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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過去與未來在線閱讀 - (79)16-4

(79)16-4

    見身下的男生快步穿過了大廳,沒照她剛才說的往大門走,語娟皺眉。

    預(yù)期到她會一定露出不解的神情,他解釋:「出去還要走一段路才能攔到計程車,而且外面可能還有記者,我的車就停在地下室,我直接載你過去?!?/br>
    一到電梯那,往下的電梯門正好打開,周圍的人一見到抱著女生,步履匆忙的男生,都主動讓出了一條路讓他們先進(jìn)入電梯。

    到達(dá)停車場,天祈將語娟抱進(jìn)車?yán)锖?,隨后坐上駕駛座。只是一系上安全帶,準(zhǔn)備發(fā)動車子,他卻露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你剛剛說是要去哪家醫(yī)院?」

    「永林。」語娟淡道,但車子仍然沒有發(fā)動,于是疑惑地轉(zhuǎn)頭看天祈,見他在設(shè)定車上的gps,她再度說:「出去后右轉(zhuǎn)?!?/br>
    聽見這個冷硬,甚至近命令的的語氣,天祈先是愣一愣,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我知道路,你照著我說的開就好?!?/br>
    「抱歉,太久沒回來了,所以……」他乾笑,沒再看gps。一路上都乖乖照著語娟說的開,她說哪里往右轉(zhuǎn),就往右,到哪個路口往左,就往左。

    一路上,天祈都不斷在內(nèi)心責(zé)備自己真是太遜了,搞不好語娟現(xiàn)在反而很后悔坐他的車,而不是計程車。另一方面,也對語娟這種半命令的語氣感到陌生。也許是情況危急,她的語氣才會如此冷硬,但這種沒有在前面加上「請」、「可以」、「麻煩」的直接語氣,他還是聽得很不習(xí)慣。

    途中,語娟的上司有來電。這時,他才忽然想起自己也沒跟昕喬說一聲就出來,等會一定要打通電話,好好和她說聲對不起,而且真的要請她一頓飯才行。

    到達(dá)醫(yī)院外的停車場后,天祈仍然二話不說直接抱起她,匆匆地朝醫(yī)院走去,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jī)會。直到上了電梯,走出電梯,語娟堅持一定要自己走到手術(shù)室,天祈才終于放她下來。

    手術(shù)外站著一名男生,此時,醫(yī)生正好轉(zhuǎn)身走進(jìn)手術(shù)室。

    聽見腳步聲,男生聞聲望去,看見穿著一身典雅禮服的語娟,他立刻離開椅子。

    那刻,他的眼里少不了的是對語娟為何赤腳的疑惑,但喊出的聲音卻只有些許的欣慰:「姊?!?/br>
    「媽她目前怎樣了?」語娟擔(dān)憂地問,不自覺握住了尹弟的手。

    感受到姊姊雙手的顫抖,尹弟回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沒事了,傷口已經(jīng)處理好了,也退燒了,沒有造成進(jìn)一步感染,現(xiàn)在要送回一般病房了。」

    「真的沒事嗎?」她不放心地再問了一次。

    「醫(yī)生說可能是在手術(shù)過程中感染的,也可能是免疫力下降,他很抱歉,但目前已經(jīng)沒事了,沒有進(jìn)一步感染到其他組織,之后只要吃藥就好了?!?/br>
    確定真的沒事后,語娟頓時才松了口氣,緊張的情緒也才緩和了下來,同時,她的一腳卻彷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身體像癱軟似地往下墜。

    「姊!」尹弟立時伸手欲扶助語娟,但她身旁的天祈快他一步,所以尹弟最后只是擔(dān)憂地問:「姊你沒事吧?」

    「沒事?!顾龥]有推開天祈,只是微笑地向尹弟說,要他放心。

    「你腳扭傷了?!固炱碚f,「要趕快處理?!?/br>
    聽見他肯定聲音里的關(guān)心,語娟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她沒有想到他會發(fā)現(xiàn),她剛剛走路應(yīng)該很正常才是。

