷面對火焰沉思片刻,側(cè)過身,掌心護(hù)著火苗,遞到枕邊,照亮了沉睡的妻子。 雪月梅花三白夜 酒燈人面一紅時 他無故在心里輕聲念出這句,指尖撫過她如云的長發(fā),悉心拿火鉗燙過的發(fā)絲,纏纏繞繞,一下勾住了他的手。 并非隆冬,更無積雪,可她的確白皙得如同空明的雪夜,紅幽幽的一簇火光映著她的臉蛋,照出稀薄的緋色。 他全然不知自己該如何對待眼前的這個女人。 離婚嗎? 這年頭離婚對女人名聲很不好,她還小,離婚了,她能去哪兒?誰照顧她,誰給她買新旗袍和新皮草,誰每晚帶拿破侖蛋糕?她是很需要花錢的呀。 難道放跟那個姓于的小子走? 不,不可能。他決不容許這種事發(fā)生。要是她跟那個姓于的去了南京,他的面子往哪兒擱? 他也想不通她究竟看上他哪點,自己又有哪點比他差。 她難道不覺得姓于那家伙的腦子不太好使,愚蠢輕浮到惹人發(fā)笑的地步嗎? 這樣一個他完全瞧不起的人,竟然意圖搶走他的妻子,這分明是一種羞辱。 徐志懷越想越焦躁,頭一回感覺自己的思緒如此紛亂。他松開拇指,火光驟然熄滅,眼前恍惚仍有猩紅色的殘影。 “小乖,”徐志懷俯身,面龐偎在她陰涼的鬢發(fā),柔聲嘆息?!澳愕降滓以趺崔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