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晚上,徐清和童語馨安靜地躺在床上,誰也沒說話,只是蓋著同一條被子,偎得很近,彼此都閉著眼沉靜地呼吸著,想著各自的事。 童語馨其實從下午就來了,來徐清家,還買了很多菜一併帶過來,張羅著徐清的晚餐。因為童語馨知道徐清正逢生理期,什么事也做不了,她總是要像這樣照顧著一個月總會有幾天虛弱到宛如輕輕一碰就會碎裂的徐清。 也只有這時候,童語馨才會覺得自己真正被她需要著。 從與徐清交往開始,童語馨總是讓徐清照顧著。徐清是個很獨立自主的人,不論做什么事情都很冷靜,而且有條不紊,即便面對了別人丟來的燙手山芋,她依舊不慌不忙地接下,甚至不怕燙地處理著,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也因為這樣,徐清一開始原本低調的樣子,多少被這樣的形象給影響,眾人都不自覺欽佩著這樣的徐清,將徐清視為團體中的領導人,從此便有著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朋友。 只雖說是朋友,對徐清來說那都僅僅是單方面的而已,徐清自然知道這些人將來必都有求于她,才在這時候說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徐清甚至向自己承認,有超過一半以上的人在校園和自己打招呼時,她連臉都不大想得起來。 童語馨還笑說怎么會,只是徐清貌似是真的不清楚那些人到底如何認識的,久了便也覺得徐清大概也是只注意該注意的事情而已,其馀的并不在意。 可是儘管是這樣童語馨仍然喜歡著她,畢竟人生而在世,要顧及的東西太多了,多到其他的都抓不住時,就先從最重要的、靠最近的把握起了。 但是,童語馨卻也感到不安,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對徐清來說,是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不是,那自己是不是也會像那些人一樣,最后連臉都認不得了?就此從記憶里抹去? 她不希望這種事情發(fā)生。 于是,當她第一次看見徐清因為生理痛而緊緊攀住自己,甚至痛得流下眼淚,喃喃著要她別離開自己時,她忍不住抱緊了徐清,她怎么忍心離開? 她一輩子都不想從徐清身邊離開的??! 只要她還被徐清需要著,她就絕對不會有離開的一天。 此刻,童語馨緩緩張眼,忍不住看向躺在自己右邊的徐清。她閉著眼,面容平靜,瀏海也在不知覺中長得略略遮住眼皮。從窗口灑進來的月光照在徐清身上,打在徐清臉上的光芒製造出陰影,使得徐清閉目休息的臉龐顯得更為蒼白、病弱,卻也帶著幾分女性的柔美,就好似收起翅膀正沉沉歇息著的天使。 她想碰觸,卻又怕不小心就碰碎了。 「徐清?!雇Z馨側著身,輕聲呼喚,她在喊徐清時從不特別另取小名或情人間的親密暱稱,而是就這樣連名帶姓地喚著,好像只要少了任何一個字,徐清這個人就不夠完整。 甚至是不能算是真正待在自己身邊。 徐清聽聞童語馨的呼喚,眼皮顫動,緩緩張眼,睫毛搧動了幾下,目光迷濛地注視著天花板,好幾秒后才轉過頭來,看著童語馨。 「抱歉,吵醒你?!雇Z馨低聲,然后如此問著,「我能抱你嗎?」 徐清沉默了一下,從喉嚨發(fā)出低沉的答應,精神看起來很差,又一臉睏倦。童語馨知道她很累了,可是就是不曉得為什么的,在沒有徐清的同意下,她總是不敢貿然地親近徐清。 并不是害怕被拒絕,而是感覺這樣做似乎就是有哪里不對。 但明明沒有任何地方是奇怪的。 童語馨在得到徐清的同意后,將身子挪了過去,抱住了徐清的腰。徐清也緩緩側過身來,將她擁攬入懷,一股溫暖的皂香就這樣從徐清身上散發(fā),竄入了童語馨的鼻腔,她不自覺瞇起眼,感到一陣舒服。 「……謝謝?!雇Z馨埋在徐清懷中時,喃喃說道。 「沒什么好謝的?!剐烨寤?,儘管聲音乾啞,卻依然溫柔。 接著,她們什么都沒再說,只是墜入這片黑暗里的無盡清冷,彼此擁抱著,呼吸著彼此的鼻息,在這冬夜里緩緩睡去。 一夜無夢。 