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思？」

    他實(shí)在跑得太快了，在校門口時停了下來，大口吸著氣，雙頰因奔跑而泛紅。

    利思聽到喊他的熟悉聲音，回過頭，宋瑛瑛一臉訝異的站在身后。

    「瑛姊……」利思定睛一看，宋瑛瑛身著學(xué)士服，一手勾著身邊女性朋友，似乎正要自拍，拿校門口的校碑當(dāng)背景。

    利思才想到，瑛姊也是今天畢業(yè)??！

    天啊，他竟然忘了，滿腦子想著邢修士的事，連一向這么照顧自己的瑛姊也是畢業(yè)生都忘了。

    感情失敗就算了，連親友關(guān)係都如此失敗，他這個人真是差勁透頂！

    思及此，他懊惱的脫口而出：「對不起……」

    宋瑛瑛疑惑的皺了皺眉，身邊的朋友露出好奇的眼光，她連忙說：「這是我表弟，他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我看我還是送他回家吧，你就跟其他人先去唱ktv?！?/br>
    她朋友臉上寫著失望，但看利思滿臉通紅又氣喘吁吁的模樣，也只好說：「好吧，那等你表弟覺得舒服點(diǎn)時，要記得來喔！」

    利思聞言，揮了揮手說：「不用了，瑛姊，你就跟朋友去唱歌吧……」

    「別囉嗦了，等我送你回家就去。」

    宋瑛瑛告別朋友，硬拉著利思往他住處方向走。

    「瑛姊，這樣不好吧？今天是你畢業(yè)典禮，應(yīng)該跟朋友去玩的……」

    宋瑛瑛橫他一眼，等走了一段距離后才說：「這禮拜已經(jīng)天天都喝酒作樂了，不差這一天。而且我音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只是等我過去出糗而已，剛好拿你當(dāng)擋箭牌，你就別再唧唧歪歪了。」她轉(zhuǎn)頭仔細(xì)盯著他?！改闶钦娌皇娣幔吭趺茨樕@么難看？」

    利思頓了下，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竸倓偱芴炝耍粫r喘不過來?！?/br>
    「跑那么快干嘛？有鬼在追??？」

    利思喃喃低語：「……比鬼追還可怕呢?！?/br>
    宋瑛瑛沉默下來看著他，兩人一直走到利思套房前都沒再說話。

    他那天從瑛姊家狼狽逃跑后，她打過幾次電話，利思都顧左右而言他，很快掛掉，今天是兩人自那天以來后頭次見面，利思心內(nèi)有些忐忑。

    開門進(jìn)了屋，宋瑛瑛皺眉：「媽呀，你房間可以再亂一點(diǎn)！」

    利思苦笑，自己這陣子的確提不起勁收拾，本來就不算整齊的房間，此刻更是衣服亂堆、灰塵積生，書桌上更有幾瓶捏扁了的空啤酒罐。

    「早晚被螞蟻搬走！」宋瑛瑛擰著眉，總之先幫他把那些罐子拿塑膠袋裝起來。

    「你坐著吧，我來收拾?！估歼^意不去，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在座墊上坐下，自己開始撿拾凌亂置放的衣物。

    「那當(dāng)然，難不成指望我？我只是想看看罐子里有沒有藏小強(qiáng)，要是有的話，我就立刻走人?！?/br>
    利思讓她爽快的語調(diào)給逗笑，心情輕松多了，瑛姊對待自己還是如從前一般，嘴上雖不饒人，但心里仍像個老媽般替他cao心。

    利思將衣物先收進(jìn)洗衣籃里，幾個顯眼的地方都擦掉灰塵，才吁出一口氣，洗過手后在宋瑛瑛對面坐下，大口喝了杯水。

    「現(xiàn)在冷靜點(diǎn)了？不會想亂跑了吧？」

    宋瑛瑛看著他，利思先是訝異，后來抿緊了唇，無奈的勾起嘴角。

    「就是冷靜不下來才跑的，不過剛才收拾東西的時候，倒是暫時忘了那些事。」利思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謝。」

