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這是一個都市愛情喜劇故事。

    那天是一個平靜的傍晚，我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匆匆往地鐵口的方向走去。

    與天氣預(yù)報顯示的不同，風(fēng)中有潮濕的雨的氣息。敞開的風(fēng)衣灌進(jìn)了不期而至的思緒，在人行道上橫行，我不得不攏了攏外套的兩邊，試圖抱臂——

    巨大的轟鳴聲就是在此刻傳來的，聲音的力量讓我們腳下的土地也跟著震動，短暫地不穩(wěn)了一瞬，就聽到了遠(yuǎn)處剎車與碰撞的嗡鳴。

    一切在此刻失序。

    不少走在我前面的人開始逆行，連帶著我也被撞了一下。有幾個從地鐵口沖上來的人正舉著手機(jī)，順著他們的方向看去，可以輕易看到那個冒著濃煙的地方。

    我記得是個研究所。

    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很快就會有組織過來疏散人群。我緊緊抓住衣兜里的手機(jī)，沒有和其他人那樣拿出來，而是低頭從三三兩兩的人群中竄出去。

    我跑得并不快。相反，思緒很亂，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該去哪，總之不是地鐵站——

    巨響。

    等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已經(jīng)聾了，下意識地張了張嘴。

    警笛聲這才遲遲響起，我看向研究所的方向，那里已經(jīng)是沖天的火光。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啟齒的，無法形容的燒焦的味道。我開始逐漸聽到尖叫聲與哭喊聲，但是那些都特別遠(yuǎn)。

    現(xiàn)在離我最近的，是兩個摔倒在地上的人。

    那個大的倒在地上，背朝著我；我只能看到破碎布片下模糊的血rou，無從判斷他的生死。而那個小的看起來好像要好一點，他勉強撐起一點手臂，對著我轉(zhuǎn)過臉……

    “救我?！?/br>
    應(yīng)該是這個口型。

    我手忙腳亂地把手機(jī)拽出來，拿反了，密碼重新輸入了三次，終于把報警電話打出去，磕磕巴巴報完了地址，我半蹲在地上，試圖匯報更準(zhǔn)確的信息：“……嗯，沒死?！?/br>
    在我把手從大的那個脖子上挪開時，小的那個猛地拽住了我的手腕。我腦子里也想不到別的，就著他拍我的動作安慰他：“沒死，沒死。放心。會有人來救你們?！?/br>
    忘記什么時候電話掛掉了。小孩一直抓著我的手，我不知道他傷到哪里了，總之看起來足夠狼狽；大的那個奄奄一息，我說不清，可能是他的父親吧，所以他很著急，很害怕。

    我忘記等了多久，應(yīng)該其實沒多久，救護(hù)車就來了。擔(dān)架先抬走了大的，要抬那小孩的時候，他握著我的手忽然松了一下，接著又想抓著什么，看起來怪可憐的。

    我有些無措地看著醫(yī)護(hù)人員忙里忙外，眼看一大一小都要抬上車，其中一個戴口罩的護(hù)士朝我揚了揚下巴：“你到底要不要上來？”

    在救護(hù)車?yán)?，我牽著那個小孩的手?？赡芷鋵嵅挥昧?，但是不知為什么，我覺得這樣很安心?；蛟S是今天的事故，還有這一連串的事情都讓我感到驚懼。我?guī)缀跏潜灸艿刈ブ?，半晌才想起來手機(jī)的通訊錄，撥給我的置頂。

    “喂，喂，小姨媽……是的，就是爆炸……我就在地鐵站旁邊，不，不，我沒事?！?/br>
    我描述了我救下的這對父子，我問她要怎么辦，她卻開始反問我：“你不會跟到車上了吧？”

    “……是的？”

    “行吧，沒事了?！?/br>
    “嗯……”

    “跟車是要付錢的！算了，無所謂——今天估計要加班了，等忙完這一陣，再一起吃個飯！先掛了?！?/br>
    付完錢之后，我用軟件叫了個車離開了醫(yī)院。

    走之前我見到了我小姨媽，只有一面。她和其他的同事正推著一個病人要上電梯，她只來得及看了我一眼，就如我只來得及看她一眼一樣。

    我后來沒有去看過那對父子。

    新聞報道了這一事故，說是實驗意外。悼文沉痛惋惜了幾位頗有貢獻(xiàn)的科學(xué)家，也報道了具體的傷亡人數(shù)。至于事故的具體原因，官方?jīng)]有詳細(xì)說明。

    官方稱這家研究所為“生命科學(xué)研究所”。

    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分明記得，在我上班第一天，第一次看地圖導(dǎo)航的時候，隔壁這個研究所的名字叫——

    “智能生命科學(xué)研究所”。

    無所謂，這是一個浪漫的都市愛情喜劇故事。

    因為三個月后，小姨媽給我打來了電話。

    “什么時候來見見你新姨夫？還是你介紹我倆認(rèn)識的呢?！?/br>
    “啊……??？！”

    “嗯，你不記得了？研究所實驗事故那次？”

    “啊，啊……嗯……”

    “就這樣，見面再聊，先掛了?！?/br>
    我看向窗外。

    冬天的天黑得很早。

    靠近年關(guān)，街道上掛滿了垂金絲的紅燈籠。

    有點太冷了，我關(guān)上原本為透氣拉開的窗戶。剛才一直舉著手機(jī)的左手此刻有些被凍紅了，我用還算暖和的右手去焐它，卻鬼使神差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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