    「沒關(guān)係,等會看完我媽我就會……」一語未完,天祈再度抱起她,看見這一幕,連尹弟都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

    將語娟放上旁邊的長椅后,他勾起一抹和藹的笑說:「我去樓下幫你掛號?!?/br>
    那不容拒絕的表情與語氣,彷彿是在告訴她說「現(xiàn)在就給我去看醫(yī)生」,讓語娟也不敢拒絕,說了聲謝謝便目送他離開。

    很少見自己的姊姊跟男生在一起的尹弟,在天祈離開后,終于忍不住好奇地問:「姊,他是你公司的同事嗎?還是……男朋友?」

    「都不是。」低望著自己紅腫的腳踝,她不禁伸手壓了一下,微微的刺痛感從神經(jīng)末梢蔓延開來。

    腳已經(jīng)腫成這樣了,難怪他會發(fā)現(xiàn)這讓。這讓她不禁疑惑,他會堅持一定要抱著她,可能并不是因為赤腳,而是發(fā)現(xiàn)她的腳扭傷了?

    收回手,她抬頭望向好奇的弟弟,淡道:「只是以前的同班同學(xué)?!?/br>
    病房外的長廊很靜,靜得什么聲音也沒有。

    當(dāng)開門聲一細(xì)微地響起,天祈立刻離開墻壁,望向病房的房門。

    開門的尹弟正好對上站在外頭天祈的視線,他向他露出一抹禮貌的微笑,「我姊說今天很謝謝你送她來醫(yī)院,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要你早點回去休息。」

    「沒關(guān)係的,反正我明天不用上班!」天祈笑說。

    所以意思是說,他還要繼續(xù)站在外面嗎?正當(dāng)尹弟這么想時,天祈再度開口:「不過,令尊晚上有工作?因為只看見你們姊弟,有點好奇。」

    「你說我爸?」沒想到會從這么年輕的人口中聽到尊稱,尹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頓了一頓,才問:「我姊……沒跟你說嗎?」

    天祈面露尷尬,不好意思說今天是他十年來第一次和語娟說話,根本沒機(jī)會從語娟口中聽她談起家人。而且彥丞也沒跟他說過語娟家里的情況,因為光說語娟和其他人的高中到大學(xué),就已經(jīng)夠令他意想不到,沒想過要問她的家人。

    所以當(dāng)聽見尹弟的回答,天祈除了震驚,就是懷疑彥丞故意隱瞞,不告訴他這件事。

    「我們的爸爸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尹弟臉上露出了一抹格外成熟,不合乎他這個年紀(jì)的難耐笑容:「而且還是被人活活打死的?!?/br>
    意識到自己后面那句話說得過于驚悚,尹弟連忙笑出聲,想藉笑聲舒緩此時死寂的氣氛:「不要緊的,你不用覺得抱歉,反正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再怎么難過也都過去了。」

    「反倒是我姊真的很辛苦,爸走后,媽的身體也越來越差了,到最后早餐店也不得不收起來了。那時候,是姊一肩扛起了家里所有的支出,才能撐過那段日子的?!顾麌@道,眼神若有所思。

    而天祈也知道,那雙感傷的眼神里所蘊(yùn)含著絕對不是幾句話就能說完的。他從以前就知道語娟的家境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到貧窮的地步,就只是一般的平凡家庭。儘管并不富有,卻很幸福的平凡家庭。

    這件事……彥丞他不可能不知道吧?可是,他卻選擇不告訴他。是時候未到,想等到更適合的時機(jī)在告訴他?還是說不出口,不想破壞他才剛回到故鄉(xiāng)的感動之情?

