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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分之一?!?/br> 「為甚么?」 「因為你隻字未提任何聽了會令人難受的事?!?/br> 停頓了兩秒,他說:「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那件事了。但我更沒想到的是,你的數(shù)學(xué)變好了!」 天祈沒有回應(yīng)那句玩笑的話語。 「我的確只有告訴你一部份而已,因為我覺得沒必要全都告訴你。離開了十年的你,如今為了什么回來的?你告訴我是為了只是為了工作,既然只是為了工作,又何必告訴你那么多聽了會令你難過的事情。何況如果你有心跟語娟見面,一定會知道語娟過去的十年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不必我告訴你。但假如你是無心和語娟見面的,而我卻告訴你那些,無謂只是在增加你內(nèi)心的歉疚,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而且我也不想破壞你回國的心情。」 「不過,雖然我沒全部告訴你,但如果那個餅是分成好與壞兩個部分,我所說的十分之一,就是好的全部了?!顾a充,隨后很不耐地說:「那我已經(jīng)回答完你的問題了,我可以掛了嗎?」 電話那頭對面許久未應(yīng),不禁讓彥丞膽怯地問:「你不會是要我把那剩下的十分之九都告訴你吧?」 如果是那樣,電話還沒掛,他就先掛了吧。 「不用了,告訴我這些就夠了。」 聽見這句話,他大大松了一口氣。雖然有點懷疑他的好奇心怎么大減了,但面對nongnong的睡意,他已無心去想了,只要趕快掛斷電話,睡上一覺。 「那沒事囉,我要掛了?」 「嗯,晚安?!?/br> 沒想到他真的只問了一題,這讓彥丞有點不太適應(yīng),「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語娟這些年發(fā)生的事,你應(yīng)該問紫琳的,我可以給你她的手機號碼。我大學(xué)雖然和語娟同校,但很少有機會能碰面,有時一學(xué)期只見到對方一次而已。」 「不用了,因為你不是說如果我有心,就一定會知道嗎?」 聽見這般開朗的聲音,彥丞也就信了,認(rèn)為他真的不是很想知道,只是慢悠悠地說:「是啊,如果你有心,就會知道。」 星期六晚上,天祈依舊準(zhǔn)時到了酒館。 酒館老闆一見到他,也依舊熱情地向他打了招呼。此時,正好有一個女生從廚房走出來,隔空喊道:「叔叔──番茄用完了,他們問你把新進(jìn)的番茄放哪了?」 「我不是放在靠近門邊的柜子?一大箱??!」 女生向老闆走近幾步,無奈道:「就沒有看到,他們才叫我來問??!」 「抱歉啊帥哥,我去廚房后面看一下?!估祥浨溉徽f,但離開前不忘向女生吩咐道:「小婷,幫我?guī)莻€帥哥到五桌?!?/br> 「喔,好?!顾衽_前的天祈望了一眼,確定目標(biāo)后,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請跟我來?!鼓昧艘环莶藛?,她領(lǐng)著他到貼有數(shù)字五的桌子,待他入座后便將菜單遞給他,「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嗎?」 「我看一下。」接過菜單,他回以一抹笑,然后才開始翻閱菜單。 「好。」她露出一臉甜甜的笑說。 然而,女生卻沒有如天祈預(yù)期的先離開再來幫他點餐,依舊站在他旁邊,給予他一種莫名的壓力。 「你是不是在追語娟的那個帥哥啊?」 翻閱菜單的手愣在了半空中,抬起目光,他露出一臉沒聽清楚的失神樣。 女生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沒有半點不自在,「我聽叔叔說了,說有一個帥哥在追語娟,上禮拜還送花呢,只可惜語娟不收花的,所以擺在了門口當(dāng)裝飾,那個人不是你嗎?剛剛叔叔都叫你帥哥了!」 「是我嗎?」 