    宋瑛瑛一臉受不了的撇過眼，不自在的回嘴：「謝我啥，干我屁事？」

    利思還是感謝，不管發(fā)生什么，瑛姊總是不會拋棄自己的。

    宋瑛瑛轉(zhuǎn)開電視，新聞上正報導(dǎo)著各校的畢業(yè)典禮，她才想到自己還穿著學(xué)士服，于是脫了下來，露出里頭的白色襯衫跟牛仔褲。

    其實(shí)瑛姊應(yīng)該很想問她跟邢修士之間的事吧？畢竟還牽扯到了阿南。但這時候她還是體貼的沒問出口，利思突然覺得，什么這些狗屁倒灶的事，竟連對瑛姊都說不出口，實(shí)在憋屈。

    「瑛姊，今天你畢業(yè)典禮，怎么沒看到姑姑、姑丈？」

    宋瑛瑛翻了個白眼，一副你不提還好提了我一肚子氣?！杆麄兩隙Y拜才告訴我這幾天要出國玩，我問他們那我畢業(yè)典禮不就不能來，他們才想到我也該畢業(yè)了，真是受不了！結(jié)果說旅行社不能退費(fèi)很『無菜』，顯然唯一一個女兒的大學(xué)畢業(yè)典禮跟幾萬塊比起來算不了什么?！?/br>
    利思笑了，姑姑、姑丈個性一向樂天，但卻生了宋瑛瑛這個獨(dú)生女，講話一針見血、毫不留情，從以前開始宋瑛瑛就得擔(dān)待吐槽父母的責(zé)任，一點(diǎn)也沒有獨(dú)生女的嬌慣樣子。

    「今天我也忘了你畢業(yè)，真抱歉?！估记妇蔚拇诡^喪氣。

    宋瑛瑛見狀，嘆了一聲?！肝以谛ｉT口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是來恭喜我的，我早知道你是沒良心的，還做夢干嘛？你今天來學(xué)校當(dāng)然是為了－－」她講到一半，才想到不妥，話梗在喉嚨，趕緊裝副沒事人樣子，轉(zhuǎn)按著遙控器。

    利思無奈的吐了口氣，隨即深呼吸，決定開口，他拿過宋瑛瑛手上的遙控器，關(guān)了電視。

    「瑛姊，我高中時暗戀過阿南?！?/br>
    宋瑛瑛愣住，但隨即臉色轉(zhuǎn)正，安靜的聽他說話。

    「……更準(zhǔn)確的說，是從高中開始，就暗戀他?！?/br>
    宋瑛瑛張了張口，本來要問什么，但想想還是閉了嘴，讓利思繼續(xù)說。

    「你也知道我跟阿南的關(guān)係，我根本不敢告白，那個時候，我為了不讓自己滿腦子都是阿南，所以跟社團(tuán)學(xué)長交往……嗯，你知道我之前跟男人的關(guān)係，都是『身體交往』而已，那時候跟學(xué)長也是?！估悸柫寺柤?。「你應(yīng)該可以猜到那個學(xué)長是誰吧？」

    宋瑛瑛錯愕的問：「難道是那個伴郎……??？」

    利思點(diǎn)點(diǎn)頭?！感l(wèi)軍哲就是我第一個男人?！?/br>
    「早知道，我肯定拼死也要阻止你們接吻的，害得邢修士跟你起衝突……」

    「我跟修士不是為了那個吻吵架的?！顾麚u搖頭?！甘俏野啄浚瑳]跟他說阿南就是我的初戀，又瞞著他去參加阿南的婚禮，然后搞得自己心情差，打電話想找他訴苦，結(jié)果……他就生氣了?！?/br>
    宋瑛瑛這才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她帶著遲疑問道：「所以你……還喜歡阿南？」

