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老闆端上那壺煮好的奶茶,把兩個象牙白的陶瓷杯放在桌上,發(fā)出厚實的敲擊聲,而老闆手法俐落地將奶茶斟滿杯子又不至于漏出來,而奶茶在傾倒的過程中還散發(fā)著濃醇的香氣,讓人想趕緊喝一口。倒好后,老闆將杯子輕推至兩人眼前,他們就分別拿起一只杯子,低喃著謝謝后再舉杯就口地啜飲著。 待葉樹年緩緩飲下老闆煮的熱奶茶,一種溫暖的感覺竄過四肢,甚至撫過了內(nèi)心某一角冰冷的地方,讓葉樹年感到十分安心,隨后,他也不忘誠摯地說著:「真好喝,而且有rou桂的味道?!?/br> 他手里仍捧著那杯熱奶茶,露出了最真心的笑容。 「小子你還挺識貨的?!估祥浱裘迹砬樗菩Ψ切Φ卣f。 葉樹年也僅是笑而不語。 「咦,為什么我都喝不出有什么?。俊裹S善如一口氣喝光奶茶后,才驚訝地發(fā)出疑問。 老闆低笑,「你根本就沒在注意吧。」 「是這樣嗎?」黃善如苦惱地皺起眉,葉樹年覺得黃善如這樣的表情十足逗趣,忍不住也笑出聲來,搞得黃善如真是不知道自己該有什么情緒。 「對了,你上次說要的茶葉在樓上,我放儲藏間里,你趕快去拿吧。你們等一下應該也還有事不是嗎?省得忘掉。」老闆聳肩,然后想起什么地說著,黃善如也一臉突然想起來的樣子,「喔對,要趕快去拿,這次沒多訂來要我多掏錢了吧?」 「別把我說得像是盡坑你錢一樣,我也是要養(yǎng)自己的耶。」老闆嘖了聲,「沒多訂啦,也就只有那幾罐而已,快去拿啦?!?/br> 「那就好?!裹S善如嘿嘿笑了幾聲。 等黃善如上樓后,老闆才又恢復成一開始的慵懶模樣,他搔了搔頭,「同學,你真的不是她男朋友???」 突然地,被這樣一問的葉樹年愣住,搖頭,「真的不是?!?/br> 「這樣啊?!估祥浰坪跻膊挥牣?,只是眼神飄向樓上的方向后又飄回來,「那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啊?」 「嗯?」 「替我看著她?!估祥涍@樣說,葉樹年納悶,只覺得這番話聽來有些許沉重。 「這傢伙有很多問題,而且她從沒帶朋友來過這里,既然今天會帶你來,我想你對她而言是重要的?!估祥浢嫔届o,倒是不顯一絲凝重,「我不管你們認識多久,感情有多好,更不會問你懂了她多少,可是我只希望你記住一點,不要傷害她。」 葉樹年聽著,正想回話,黃善如碰碰碰地從樓上跑下來,讓他的話是硬生生地吞回去,老闆也僅是對他投以一眼飽含千言萬語的沉默,便移開眼神。 「吼,老闆,你也太心機了,放在那么高的地方,害我還要爬梯子上去拿。」黃善如氣呼呼地抱著三罐茶葉下樓,整張臉都被氣紅了。 「抱歉,我忘了你很矮?!?/br> 「老、闆──!」 老闆最終仍是笑了。 或許,對于老闆而言,黃善如是很重要的人,才會說出剛才的話。 至于有多重要,只有老闆自己知道。 「好啦,老闆那我和學長先走囉!下次再來找你?!?/br> 之后,黃善如又與老闆間聊了會,才起身準備離開,老闆也只是無力地揮揮手,要他們兩個自己在外面時要注意身體,就又走進去了。 「那學長我們走吧,不介意再去海邊晃晃吧?」提著用袋子裝起來的幾罐茶葉,黃善如笑容可掬地問道,葉樹年便搖搖頭,「不介意。」 但才一走出店內(nèi)而已,那溫度驟降,店內(nèi)溫暖多了,而外面的海風依舊不止,吹得葉樹年忍不住也打了個顫。相較之下,反而是黃善如變得不受寒風侵襲似地,背影堅強,被風紛亂的發(fā)絲也在空中散成絲絲細線。 但這時候,黃善如的背影總顯現(xiàn)幾許落寞,葉樹年這樣感覺。 到底黃善如是個怎么樣的人呢? 「學長,發(fā)什么呆???」黃善如發(fā)現(xiàn)葉樹年并沒有走在自己后頭,便轉(zhuǎn)過身去,看見葉樹年站在離自己約莫三十公尺處,面容復雜,于是便開口笑問。 