見男生一臉疑惑,女生有些不耐煩,一般不是窘困地默認(rèn),就是連忙否認(rèn),不然就是信心十足地承認(rèn),但他膠著的點卻不是有沒有在追語娟,而是老闆指的人是不是他,重點……有點擺錯了吧? 「算了,不重要,那你今年幾歲?」 「二十五?!鼓猩瓷湫缘鼗卮稹?/br> 「沒想到和我同年,那你在哪上班?」 「……一家美商公司。」 「不錯不錯,在外商公司工作。薪水多少?」 「……因為我這個月才開始上班,還沒拿到薪水,所以還不知道?!?/br> 「這樣啊,那你之前在哪上班?」 「我之前都在美國念書,最近才剛回國?!顾X得沒必要說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回答得那么詳細(xì),就沒說有在總公司待過一段時間才回來。 「你是留美的啊!很好很好。那你交過幾個女朋友?」 「呃……我記不太清楚了?!?/br> 唰── 雖然沒有那一聲,但如果要配音,真的可以配上那一聲爽脆的唰。 女生原先的笑容滿臉,在聽見天祈幾個女朋友的回后,立刻臉上大變。 「out!」她怒喊,「不合格!」 「居然連交了幾個女朋友都記不得了!你一定是想玩一玩后就把語娟拋棄吧,我啊,是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的!」語畢,她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頓時引來了不少客人的側(cè)目。 意會到原來剛剛那一連串問題都是測驗,天祈很想解釋些什么來扭轉(zhuǎn)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印象。不是他記不得清楚,而是根本從未去算過,因為有幾任的態(tài)度太過曖昧,根本就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在交往。 只是,還未來得及解釋,女生卻好像看了什么吃驚的東西,咻一聲地跑走了。如果可以加音效的話,真的有那么快。 轉(zhuǎn)過頭,注意到女生正跑向門口,天祈這才注意到門口那一抹單薄而緩慢的身影。 由于她穿著長至腳踝的卡其色長裙,才沒讓左腳的護(hù)具顯得突兀,但支撐左半身體的那一把枴杖,還是讓她貼上了行動不便的標(biāo)籤。 原本他還覺得語娟可能不會來了。昨晚在醫(yī)院照顧了母親一整晚,腳也扭傷了,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精力與體力來唱歌了,因為光是走路就是一個問題了。 「語娟你、你怎么會這狼狽啊?」 「穿高跟鞋不小心扭傷了?!顾Φ?,倚靠著枴杖,繼續(xù)咚咚咚地一步步向前行。 「我是說你的臉色怎么這憔悴?是不適應(yīng)新公司嗎?」 此時,老闆正好也從廚房出來了,看見撐著拐杖的語娟,也立刻走出柜檯,問其原因。 「打通電話請假就好了嘛,都這樣了干嘛還來呢?我又不是那么嚴(yán)厲的人,會準(zhǔn)你假的?!估祥浉袊@道。 「又不是病到無法唱歌,沒問題的?!拐Z娟回應(yīng)。 「那等會我會在舞臺上放張椅子,累了就坐下唱吧?!?/br> 「謝謝老闆?!?/br> 此時正好有一對客人走了進(jìn)來,于是老闆一說完就去招呼他們了。剩下的小婷本打算小心翼翼攙扶語娟到員工休息室休息,但語娟在老闆離開后遲遲沒有動作,愣愣地站在原地。 搜尋她目光落點的地方,小婷疑惑地問:「你在看什么?」 「……沒甚么。」快速收回視線,她微笑,看起來好像真的沒甚么,只是一時恍神。 「沒有嗎……」但小婷依舊的視線停在右前方,看見男生正在滑手機的側(cè)面,忽然說:「語娟,那個穿白色襯衫正在滑手機的男生,就是叔叔說之前送你花、想追你的男生?!?/br> 「我剛剛問了他一些問題,發(fā)現(xiàn)他根本是一個花花公子,有一張好看的臉,但居然連自己交過多少女朋友都記不清了!」 聽見小婷那應(yīng)該算忠告的敘述,語娟只是笑笑:「好,我知道了。」 「我說的是真的啦!」感覺語娟只是敷衍地回應(yīng)她,她重申。 「我知道?!?/br> 「是真的啦!」 與此同時,被點名的男生看似無所事事地滑著手機,等待有人來為他點餐,收走菜單。但事實上他根本不記得剛剛到底有什么滑過視線,因為他根本也無心滑手機。 