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有人牽我的手是在什么時候？

    那時候我還在上大學，牽我的人是姓李還是王已經(jīng)記不清了，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時候，

    被她牽著的時候我的心臟在砰砰的跳，血液隨著每一次跳動奔涌。

    我被全姐牽著的時候，心臟也在跳動。

    ……

    我在說什么屁話，我的心臟當然什么時候都在跳。

    她拉著我往外走，手牽的太緊了，手心里悶出了汗，我想讓她給我松松，但她裝沒聽見見。

    “別這么用力，松一下手出汗了?！?/br>
    “你看那里有松鼠?！?/br>
    “別給我拉著了，我還能跑了嗎？”

    “你看在那里。”

    她指給我看的那個不是松鼠，只是一個掛樹上的破塑料袋子。

    我們走在灰紅相間的小路上，周圍的灰蒙蒙的天空看起來不是很干凈，四周的葉子都掉光了，無論是路邊的墻還是樹干都灰的發(fā)白，馬路走起來有一股黏糊糊的感覺。

    再順著人行道走一點就能看到一些高層的小區(qū)，它們從城市的街道口莫名奇妙的冒出來，周圍的建筑都變成了低矮的陪襯，它們盡可能的把這種小區(qū)向天空延伸，只為了獨占藍天，它們就是城市不知廉恥的博奇，

    真是糟糕啊……

    簡直和鐵西區(qū)一模一樣。

    這里的書，街道，路上的裂縫，剛剛路過的在往景觀樹尿尿的酒鬼，都一樣，只是換了個名字而已。

    我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里的熟悉的灰塵味驗證了我的想法，我依然在鐵西區(qū)，或者至少是差不多的地方。

    這里不是什么外星，我可能也沒有穿越，甚至連省都沒出，這里就該叫鐵東區(qū)，這個世界不是從這里到那里的飛躍性的變化，更像是你在床上躺著，從一面翻到了另一面。

    我應該驚訝嗎？我應該恐懼或者抓住路邊的人大喊大叫，再或者試著自殺看能不能回去？

    但我不想回去，我踏馬花唄還欠著錢呢，

    上個月又從借唄里拿了八千，加起來能有一萬三了，

    一萬三壓倒了我對過去所有的念想。

    ……

    全姐走到一家掛著嘉興商行的店停了下來，說是商行，頂多就是個那種大一點的小超市，商行的商字不亮了，單單剩下了嘉興行。

    我想往前走，但她不動了立在那里，對著店門口治梅毒的廣告若有所思。

    “我以前在這里打過工。”

    沒來由的話突然蹦出來，我的思緒隨著她的語言消散，轉頭看去，她的眉毛擠在了一起。。

    “我要整包煙，你抽不抽?！?/br>
    “想抽但我沒有錢。”

    “親我一口就請你?！?/br>
    突如其來的調戲讓我束手無措，一般我才是說這種話的人。

    “啊？”

    “開玩笑的，我請客，你不用擔心?！?/br>
    全姐講這話的時候沒對著我，她低頭從口袋里掏了幾根鐵絲一樣的東西，她慢慢的把它們擰在一起，反復的揉搓。

    “放聰明一點，榮榮不要傻傻的，你去進店里和店員說買彩票，就買個二十三十的吧，機靈一點。?！?/br>
    她從口袋里翻出一把零錢塞給我。

    她的嘴和手上的動作都太快了，我還在想親一口的事，她就直接拽著我進了店。

    ……

    ————噔噔噔～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門口的檢測器發(fā)出了尖銳的歡迎聲，柜員在玻璃柜臺上后坐著，眼睛盯著顯示器，聽到有人進來，身上沒有一塊肌rou做出反應。

