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交錯的思念
隔日早晨,我與愛麗絲早早就離開了被窩──這在冬天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不過,眼下有著比賴床還要重要千萬倍的事。 首先,我們必須將昨天討論的結(jié)果告知「戰(zhàn)友」朵莉,否則只有她被蒙在鼓里的話就太狡猾了。懷著吵醒朵莉室友的愧疚感,我和愛麗絲來到朵莉的寢室前,輕輕敲門。意外的是,門很快就打開了,不過開門的不是朵莉,而是她的室友。雖然對方看起來有些許疲憊,但從她整齊的衣著、應門的速度判斷,她并不是被我們從被窩里挖起來的。 「嗯……你們是來找朵莉的吧?她不久前突然跳起來,說想到一件事,然后就出門了喔。呃,是『不久前』嗎?我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不對,她是幾點出門的來著……」 朵莉的室友,一下子就陷進了自問自答的世界里。看來是個相當脫線的人。 「出門了?」我與愛麗絲對看一眼。愛麗絲接著問: 「她去了哪里?」 「啊,抱歉?!苟淅虻氖矣鸦剡^神來,「說有事找班導師來著?!?/br> 「班導!」我剛張開嘴,便意識到--在清晨的宿舍走廊上失聲大喊是件相當失禮的事。我努力將這個單字的音量壓到最小,代價是聲音抖得不像我自己的。 丟下一聲「謝謝」,愛麗絲拉著我,在宿舍走廊上狂奔,一路衝到樓下、闖出大門。 這個時間,米爾小姐不可能在教室,因此我們的前進方向是教師辦公室所在的行政樓。 雪已經(jīng)停了。但經(jīng)過一夜暴風雪,整個校園都覆上了厚厚的積雪。女生宿舍與行政樓間的距離,似乎一下子變得有千里遠。 寒冬的早晨,空氣冰冷。我邊艱難地前進,邊急促地呼吸,乾燥的喉嚨有血的味道。 「愛麗絲!」我試圖以說話分散注意力,「你說,朵莉是不是跟我們想到相同的事了?」 話語化作白霧,在乾凈的空氣中散開。 「很有可能!所以我想趕緊去確認。」愛麗絲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途經(jīng)希德居住的男生宿舍時,我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昨天一日不見人影的希德,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 我搖搖頭。 如果他真的回到宿舍,他焦慮的室友蓋瑞肯定不會輕易放走他的。那邊就交給蓋瑞吧!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見到米爾小姐。 我的前方,最想見到希德的人,握緊戴著手套的手,堅定地走著。 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我放下敲著辦公室大門的手,怔怔地盯著門上燙金的名牌。 米爾小姐,不在辦公室內(nèi)。 「該不會還沒來吧?」愛麗絲將手搭上辦公室的門把,無意識地想轉(zhuǎn)開它--見狀,我趕緊撥開她的手。萬一米爾小姐離開前沒鎖門,我們不就成了闖空門的小偷? 印象中,米爾小姐就住在學院附近,平日上課時偶爾能聽見她分享清晨五、六點時坎諾培拉的面貌,她也曾說自己通常早上六點就會來到辦公室。然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點半,為何沒有人應門? 奇怪的是,朵莉也不在。該不會是發(fā)現(xiàn)米爾小姐還沒有到,因此轉(zhuǎn)向下一個目標了吧? 「蕾亞,我們?nèi)ヂ房讼壬霓k公--」 「沒有必要?!箰埯惤z的話語,被后方傳來的聲音打斷。 那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然而,經(jīng)過昨天的事件,我們再也不會將這聲音的出現(xiàn),視為理所當然。 愛麗絲顫抖了一下,與我同時回頭。 朵莉、希德,以及緊抿著嘴的米爾小姐,從樓梯間的轉(zhuǎn)角往我們走來。 希德的左手上纏了數(shù)層繃帶。我想起昨日在藥妝店,從朵莉那里聽來的希德購物清單,一股寒意沿著背脊爬升而起。 「希德,你這個混帳?!箰埯惤z哽咽著,用平日不曾聽見的粗俗用語咒罵來者。 希德低下頭,像做錯事的孩子,回避愛麗絲的目光。 朵莉一看見我們便驚呼一聲,率先飛奔過來,兩條金色馬尾與黑色緞帶在空中飛舞: 「蕾亞、愛麗絲!吶,你們聽我說--」 「你是來找米爾小姐,想請她為希德求情的嗎?」我單刀直入地低聲問。 朵莉那雙海藍的清澈雙眸睜得老大。