    利思沉默下來，靜的讓宋瑛瑛簡直如坐針氈，他想了很久，才說：「事到如今，我早就沒了跟阿南會有什么可能的想法，聽起來雖然很像辯解，但……該怎么說呢，我從沒想過要跟別人認(rèn)真交往，所以也沒想過不去喜歡阿南這件事，以至于對他的感情，一直沒有個『了結(jié)』。一個放在心上那么久的人，結(jié)婚了，我還得幫他招待客人，幫他擋酒，為了他跟別的男人接吻，心情要能不差我就是佛了?！?/br>
    「你沒跟邢修士這么解釋？」

    「我對修士說了，我是喜歡他的啊，但他……」想起那時候邢修士的回答，利思又覺心上一陣刺酸。「我大概是太天真了，以為我也認(rèn)真對待跟修士之間的感情了，那些放不掉就放著爛，不去理他，結(jié)果修士他早都知道，也只能說我活該吧?！?/br>
    「……」宋瑛瑛算是默認(rèn)，嘆了口氣。「你現(xiàn)在呢？對阿南的感情究竟怎么樣呢？」

    「我想，我最喜歡他的時光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但他一直在身邊，又是初戀，所以他總有一份位置在心里，但要是他現(xiàn)在跟我說，想跟我上床，我一定會以為他撞邪?！顾α诵Γ蛛S即垂下嘴角?！缚墒切奘克J(rèn)為這很嚴(yán)重，覺得我的態(tài)度傷了他。」

    「邢修士這么想也是對的?！顾午鵁o可奈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因為阿南的婚禮向他訴苦，這種犯蠢的事，我也能理解?！?/br>
    「真的？」利思懷疑她是為了安慰自己才這么說，但宋瑛瑛講話一向靠理，絕不會為了他是她表弟就說違心話。

    「我之前看到前男友跟他現(xiàn)任女友在fb上貼接吻照，也超級火大，當(dāng)下超想寄手機(jī)病毒給他?！?/br>
    「誒？你什么時候有的男友？而且還分手了？」

    利思非常驚愕，這回真不是他不關(guān)心她，而是宋瑛瑛一向不怎么提自己的感情生活，而且又常常怨嘆自己沒對象，是故沒想過她有男友的事，甚至曾懷疑她沒交過男朋友，只有一次無意說了兩句「高中時怎會跟那猥瑣人在一起？我眼睛糊到強(qiáng)力膠了嗎？」才知她也談過戀愛。

    「大一交的，剛開學(xué)就追我，殷勤的很，把我捧的女王一般，交往后才幾個月，又說感覺不對，要他說個清楚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反正最后還是分手了?！顾午鴵]了揮手，顯然那段記憶不是很愉快?！肝业闹攸c(diǎn)是，雖然我現(xiàn)在真的不喜歡他了，但看到他在網(wǎng)路上那么大方的放閃，自己又沒對象，我又不是圣母，自然羨慕嫉妒恨，那天晚上通宵在家里邊喝酒邊罵他個祖宗八代?！?/br>
    利思聽得心驚，要是言語真能對人下咒，那男人此刻肯定死無葬身之地了。

    「嘛，雖然你沒跟阿南交往過，身邊也有人，但那種難過的感覺也是控制不了的，你就白目在打電話跟邢修士訴苦，這點(diǎn)是個人造化，只能怪舅舅、舅媽沒把你生得聰明點(diǎn)?！?/br>
    利思無話可駁，低頭聽她這一番，嘆了口氣。

    「那你跟邢修士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既然你又不是真的還對阿南有戀愛感情，怎么還不和好？」

    「……他說想分開一陣子，所以也沒連絡(luò)我，今天本想乾脆找他攤牌，看是要道歉還是怎樣，但他前女友在，我下意識就溜了?！?/br>
    「喔……」宋瑛瑛瞪大眼，凡事牽扯到前女友，肯定沒好事?！杆麄冸y道有什么？」