    但無論原因是什么,都已不值得去計較了。

    他自己也很清楚那些錯過的歲月,哪是用說得就能說盡得呢?可是,不藉著口述的方式,他實在不知道要以怎么樣的方式去得知那些年歲。

    苦笑了下,天祈向尹弟露出一臉誠懇地笑,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再跟我都多說一點嗎?」

    一滴眼淚緩緩自眼角滑下。

    自尹弟離開病房后,語娟都坐在病床邊握著母親瘦弱的手。明明前幾天才這么仔細(xì)地看過母親,卻還是覺得她的皺紋又增加了,又變得更加蒼老了。

    已經(jīng)七年了。

    從父親離開后,已經(jīng)七年了。

    光是冷的,空氣是冰的。失去了陽光的這個夏夜,是微涼刺骨的。

    就和那晚一樣。

    就和父親離開的那晚一樣。

    一樣地令人心寒。

    黎明覆蓋過了夜晚的冰冷,父親的死訊在晨間新聞被即時播報,也在那天的晚間新聞一再地被播報。

    一位開計程車的中年男子在半夜載客時,被一群酒醉的乘客活活打死。調(diào)閱監(jiān)視器,應(yīng)該是在下車付錢時起了口角才會被乘客拖出來打死的。那時夜已深,街上已無多少路人,是后來路過的車輛看見并叫了救護(hù)車,但救護(hù)車還來不及趕到,男子就已嚥下了最后一口氣。

    那是一則令人不禁唏噓的社會新聞,就如同其他的社會新聞,一但有其他更震驚的報導(dǎo),便會立刻成了無人聞問的過時新聞。所以不會有人知道,在那之后運將的家人會怎么生活?那群乘客又會被怎么判刑?因為那些都是與自身無關(guān)的事。

    但就因為如此,她才能能夠剝開世界的外層,看見隱藏在里面的黑暗與現(xiàn)實,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模樣并不是小時候想像得那么美好。美麗的面具被摘下后,竟是一張如此丑陋的面孔,幾度讓她再也無法回想起它原本美好的那一面。

    父親的死,讓他們家從保險那得到了一些慰問金和喪葬金,但其中的慰問金卻是一毛都沒被用在生計上,而是律師費上。

    出手打死人的那群乘客都是有錢人家的年輕小開,他們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被冠上罪名,所以請律師團(tuán)為他們辯護(hù)。那次的開庭讓語娟第一次明白甚么叫做有錢能使鬼推磨,就算是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母親請的律師根本敵不過對方重金請來的一整個律師團(tuán),就算為了增加勝訴的機(jī)率,完全不收對方的和解金,就怕法官看在他們愿意用錢彌補(bǔ)的誠意上,不會判得很重。但沒想到還是敗訴了,不僅讓那群小開逍遙法外,還要負(fù)擔(dān)龐大的敗訴費用。是后來紫琳氣不過,去拜託沉浩幫忙,那些跋扈的小開才終于在三審時被判有罪。

    那是他們家最黑暗的一年,也是母親最辛苦的一年,不但要準(zhǔn)備父親的喪禮,還得為了開庭東奔西走。

    喪禮費、律師費、學(xué)費、房貸,就算語娟也出去打工了,仍支付不要那么多的費用,于是堅持不收和解金的母親,除了白天在早餐店的工作,晚上還得到處兼差,就希望能多賺點錢。而母親的慢性病也就是在那時候,因cao勞過度而越來越嚴(yán)重了。

    可是,身為孩子的她卻并沒即時察覺到,每日都忙于念書與打工之間。母親太堅強(qiáng),在父親走后獨自撐起整個家,但卻從不喊累,怕她和弟弟擔(dān)心。母親只要他們好好唸書,因為唸書是唯一擺脫窮困的方法。

    直到勝訴了,房貸繳完了,母親也倒了下去。

    「母親病倒后,家里的重?fù)?dān)就落到了姊身上,她除了當(dāng)家教,還兼了不少差,所以很少有時間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甚至連畢業(yè)旅行都沒去,就為了籌母親的手術(shù)費和醫(yī)藥費?!挂芨袊@道。

    「不過,你真的不知道這些事嗎?你和我姊不是同學(xué)嗎,當(dāng)時新聞也有報呢?!?/br>
    語氣一轉(zhuǎn),天祈只是尷尬地笑笑,然后解釋:「因為畢業(yè)后全家就移民到美國了,所以不太清楚這幾年臺灣發(fā)生的事情。」