    “誒?！比阕哌^去，朝著那人的面前打了個響指。

    她還在盯著屏幕，似乎沒聽見。

    又喊了幾個誒，她才如夢初醒般回話。

    “煙，彩票，酒，要什么?！?/br>
    “你給我打兩張那個啥，那個體育彩票，讓他挑兩張?zhí)柎a?！?/br>
    柜員點了點頭，但是沒有動作，依然沉浸在看起來像是cs的游戲里直到屏幕變成黑白，她猛的把鼠標一摔才站起身。

    “走?！彼I我到后面的彩票機打票。

    陶姐不動聲色的朝我眨眼，我完全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柜員瘦高瘦高的，二十出頭的樣子，頭發(fā)很干，身上有檳榔的味道，長的像女流浪漢。

    “大樂透，還是彩虹糖。”

    她解鎖了彩票機轉頭問起。

    “啊，我不道啊，有什么區(qū)別嗎？”

    “樂透一注兩塊，彩虹票一注保底九塊。”

    “樂透的為啥便宜。”

    “因為樂透獎金只有五十萬，彩虹糖有一千萬。”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撩頭發(fā)，她和她的頭皮似乎有不小的矛盾

    我又問了一些細節(jié)，她很不耐煩的解答，最后我算是搞明白了，這個彩虹糖就是雙色球。

    我記得我在一本雜志上看到過，人被閃電劈中的概率是七十萬分之一，你中這種雙色球的概率是一千七百萬分之一，

    你得從家里走出去，走兩步被閃電劈中三次才能中一次彩票。

    我家是海南的，很多生活沒指望的老年人很沉迷這種東西，會有很多人通過數(shù)字計算或者八卦算命測出下一期彩票號碼，然后賣給別人，但實際上他們中大多數(shù)人中過最大的獎就是再來一瓶。

    我甚至連再來一瓶也沒中過，但是我還是買了兩注彩虹票，雖然只有一千七百萬萬分之一，但比起打工掙到這些錢的概率還是大了不止一倍。

    “彩虹票幾點開獎??？”

    “十四臺二十臺都有，八點鐘開獎?！?/br>
    其實挺好的，現(xiàn)在是五點，花十八塊就能做三小時一夜暴富的美夢，很難去找這么廉價的夢了。

    我想如果真有了一千萬，無論在哪里，估計什么煩惱也不會有了吧。

    “要不要買一注西甲，鐵艷踢番紅花，今天是半決賽?！?/br>
    西甲，她說的應該是足球吧，鐵艷，番紅花都是沒聽過的名字，不知道的東西還是算了。

    “不買一點嗎？番紅花不可能輸?shù)?。?/br>
    她看著我說道，眼睛里難得閃爍出一點神采。

    “你買了誰。”

    “我買了鐵艷五百注，他們這個已經(jīng)二十七連勝了，番紅花上一場前鋒被紅牌了，守門員也上的是替補，基本上踢到四十分鐘就守不住了……”

    她在對沒發(fā)生的事情言之鑿鑿，這倒是和我老家的人很像，我轉頭想問全姐還想買啥。

    我扭頭就看見她在撬那個煙柜的鎖。

    我們的對視了一秒，她朝我眨眼了一下眼，然后繼續(xù)搗鼓，

    我是真他嗎的服了，現(xiàn)在算是知道那鐵絲是干嘛的了

    眼看柜員給我打完票就要抬頭了，我往左挪一步把全姐擋住了。

    “那個啥前鋒，那個藏紅花怎么說那個藏紅花?！?/br>
    “是番紅花?！?/br>
    “細說前鋒紅牌的事?！?/br>
    她舔了一下嘴唇，和我細細的分析了一番，從球員年齡到隊醫(yī)的風阻，還有隊員私生活作風。

    “那隊長，叫彭巴拉什么的換了好幾個老婆了，還有那個副隊長之前嫖娼被抓了不是，臉上一堆紅疹子估計早就染上病了鐵定，一定是不行的，這場最少贏三個球?！?/br>
    “這么猛嗎，嫖娼都讓你知道了，你壓了多少錢啊。”

