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古文經(jīng)
堂下人為示敬意微微俯首,喜怒哀樂亦隨之模糊不清,她緩一緩接著又說道:“妾身上奏宣室殿,數(shù)日無一音信;妾身多次求見陛下,陛下……” 南婉青抬眉,漁歌得了眼色,緩步下首,朝趙修儀福一福身,接過卷軸。 “多謝娘娘?!壁w修儀道。 長卷近三尺,首尾兩只紺色琉璃軸,略微沉手,其上洋洋灑灑數(shù)千言,如怒猊抉石,一氣呵成。南婉青掃一眼,問道:“似乎趙叔煒也是趙家人。” 趙修儀道:“娘娘明鑒,趙叔煒乃潁川趙氏旁支陽翟一脈,平素并無來往?!?/br> 南婉青擺擺手,漁歌便合起橫幅,趙修儀只聽南婉青道:“原委本宮已知,定為你轉交陛下。茲事體大,人道‘事以密成,語以泄敗’,陛下未有決斷之時,還請趙修儀莫要宣揚?!盵1] “是,妾身謹遵娘娘教誨?!?/br> 南婉青道:“漁歌,好生送出去?!?/br> 漁歌并趙修儀主仆二人行禮告退,桐兒留于殿中伺候,待人出了殿門,將欲扶起南婉青更衣歇息,得了一句“擺駕天一閣?!?/br> 桐兒道:“娘娘去見陛下么?這樣大的事,是該盡快稟告陛下?!?/br> 南婉青垂眸不語。 趙叔煒,《古文尚書》…… 汪白二人已除,下一步若是東楚世家,那她呢? 宸妃娘娘會是宇文序的棄子還是官子?[2] 天一閣。 彭正興放輕步子進入問津堂,三面窗牖洞開,夏風通達,吹不散茶煙裊裊。二人各執(zhí)一卷隔案對坐,古稀老者須發(fā)盡白,吟詠之聲抑揚頓挫,不似年紀的中氣十足—— “高宗既祭成湯,肜祭之日,于是有雊鳴之雉在于鼎耳,此乃怪異之事。賢臣祖已見其事而私自言曰:‘惟先世至道之王遭遇變異,則正其事而異自消也?!茸鞔搜?,乃進言訓王。史錄其事,以為訓王之端也……”[3] 彭正興悄悄近前,附耳通傳:“陛下,宸妃娘娘來了?!?/br> 指腹摩挲香囊珠纓上下旋動,聽此言稍稍停滯。今日經(jīng)筵甫開,尚有一個時辰方可了卻章程,不知南婉青前來有何用意,宇文序略一思索,還是點了頭。 “楊公,”宇文序道,“今日尚有要事,此章留待日后細說,有勞?!?/br> 楊克儉搖搖晃晃起身,拱手道:“陛下折煞微臣。臣不過粗識文墨,承蒙陛下不棄,忝入紫垣說經(jīng)解文,已是三生有幸,豈敢居功稱勞?!?/br> “愛卿過謙?!庇钗男騿镜溃芭碚d?!迸碚d心領神會,繞過書案攙扶楊克儉,宇文序又道:“賜楊公乘象輅出宮?!盵4]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楊克儉本欲謝恩,宇文序道了免禮,彭正興直挺挺攔著,這才作罷。 天一閣外,二人先后踏出正門,楊克儉接過家仆遞來的拐杖,行動自如三分,彭正興仍虛虛扶持,不曾懈怠。步下雙重漢白玉石階,龐然一架厭翟車,絡帶及帷幔全為大紅錦緞,車壁以金銀五彩繪就八只鸞鳥,輝煌奪目,華貴逼人。[5] 楊克儉問道:“不知是何人車駕?” “宸妃娘娘?!迸碚d低聲道,楊克儉登時移開眼,不敢多看。 天一閣原為瑤臺,乾元初年修葺一改奢靡之風,大體布局未有變動。南婉青駕輕就熟自后苑廊橋而入,殿外小太監(jiān)不敢阻攔,畢恭畢敬推開大門。 書櫥丈許高,三架同排而隔斷,重巒迭嶂馱起浩繁卷帙,廣袤無垠。藏書之所為避明火,將紗罩換作琉璃罩,館室燭光柔和,南婉青踏過團團燈影,書海盡處但見窗明幾凈,案上半盞茗茶已然冷卻。 《尚書》,古文經(jīng)…… 問津堂藏書以經(jīng)、史、子、集分門別類,書櫥隔斷掛有區(qū)分四部的篆字木牌。南婉青層層尋去,行至經(jīng)部與史部之間,依稀可見一道高大人影,宇文序退朝換了常服,玄青色衣袍,壓過茫茫書山的陰沉冷峭。 “你猜是誰?” 雙手蒙上眼前,有意壓作粗獷的語調,她身量不如他,約莫踮了腳,半個身子倚上背后。 “今日怎生得了空?!贝笳聘采鲜直常钗男蛟缰悄贤袂?,柔荑攏去唇邊輕輕一吻。他效力行伍多年,耳目敏銳,若非熟識她的步伐氣息,怎會讓人輕易近身。 南婉青道:“想你了。”宇文序雖說著話,眼里只有另一手的書,南婉青蹙了眉,左推右擠鉆入他懷中,直勾勾盯著那雙漆黑眼瞳:“想你了!” 懷中人仰著頭,撅了嘴,圓鼓鼓的臉。宇文序忍不住吻上眉心,素來板正的面容也有了些許笑意:“我還道你在昭陽殿逍遙快活,豈會想起我來?!边B日案牘勞形,若得閑暇便聽宮人稟報昭陽殿動向,她前腳鋸了桌椅造木鳶后腳剪了錦緞制胭脂,鬼點子想起一出是一出,單是聽著便可寬慰心緒。 “胡說,我時時刻刻想著你!”雙手掛上宇文序脖頸,南婉青湊近就是一口,男人下頜淺淺一圈牙印,“你已經(jīng)一、二、三、四、五、六……”南婉青一手勾緊宇文序,一手掰著指頭,只是她向來不用心,如何記清時日,索性又撲進宇文序懷中混鬧:“許多許多日不曾見我了!” 宇文序險些站不住,只得隨意將書一放,兩手緊緊抱著懷中作亂的人:“好,好,是我錯了?!彼叱龃蟀雮€頭,俯下身輕聲慢語哄了好一陣,南婉青才止了掙扎,一雙手臂環(huán)去宇文序腰后,安安分分任人抱著。 “多日未見,你瞧瞧我是胖了瘦了?!庇钗男虻吐暤?,眼下二人相擁,南婉青整張臉埋進心口,不愿抬頭的意思。 “不瞧?!?/br> “那我瞧瞧你是胖了瘦了?!?/br> “不要。” “瞧一眼,只瞧一眼……”南婉青仍是不肯抬頭,宇文序只好空出一只手,小心翼翼摸去下頜。南婉青知曉他的意圖,又是一番掙扎,嚴嚴實實藏著臉,宇文序不敢傷了她,終究作罷。 宇文序道:“我看書去了。” “不許!”懷中人抬了頭,又是氣鼓鼓的模樣。 丹唇涂抹口脂,愈發(fā)紅得妖嬈誘人,宇文序摟緊腰肢傾身吻去,南婉青不曾躲避,略略仰頭應下一吻,游刃有余。宇文序吻得緩慢而細致,生怕她受了驚嚇,雙唇輕抿,舌尖慢慢深入,他總有溫柔綿長的耐心,勾引她一步步沉醉其中。 “唔——”南婉青軟軟哼一聲,宇文序橫亙身后的手臂莫名灼熱,退一分,進一分,漸漸透不過氣。 “再一會兒該用膳了……”宇文序放開她,嗓音干啞低沉,他似乎也不愿淺嘗輒止,唇印流連鼻尖、眼尾、額角,戀戀不舍。 南婉青悶聲悶氣:“不吃?!?/br> 宇文序自然清楚她的小性子,又啄一口粉面桃腮,柔聲道:“娘娘賞我一回罷?!蹦贤袂鄤e過眼,半張臉貼上宇文序胸口,不答話,遲遲點了點頭。 “讀完這一卷便隨你去?!庇钗男蚩偹惴判?,取了撂下的冊子,另一手攜起南婉青,十指緊扣。千卷經(jīng)籍錯落有致,二人執(zhí)手穿行,信步周折,走過千年浩如煙海的漫漫長途。 中央書案換了兩盞新茗,一前一后相對而置。尊者席居上首,宇文序不合心意,將客座移來手邊,南婉青一向得寸進尺,何況此行又為試探而來,大喇喇坐去他懷里,偷眼打量宇文序神色:“向之……” 宇文序習以為常,單手攬腰,端正身板,南婉青便恰好枕上肩頭。如今他記掛古文經(jīng)一事,自認將南婉青安頓妥帖,緊著方才打斷的一頁讀了下去。 “向之——”南婉青心中揣測,蹭了蹭宇文序頸窩。他只當小脾氣玩鬧,略一垂首吻上鬢邊,蜻蜓點水。 眼見宇文序無動于衷,南婉青訥訥開口:“既是午膳,備在哪處好?” “隨你?!倍⒅鴷?,目不轉睛。 “那……什么樣的菜色?” “隨你?!?/br> “向之——”指腹摩挲男人腕間凸起的骨節(jié),因宇文序雙手執(zhí)書,玄青大袖稍有后移,他手掌生得寬厚,手腕更是粗壯有力。女子玉指白皙,染了明艷的鳳仙紅,冉冉纏纏滑去宇文序袖中,四處勾火。 大掌掏出挑弄的小手,合攏握在掌心,宇文序應了一句“不鬧”,單手捧書細讀,心無旁騖。南婉青倚在他懷中,抬了眼,只見鼻梁與下頜兩道斜線,皆是凜厲險峻的筆鋒。 纖手探進衣袍,隔著絲綿里衣,男人軟塌的乳尖便落入南婉青兩指,不動聲色擰一圈,身下人猛地一僵,胯間陽物不自主腫脹硬挺。 “嗯哼——” 呻吟困在喉中,如同野獸蓄勢待發(fā)的悶吼,宇文序低下頭,十余日未曾紓解,方才深深一吻幾欲放縱,硬著頭皮放開已是竭盡所能,禁不起她半點逗弄:“怎的?” 南婉青湊上宇文序耳邊,舌尖舔了舔微有涼意的耳垂,guntang氣息潑灑,怯生生道:“屄癢了……” “想要……”南婉青埋首男人頸側,喃喃自語,臀縫下的rou根寸寸膨大,一發(fā)不可收拾。 —————————— 注: [1]事以密成,語以泄?。撼鲎浴俄n非子·說難》。 [2]棄子:指為了達到某種特定目的,故意送一個或幾個棋子給對方吃掉的著法,是中國象棋中的戰(zhàn)術術語。 官子:指終局前在那些價值相對已不是很大,但尚未確定的地域所下的棋,是中國圍棋術語。 [3]高宗既祭成湯……訓王之端也:出自《尚書正義·卷十·高宗肜日》。 [4]象輅:指以象牙為飾的車子,在《新唐書·車服志》中象輅只有一品親王及武職可乘。 [5]厭翟車:后妃所乘之車的一種。翟,雉鳥。以雉羽兩重為蔽者,為重翟車。次其羽使相迫近者,為厭翟車。不重不厭以雉羽為飾者,為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