方才轉(zhuǎn)頭時,由于老闆龐大身軀不在,他和語娟的視線正好對上。雖然他立刻轉(zhuǎn)回頭,假裝若無其事地滑著手機,但心里焦卻是急地想語娟看見他了嗎? 前兩次來都沒遇見對方,因為他的位子都是背對門口,面向舞臺。也許是今天語娟的腳傷太醒目,所以才有機會在她一進(jìn)來就看見她。 而在剛剛,小婷直接點名他是花花公子,那答案已是顯而易見。 語娟一定看見他了,而且還在她心里留下了可能跳到黃河都洗不清的壞印象了。甚至是現(xiàn)在,只要有聽見剛剛小婷聲音的客人,都覺得他是花花公子而開始議論紛紛了。 所以說,雖然看起來真的很優(yōu)間地滑著手機,卻是連手心都在冒冷汗了。 之后,語娟就在小婷的攙扶下進(jìn)到休息室。 后來的表演很順利,得到的掌聲比之前的表演都要熱烈,也許是雖然腳扭傷了,仍全程站著唱,所以客人都被她的毅力感動了吧。 這次,天祈沒在表演完就直接去結(jié)帳了,反而又點了一份點心,似乎打算久坐。 老闆覺得好奇,在送上一份薯條時,問了他今天怎么沒像之前那么早離開? 他只是回答不趕時間,外加問joanna什么時后會下班,老闆便聽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如果你想見她,我現(xiàn)在就可以叫她出來呀!」老闆好心說。 「不必這么麻煩,我在這里等她出來就好?!?/br> 「也是,joanna今天腳受傷,不太適合走動?!?/br> 然而,過了十分鐘后,天祈還是去結(jié)帳了。 站在柜臺的老闆再度問怎么不等了? 他笑答:「我換個地方等。」 原來,他是要在酒館門口等, 扶著語娟離開酒館的小婷,一見到站在門口守候的天祈,臉色再度唰一聲地大變,當(dāng)然如果有音效的話。 反倒是語娟一點也不意外,還向小婷解釋他們倆早就認(rèn)識了,并且也向天祈介紹小婷這位大學(xué)同學(xué)。 雖然誤會解開,小婷不再對天祈有敵意是件好事,但小婷堅持一定要天祈載她回家,卻是語娟沒有想到的。 「真的,我搭計程車就可以了!」 「計程車那么貴,從這里搭到你家少說也要三百塊,而且又是晚上,你一個連路都走不好的女孩子給陌生人載多危險啊,給人家載啦!」小婷有些任性地好心建議她,「而且你看人家都在這里等這么久了,你好意思拒絕人家嗎?」 「這樣太麻煩天祈了?!?/br> 「哪里麻煩了,你們不是老同學(xué)嗎,都住在oo市啊,都是要過橋的??!很順路??!」小婷繼續(xù)說服,完全把本該天祈說的臺詞都說完了。 最后,迫于小婷喋喋不休的說服,語娟也改變心意,無法拒絕天祈的好意。 車子平穩(wěn)地行駛在橋上。 遠(yuǎn)處的高樓閃爍著溫暖的燈光,好不美麗。近處少了高樓大廈的遮蔽,使得眼里的夜空顯得十分遼闊。 除了剛上車時有小聊一下,之后就沒在講什么話。男生專注在開車上,女生則出神地凝望著窗外的景色,彼此都沒看對方一眼,維持著沉默的氣氛,直到車子停在了一棟公寓下。 「是這里吧,你家?!?/br> 「嗯,謝謝?!拐Z娟點了下頭,說完就打開車門,準(zhǔn)備離開車子。 天祈這時也下了車,快步繞過車頭,打算攙扶行動不便的語娟下車。 只是,拐杖一抵住地板,準(zhǔn)備起身的語娟卻說:「我自己可以?!?/br> 言下之意就是無需幫忙。 儘管如此,天祈還是貼心地接過她手中的包包,并在她吃力地一步步走向公寓大門的過程里,隨時伴她左右,以便她重心不穩(wěn)時,能立即扶助她。 到了鐵門前,語娟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鑰匙。本來鑰匙是放在包包里的,但想到一隻手要撐著拐杖才能找鑰匙,于是下車前就先將鑰匙放在口袋里。 響起清脆的開鎖聲后,語娟并沒有馬上推開鐵門,而是轉(zhuǎn)頭看了眼身旁的男生。 想起包包還在手上,天祈面露一絲不好意思地將包包遞給她,但接過包包的語娟卻仍沒有進(jìn)去,反而淡淡地開口問道:「過去兩個禮拜,在酒館都有寫留言給我,還送我花的人是你吧?你就是davion?」 沒想到會被認(rèn)出來,天祈一時訝異了下,「你知道了?。俊?/br> 「原本我還覺得不可能,但你今天出現(xiàn)在酒館,就讓我不得不這么認(rèn)為了。」