她不斷點頭: 「米爾小姐說有辦法!」 我轉(zhuǎn)過頭。愛麗絲已經(jīng)按捺不住,快步上前,抓住希德的左手手腕: 「我們昨天一直在找你。幾乎把整間學院翻過來。你到底躲到哪里--不對,你到底想干什么!這隻手又是怎么回事!」 「我在……躲著你們?!瓜5侣犉饋砥v不堪,「對不起。」 「都進來吧。動作快一點?!姑谞栃〗闾统鲆淮林氐你~製鑰匙,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她的神情一直相當嚴峻。 我們噤若寒蟬,魚貫走進辦公室。房內(nèi)的陳設相當簡單,一張整齊到一絲不茍的大辦公桌、一排書柜、兩張沙發(fā),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米爾小姐讓我們在沙發(fā)上坐下。鎖上門后,她又唸了一連串咒文,似乎是為這間辦公室賦予了隔絕聲音與魔法波動的障壁,以及其他我無法分辨的魔法。 接著是一連串長長的沉默。 希德到底做了什么?他的手怎么了?米爾小姐是怎么找到他的?朵莉說的「有辦法」是什么樣的方法?諸多問題在我腦海中盤旋,然而眼下的氣氛卻讓我一個也問不出口。 打破沉默的反而是希德。 「沒關(guān)係的,米爾小姐?!顾ь^直視站在門口,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米爾小姐。湖水綠的眼睛此刻也如深潭一般,沒有絲毫波瀾。 「沃克同學?!姑谞栃〗阃赖穆曇繇懫?,「我沒有責備你的資格,但我希望你多為重視你的人們著想。我現(xiàn)在會去輔導室連絡那個人,請你們待在這里。至于能不能趕上又是另一回事了?!?/br> 輔導室?這跟輔導室有什么關(guān)係?我眼前浮現(xiàn)一大串問號。 等等,輔導室…… 明明是有著溫度調(diào)節(jié)魔法陣的室內(nèi),我卻還是感到手腳發(fā)冷,甚至發(fā)起抖來。 為什么? 希德卻像能明白米爾小姐的話語。他垂下頭,低聲道謝。 「伍德曼、托蘭斯、布朗,有件兩事拜託你們:看緊沃克同學,以及--」米爾小姐將食指放在嘴唇上,「暫時,什么都別問他?!?/br> 丟下這句話,米爾小姐迅速離開了辦公室。 「算什么??!」米爾小姐一離開,愛麗絲便蜷縮起身子,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朵莉,你是跟著米爾小姐找到希德的嗎?你們在哪里找到他的?」我一手輕拍愛麗絲的背脊,一面轉(zhuǎn)頭詢問。雖然平時安撫愛麗絲的第一順位人選就坐在她身旁,但此刻他顯然是最糟糕的人選。 我不問希德,問朵莉總行吧! 「在……家政教室?!苟淅蚵犉饋砗苊H?。 我怔住。 希德竟然選了那里。 的確,期末考期間沒有人會接近家政教室,理性上來說是很理智的選擇。雖然可能無法取得鑰匙,但希德已經(jīng)有入侵魔法研究社社辦的前科,再多添一筆似乎也無妨。 但是,眾多期末考期間無人接近的地方,他偏偏選擇了那里。 「你知道……你知道我們不會去家政教室。千方百計地躲我們,你到底在想什么?」愛麗絲顫抖著質(zhì)問。 「我……」希德欲言又止,「本來想讓所有事情在被你們發(fā)現(xiàn)前就結(jié)束。那樣的話……可是……」 「希德!」愛麗絲突然抬起頭,用我從未聽聞的音量大吼,「你以為我們忽略你,忽略到連這么明顯的異常都不會發(fā)現(xiàn)的地步嗎?你以為自己有那么不重要嗎!」 不單是希德,連我和朵莉都被嚇傻了。愛麗絲似乎也被暴怒的自己嚇到,她做了幾次深呼吸,改回正常的音量: 「我現(xiàn)在仍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米爾小姐說的『那個人』又是誰、她要怎么幫你。但我希望你能體認到一件事--你對我、我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在你獨自煩惱某些事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想幫你嗎?但你總是什么也不說?!?/br> 「對不起?!瓜5掳涯樎襁M雙掌,即使如此,鼻音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這種事……再也不會發(fā)生了。結(jié)束之后,一定會把來龍去脈告訴你們?!?/br> 他頓了頓,接著開口: 「你們和里昂,尤其是愛麗絲……對我來說也都是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