    “我買了五百注，一注是十塊錢?！?/br>
    “你一個月工資多少啊花這么多?！?/br>
    我和她這扯點那扯點，我用余光去看全姐，想知道她那邊怎么樣了。

    “4500一個月吧，干這個拿這個錢不錯了?！?/br>
    “那你這要是輸了不是賠的尿血啊？”

    我這話一出她立刻急了，拼命和我擺手。

    “不，不可能的，鐵艷要是能輸，我出門嘎巴死好吧出門立刻被車創(chuàng)死，不可能輸?shù)陌?，這場純純的撿錢不可能輸?shù)?。?/br>
    “給我來一注吧?！?/br>
    “只要一注嗎，這樣贏的太少了真可惜啊?！?/br>
    她由衷的為我悲哀，

    我從她信誓旦旦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他也是愛賭球的，2014年巴西世界杯總決賽，阿根廷踢德國，他把房本壓上去了，結果不出所料比賽及其的精彩，雙方你來我往進攻數(shù)百個回合，馬里奧·格策第113分鐘上演絕殺，德國隊加時1比0戰(zhàn)勝阿根廷隊奪得冠軍，這是一場及其精彩緊張刺激的比賽，雙方勢均力敵難解難分，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

    這個逼買的是阿根廷贏。

    ……

    買完彩票我回頭看全姐，她看起來完事了，靠在門框那里等我出來。

    我拿了彩票走出，我們小跑的店門口逃開，最后在一個拐角停了下來，她從背后抱住了我，在我臉上留下了口水。

    在她講出任何話之前，我用力把她扯開她的擁抱，猛地把她推到地上。她結結實實的摔在水泥地上。

    “你怎么能這樣呢？這就是你說的請我買煙，你就是這樣請的嗎?！?/br>
    “我以為你不會介意的?！?/br>
    “我只是素質低，但我不是賊好嗎你知不知道那個柜員可能會為這個事丟工作的?！?/br>
    “可是……可是那個老板很壞的，現(xiàn)在還壓了一個月的工資沒有給我發(fā)，而且他那個監(jiān)控是壞的沒人會知道的?！?/br>
    “我想在就想回去把你告發(fā)了，你怎么能這樣呢?！?/br>
    “你不會的……你不會吧?！?/br>
    她從內內里摸出一根煙，這也不奇怪她那褲子基本上沒口袋，要是想藏也只能藏到里面，她把帶著體溫煙討好的遞給我，我給它拍到了地上。

    我們正說著，一個民警正巧從街對面，路過，我們兩個都噤聲了，全姐看我，我看民警，民警抽煙，最后她晃了一下就走開了。

    我回頭想繼續(xù)拷打全姐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蹲在路邊縮成一團，就這樣坐在地上看著我，眼神像是那種鄉(xiāng)下來的母親看城里孩子，那種尷尬，和局促。

    我怎么說她還口，怎么反復嘀咕工資的事，

    我也被中介壓過工資，她講這個，我也沒脾氣了。

    “他真的欠工資不發(fā)嗎？”

    講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道德底線又再一次有了新的突破，向著墮落告訴前進，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真的，壓了一個月的工資一直沒給，說是第一個月壓著不發(fā)等走的時候一起補發(fā)，都沒給，還拿煙遞工資，這種人就該偷他媽的?！?/br>
    “真的是這樣嗎。”

    我瞪著她的眼睛，想從里面找到一點心虛，但她直直的瞪了回來，對視了一陣反而是我敗下陣來。

    “真的?！?/br>
    “……那好吧，不告發(fā)你了?！?/br>
    “榮榮你和姐就是一類人。”

    我不知道她說的一類是哪一類，但感覺不像是好話。

    “也不一定?！蔽野阉厣侠饋恚稽c也沒有點大人的樣子，屁股上都是泥也不知道拍一下。

    “告不告發(fā)取決于你請我吃什么了。”

    全姐站起來，把地上拿根煙撿起來不慌不滿的點燃，接著又牽上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