「是你啊?!?/br> 葉樹年隔了好一陣子,才又來到了位在海邊的這間店,獨自一人地。他從外頭的窗子就看見了里頭依然冷清,只有老闆一人慵懶地擦拭著杯子、檯子,悠晃悠晃地,似乎也不認為沒客人對他而言是一件很困擾的事情。葉樹年一笑,心想老闆果然沒變,便就這樣走進去了,老闆看見后也就挑眉著開口。 「啊,是我,好久不見?!谷~樹年十分禮貌地回應,然后將提來的糕餅盒遞上。 「怎么,你來提親?。俊估祥浧沉艘谎?,如此說道,但也毫不造作地收下了。 「提誰的親呢?」葉樹年笑笑,他竟不知覺地對老闆的說話方式習慣了,分明這也只是第二次見面而已。 「我?!?/br> 「老闆愛說笑?!谷~樹年失笑,然后坐到椅子上,雙手擱在檯子,老闆便也開始煮起奶茶。 「今天只有你一個人來,心情不好?」老闆拿著鍋子和茶葉,抬眸看了眼葉樹年,宛若老朋友般地開口問著,一切都這么自然,卻也因為太自然,一下子說中事實也讓葉樹年呆住。 「啊……是啊?!谷~樹年點頭,或許是太過習慣于向身旁每個關心自己的人說沒事、別擔心,他偶爾也感到疲倦,所以再次面對這樣的詢問,他頓時也說不出「沒有,怎么會」這樣的話。 太過虛偽了。 「還以為你要跟我說沒事?!?/br> 「果然還是說沒事比較好嗎?」 「不是,誠實一點比較好?!估祥浛粗芭莸乃?,一點一點把茶葉放了進去,「因為你看起來就是那種一點都不誠實的人,騙子都長得像你一樣?!?/br> 葉樹年無言以對,只得苦笑一番。 「但是,善如那孩子就被你這種好像總是可以溫柔安慰別人的男孩子給拐了?!估祥浻终f,葉樹年真是連笑都笑不出來了,他完全不曉得自己拐了黃善如什么。 「我……」 「別說你看不出善如的心意?!估祥浀卣f,抬眸朝著葉樹年一瞥,便又低頭輕輕攪了幾下拌著鍋里已經被茶葉染成琥珀色的熱水,然后停住,「你應該不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才對?!?/br> 葉樹年沉默,老闆自然也心知肚明。 「像善如這樣沒安全感的女孩子,你這種人最吸引她。」緩緩地,老闆將牛奶倒了進去,葉樹年已經稍微嗅到一些茶葉的香氣,「但雖然是這樣,如果你打算和善如在一起,就請你最好把自己原本的模樣拿出來,少給我戴著一層面具跟我談愛人?!?/br> 「……我沒打算和學妹在一起?!谷~樹年沉沉地說,此時此刻從他的神情中找不出一絲平常溫和的氣息,有的只是蕭瑟的落寞。 聞言,老闆又看了葉樹年一眼,然后將煮得差不多的奶茶從爐子上移開,關掉了瓦斯,一手拿著濾網,一手將鍋子里的奶茶倒進靠在杯口的濾網上。熱氣氤氳,葉樹年只是沉靜地望著。 「是嗎,那樣最好?!沟壤祥泴狎v騰的奶茶放到葉樹年面前時,如此說著。 葉樹年捧著奶茶,如當初黃善如帶自己來一樣,他緩緩啜飲著。 「你心里有人,對吧?」老闆又開始煮新的奶茶,鍋子與勺子碰撞后發(fā)出鏗鏘的聲音,夾雜在這聲音里的,是老闆平而淡的堅硬字句。 葉樹年愣了會,沒抬頭,只是呆呆地望著奶茶的淡褐色,他想起了羅逸倫染的那顆頭。 「不說話就代表我說中了吧?!估祥浛粗~樹年的呆滯模樣,多少是清楚的。 「我不知道?!?/br> 老闆替自己煮好奶茶后,便拿著杯子從檯子里走出來,坐到葉樹年身旁,他感覺到葉樹年身上散發(fā)的那種無助與茫然。 「小子,你自己清楚?!?/br> 葉樹年聞言只是笑了,慘笑,「清不清楚其實也沒差吧?!?/br> 「有差?!估祥浱裘迹覆磺宄娜酥粫^續(xù)行尸走rou,清楚的人至少還有脫身的機會,就看你愿不愿意而已。」 「難不成要把那個人從我心里趕出去嗎?」 「你趕不走的?!?/br> 「那要怎么脫身?」葉樹年失笑。 「放過他?!?/br> 葉樹年愕然,滯愣。 「有些人不是不走,是你抓著人家不放?!?/br> 老闆如是說,然后一口飲盡了奶茶,彷彿那是最苦澀的酒。 「再不然就衝一次,用力拉住,要他回頭囉?!估祥浤訛⒚?,葉樹年則是倍感無力。 「如果他還是逃開了呢?」葉樹年問,語氣虛弱。 「那就註定這人本該不是你可以要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