    「有抱抱?！估及T了嘴?！肝倚那椴凰??！?/br>
    宋瑛瑛理解的點(diǎn)點(diǎn)頭?！覆贿^也不一定有什么？畢竟今天畢業(yè)典禮，我看到處抱抱的人多了去，剛才還有怪人裝傻裝嗨想來抱我一個正妹朋友，立馬我就踢了他一腳?！?/br>
    利思忍俊不禁，順了口氣才繼續(xù)說：「我也知道應(yīng)該沒什么，修士不是那種人。但……他跟前女友是協(xié)議分手的，并不是感情不好，而且，一想到他原本是個異男，就覺得邁不開腳。跟我這個男人交往也就罷了，還被我傷了心，他會不會因此想通了，又掰直回去？」

    「噢……」宋瑛瑛看利思從小到大，頭一次這么沒自信的模樣，甚是心疼，即使想說些什么安慰他，但自己對邢修士又不是很了解，即使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利思，但利思說的也不無可能，他們的關(guān)係畢竟還牽扯到性向問題，有時候也許一根針就能害的斷了關(guān)係。

    「瑛姊，我問你?！估枷裣氲绞裁?，抬起頭問她?！改愀澳杏堰€在一起時，他說感覺不對，過多久才分手的？」

    「誒？別拿我當(dāng)例子啦……」

    「說說而已又沒關(guān)係?！?/br>
    利思拜託她，宋瑛瑛只好勉為其難開口：「說了以后，總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就有點(diǎn)尷尬，我大概有預(yù)感會分手，但那時候我已經(jīng)對他有感情，要我來結(jié)束是做不到的，所以也就拖著，那時候每天心情都很糟，笑都笑不出來。后來實(shí)在是覺得自己很窩囊，乾脆想個辦法來做心理準(zhǔn)備，每天在鏡子前模擬他提分手那一刻，該擺出什么清麗脫俗到他會后悔死的表情，一開始還真有點(diǎn)心痛，到后來都麻痺了，等到他果真提了分手，也不知是有過準(zhǔn)備還是對他也沒那么喜歡了，總之沒有想像中難過?！?/br>
    利思悟然的點(diǎn)頭，原來還有這方法?！阜质智暗臏?zhǔn)備嗎……？」

    「嗯、嗯！應(yīng)該說叫『分手練習(xí)』，就像考試前拼命念書一樣，有念過了，至少心理上過得去，就算看到分?jǐn)?shù)吐血而死，也至少能留個全尸吧，阿彌陀佛?！顾蛉さ暮险?，眨了個眼。

    那對利思來說，應(yīng)該就像死刑前的心理準(zhǔn)備吧？知道要受死，但每天想像刀割劍刺的畫面，也許死到臨頭反而會覺得并沒那么痛的？

    見利思沉思不說話，宋瑛瑛不安的搖了搖他肩膀?！肝梗銊e學(xué)我??？邢修士也不一定會跟你分手啊，他那么聰明的人，還想再考慮清楚的話，就表示事情還有轉(zhuǎn)圜不是？我看你還是打個電話給他，早點(diǎn)說明白吧?！?/br>
    利思搖了搖頭?！杆f要想清楚，我也不想催他，總之，我會看著辦的?！顾ь^扯開一個笑。「瑛姊，謝謝你，我心情好多了。」

    宋瑛瑛也不知拿什么話勸他，只好坐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背。

    「不管你做了什么蠢事，我都會站在你這邊，記住這點(diǎn)，別發(fā)生什么壞事就自己憋在心里?！?/br>
    利思笑問：「就算我殺人放火也站在我這邊？」

    「當(dāng)然。」宋瑛瑛一臉坦然?！笀缶涯阕ミM(jìn)去后，我會每天寫信給你的，放心?！?/br>
    利思啼笑皆非，兩人相對看了兩秒，都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