她的臉上泛起一抹笑,「我很謝謝你這兩天的幫忙,但你可以不用這么擔(dān)心我,也不用為我做這么多?!?/br> 「其實,我早就對你當(dāng)年的離開釋懷了,也不介意了?!?/br> 聞言,天祈愣了會,沒想到語娟會突然說出這些話。 「我能明白你當(dāng)年為什么連一句再見都沒有對我說,不只是害怕離別,而是直到最后一刻,你都想留在臺灣吧?所以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雖然我當(dāng)時真的很難過,每天都在想你為什么要一聲不響地離開,但換個立場想,如果是我也很難說出口。那時的我們年紀(jì)都還太小,對很多事情都無能為力,沒有太多的選擇權(quán)?!?/br> 望著語娟臉上掛著一抹淡淡微笑,天祈始終一臉茫然,不明白她為何要忽然說出這些? 「如果是我,我也會選擇家人,我明白你當(dāng)年為什么離開,所以我一點也不怪你?!?/br> 這次,她的微笑變深了,上揚的弧度,咧開的雙脣,都已近為一個笑容── 「所以你不用對我感到歉疚,也不用為我做這么多,因為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點也不怪你,已經(jīng)原諒你了。」 夜風(fēng)微涼,吹得他心底泛起一陣寒意。 半晌,他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你覺得我做這些是出于歉疚?」 「我沒那么不自量力,認(rèn)為這么多年過去,你還會喜歡我?!顾⑿ΓZ氣輕松,「因為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你會喜歡現(xiàn)在的我?!?/br> 「你心底所在乎的,所喜歡的,可能只是十五歲的那個我。就算你現(xiàn)在對我還抱有感情,那也是因為十五歲的我還存在你的心里。但那不是現(xiàn)在的我,人會改變,已經(jīng)過了十年,我早已不再是那個單純懵懂的十五歲女孩,而你也不是那個不會看人臉色的十五歲男孩了?!?/br> 一時,他苦笑道:「你難道沒有想過,可以再度愛上一個人嗎?」 但她卻只是再度笑了。 「答案不是很清楚了嗎?在你還不了解現(xiàn)在的我是個怎么樣的人,就認(rèn)為你還愛著我,那么你所愛的并不是現(xiàn)在的我,只是以前的我。你并不知道過去的我經(jīng)歷了哪些事,交過了多少男朋友,變成什么樣的人?!?/br> 「我甚至可以坦率地承認(rèn),我還愛著你,還愛著十五歲時給我承諾的那個你??墒?,那并不是現(xiàn)在的你,我對現(xiàn)在的你幾乎是一無所知?!?/br> 「你真的變了,變得殘忍了?!?/br> 聽見這句諷刺的話,她并沒有一絲不高興,反而笑得更加柔和了。 「因為這些年我所經(jīng)歷過的事,總是教我要殘忍無情一點?!?/br> 「所以我們以后就當(dāng)朋友吧,很要好的朋友?!顾[笑,「而且我們誰也不欠誰,你以后不必再對我如此好。」 語畢,她無視天祈臉上的神情,直接推開鐵門。 銹蝕的鐵門響起吱嘎的噪音。 語娟一拐一拐地走,但墜入她耳底的聲音,卻不只有拐杖踩踏地板的聲響,還有男生那句注入溫柔與暖意的話語── 在她的身影完未沒入門內(nèi),短暫地出現(xiàn)── 「我寫在便利貼上的那句話,是真心的?!?/br> 就算之后關(guān)上鐵門,留下一門之隔,馀音,也在定格后的女生心底泛起了漣漪。 ──是真心的。 那天盲目地跑出酒館,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最后望著夜空自嘲地笑了起來。 那時夜空,和現(xiàn)在一樣,是寂寞無光的夜空。 ──themeaningofstatice,ihaveneverfotten. 多少年過去,等待了好久,最想親口聽見的那一句回答。 以為再也等不到了,以為自己再也不渴望了。 經(jīng)過了漫長的歲月,最想最想聽見的回答,以一種未曾想過的面貌,刻印在了她心底的問號之下── 終于聽見了。 ──星辰花的花語,我從未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