葉樹年一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因為思考而停下了腳步,只得抱歉地一笑,搖搖頭,趕緊小跑步跟上,與黃善如并肩而行。 「學長。」 「嗯?」 「我以前曾經(jīng)在這里的海邊溺水過喔。」黃善如指了指海邊的方向,嘿嘿笑了幾聲。 「怎么會?」葉樹年驚訝地問。 「不小心被朋友推下去的?!裹S善如撓撓頭,「我當時真的是嚇死了,撲通一聲,我就被冰冷的海水給包住了,加上我又是旱鴨子,真的很害怕啊。」 「這樣好危險?!?/br> 「是啊,而且學長你知道嗎?不能呼吸的感覺真的很痛苦。」黃善如撇嘴,怪笑,「海呢,也比我想像的要深、要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因為海是咸的,我的眼淚,也是咸的。」 葉樹年只是看著她。 最后,黃善如沉默了,葉樹年亦同,只是這樣讓她帶著自己走到了堤防上,海風更為強勁,呼呼地吹襲著他們,眼睛有半刻就要張不開,但黃善如只是率先坐下,拍拍一旁,示意葉樹年也坐下。葉樹年沒說什么,而是順著她的意。 葉樹年坐在黃善如身旁,緊挨著她的肩,一時也不覺得難為情,只是把彼此當作在這寒風中唯一可依靠的存在。這段時間里,黃善如看著海,葉樹年則看著她的眼,總感覺黃善如的眼里就有一片海。 深不見底的海。 「但就算這樣,只要心情不好我還是會很想來海邊,因為我覺得只要把話對海說,那就沒有什么好煩惱的了?!裹S善如注視著海,開口又是說著,而葉樹年向來懂得如何當個好聽眾,于是也沒說話,便是默默聽著,「因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所以我也很少把真心話對朋友說,因為他們總是會回我一些對于我而言沒有幫助,反而讓我更難過的話。但這不是他們的錯,純粹是我個人的問題,也因為這樣,朋友總覺得我待他們不是真心的,其實我也只是習慣了不把這些話對他們說而已……」 葉樹年不大能理解黃善如的感受,畢竟自己雖然朋友不多,但至少還有羅逸倫這樣一個知心,有什么心里話總會對他說,所以不是很能明白為什么要把話對海說的感覺。 有什么事情,連對朋友都說不出口嗎? 葉樹年其實是想這樣問的,卻始終沒有問出口,因為還不是時機,他們認識得畢竟不深,一下子要去挖掘他人的過去,甚至是藏在心底的秘密,都未免顯得太過失禮,甚至是不夠體貼。他自己也很清楚被人問及一些敏感話題時的不舒服,所以他不會做出這種事,僅是把疑問擱在心底。 因為答案總有一天會揭曉的。 「所以我常常在想啊,如果海是人的話,應該會覺得我很煩吧?!裹S善如低笑,把一綹飛到她眼前的發(fā)絲往耳后順,「畢竟,我這樣對著它說話,都不曉得有多少年了?!?/br> 年,以年來計算的,黃善如的內(nèi)心,到底有多少話要說? 「我也沒有對別人說過這種事,所以學長是第一個知道的喔,知道我是一個會對海說話的怪人?!裹S善如轉(zhuǎn)過來,眼神非常溫柔,卻也帶著幾許悵然,「學長和我是一樣的吧?」 聞言,葉樹年的心臟用力地搏動著,呼吸突然變得困難。 一樣的。 「打從見到學長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了?!裹S善如抱住雙膝,下巴靠著膝頭,又是那樣悶悶地望向前方,「學長一直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好像從來都不會生氣??墒?,學長也很少真心地微笑,雖然你看似是那種不管別人提什么意見都會贊同的人,但其實我覺得學長是很我行我素的,這一點雖然我還不是很確定,可是有這樣的感覺?!?/br> 「然后,最讓我覺得學長和我一樣的地方是……」 葉樹年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