    「這樣啊。」尹弟明白道,隨后說:「其實我出來是要去樓下的便利商店買一些吃的,你有想吃什么的嗎?可以順便幫你帶上來?!?/br>
    「我今天在晚宴上吃了很多,還不餓?!顾f,「你姊今晚一整夜都會待在病房里吧?」

    尹弟回頭望了一眼病房門口,答道:「依我對姊的認(rèn)識,她大概會一直待到早上,等護(hù)士過來才會回家休息。」

    「我也這么覺得?!顾淖旖遣蛔杂X彎起一抹笑,停頓了一秒說:「那我先回去了,很謝謝你今天告訴我的那些事。」

    「另外──」拿出皮夾,他從里頭抽出一張名片,遞向尹弟,「如果你們之后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都可以打上面的這個電話給我,我會很樂意幫忙的?!?/br>
    接過名片,尹弟瞄了一眼上面的人名,眼底露出一抹晶亮:「天祈哥哥,你是不是想追我姊?」

    「不然怎么會這么熱心?」

    「這……只是關(guān)心而已啦!再怎么說我們都是老朋友了?!顾忉專娧巯碌娜怂坪醪惶嘈潘恼f詞,又補(bǔ)充道:「你也很清楚語娟的個性吧,怕造成別人的困擾而不敢求助于人,所以就算遇到了再大的困難,也總是自己一個人面對,不希望帶給旁人困擾?!?/br>
    「所以我才會希望你這個弟弟,可以打電話給我,因為我知道要是跟她說,她一定只是禮貌地說會,但事實上是絕對不會?!沟瘋氖聦嵤?,就算語娟要求助誰,也絕對不會求助這個十年前離開她的自己……想到這,他不禁在內(nèi)心暗自感慨。

    「我姊的確是這樣的人?!挂芪⑿Γ墒悄悄ㄐs摻了一絲絲感傷,只是很快又轉(zhuǎn)回剛才晶亮的眼神,「天祈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打電話的。」

    雖然那兩句話,中間應(yīng)該還可以再加一句,天祈卻沒再說甚么,只要笑臉以對。

    被認(rèn)為別有居心也罷,只要能得知語娟的近況,有事或沒事打他都不在意。

    只是──

    曾經(jīng)比語娟還唯唯諾諾的小男孩,儘管只在十五歲時與他有一面之緣,只說了寥寥幾句話,在印象中天真呆傻,沒想到如今卻能露出機(jī)靈明亮的神情,在大學(xué)生青澀的氣息里暗藏一份沉穩(wěn)與可靠,是他所訝異且感嘆的?。?/br>
    離開醫(yī)院,回到車上,天祈并沒有馬上回家。

    車內(nèi),他拿起手機(jī)撥了一通電話。原先他還不抱太大的期望,認(rèn)為一定會進(jìn)語音信箱,沒想到忙音兩聲,就傳來了聲音:

    「什么事?」

    「你還沒睡喔?現(xiàn)在半夜三點耶?!顾?。

    「我正好要睡了,你就剛好打來了?!顾瘧K地說,「我已經(jīng)兩天沒闔眼了,你有什么事快說?!?/br>
    「你現(xiàn)在可以出來一下嗎?」

    對方?jīng)]有立刻回,應(yīng)該是在聽見的當(dāng)下斷了一根神經(jīng),氣到無法馬上回應(yīng)吧。

    「你是想看見明日早報某校研究生半夜走在路上暴斃的新聞嗎!我要睡覺!而且我現(xiàn)在在學(xué)校的研究室,我不是跟你說過,我這一個月都睡在研究室。」

    是有說過,而且他好像還是說半步都不會離開研究室的,因為每日都有學(xué)弟輪流來為他送三餐,所以沒有必要是絕不會出研究室。

    「好吧,那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就好?!?/br>
    「快問?!?/br>
    「如果你所知道的語娟過去的那十年是一塊圓餅的話,你那天所告訴我的事,佔了那塊圓餅的幾分之幾?」

    「很數(shù)學(xué)的問題。」傳來一道帶有笑意的聲音,「你覺得佔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