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沙發(fā)
所有過程像是被播慢了的電影,如此緩慢地進行,卻又無可避免的發(fā)生。令人無力卻又不至于讓人窒息。 很多事情的開頭,都是在發(fā)現后才正式被重視。 例如瘋子小姐不再殺人、家中不再出現她所創(chuàng)作的藝術品、她不再時不時的調侃我,也不再笑得跟以前同樣燦爛。 瘋子小姐的轉變我都看進眼里,并不是沒有試圖阻止,而是這過程是座龐大的旋轉溜滑梯,很多事是我無法去改變的。唯一能做的,是盡我所能的逗她開心,轉移她對悲傷的注意力。哪怕我從來不是個會逗人開心的男朋友。 瘋子小姐待在她習慣的沙發(fā)角落,最近的她安分很多,更安靜許多。 安靜到我渾身不舒服的靜。 討人厭的氛圍。 「瘋子小姐……」站在沙發(fā)旁,我鼓起勇氣呼喚她,換來得是一記冷眼。 被她冷眼一瞪,原本沒有自信的我更加畏縮了。 畏縮到自己嘴巴已經不聽話得自主活動:「嗯…那個…沒事。」 她聽到我這句話的瞬間,又在給我一計冷眼,接著轉頭回去呆望著她的窗戶。 我好想賞自己一巴掌。就是長在我臉上的這張嘴,說什么沒事,明明看她心事重重的還說沒事! 將頭重重敲擊旁邊的墻壁,眼睛盯著自己雙腳下的地面,我現在只想挖個可以穿越地心的洞,跳下去一把摔死自己。我真的是…白癡! 懊悔與羞恥陪了我一段時間,不過一段時間終究只是一兩天的時間,沒過多久,瘋子小姐的靜又逼我開口講話。 這次好一點,我做足了準備,打算今天打破瘋子小姐的沉默。 樂觀的我,很快就發(fā)現自己犯傻得可以。 沉默的她,與不擅長與人對談互動的我相加起來,并不會變成和樂融融的景色,我們的互動只會變成畸形的單方面發(fā)問。 「瘋子小姐,要吃消夜嗎?」 「要出門逛逛嗎?」 「要不要來做手工藝?」 「還是你有仇恨的人?我們一起去解決他!」 不為所動的,她依舊縮在她的沙發(fā)角落。 我很明白她的不為所動大部分的原因是,我哄女孩子的技巧根本等于零。 即使我買下了了所有書局里教導如何逗女生開心的書籍以及查遍網路上所有資料,經驗這種的東西并不會平白無故因為我花了錢而生長于我身上。 我開始想念過去的瘋子小姐,總是任性的對我呼來喚去,直來直往,毫不隱藏,或許就是她豪放的個性,才讓我即使交了女朋友,也學不會哄騙女孩子的技巧。 瘋子小姐,你把我寵壞了。 「到底要怎樣你才能重拾過往的笑容?」幾近放棄的我,很沒男子氣概的低聲下氣。 不理會我的問話,沙發(fā)上的她,連瞧也不瞧我一眼 「我以為,殺了所有得罪我人,我會過得比較快樂?!汞傋有〗阌弥宰晕覟橹行牡恼f話方式說著。 我大氣也不敢吸,就這樣默默地聽著她說起,這段我與她還未相識前的故事。 我有些慶幸,至少這點還是我認識的瘋子小姐。 只是接下來我所聽見的故事,卻讓我冷汗直流。 「大概是在我國小六年級的時候,我姊姊發(fā)瘋了,后來我把她殺了?!?/br> 沒有前因后果,沒有長長的敘述為自己解釋是怎樣的情緒,又或姊姊到底做什么事,而導致最終的結果。就只單單的,「她瘋了,于是我殺了她。」 瘋子小姐反倒將她殺人的過程清楚得交代給我聽。 「我拿滑鼠丟她,很用力很用力地丟她。力道大到,滑鼠打在她太陽xue上的當下,瞬間爆裂成碎片,內建電線及破碎的機殼伴隨血液由她的額頭噴濺出來。 姊姊的身體由椅子上失去重心往后跌,分了家的滑鼠掉落至地面的霎那,姊姊的身體也跟著倒至地面,彷如倒下的大樹,笨重的身體由椅子上跌落,咚的一聲,眼睛開開地朝地面衝撞而去。 我親眼看著她倒下,沒有考慮太多,立刻衝上前去跨坐在她身上,對她著的臉揮舞拳頭。 高舉過頭的拳頭重重落下,打在我親生姊姊的臉頰骨上。 左一拳,骨頭碎裂的細微聲響在我耳朵作響。 右一拳,姊姊嘴里的牙齒掉出一顆。 我沒去仔細思索自己的力氣何時變得如此之大,我只是單純的,細細品嘗著雙手打在面頰骨上的衝擊,感覺溫熱的血液噴灑于皮膚上的感覺。 再一次揮出左拳,以及接下來的右拳。 天性領導我,我從未學過拳擊,從小就瘦弱的我反而被保護過度的連揮手打人也沒有,卻在這個當下,天分開竅一般的懂得如何去毆打一個人,懂得該用何種角度、何種力道,以達到最有效的攻擊并保持體力……懂得,去享受痛毆人的快感。 停不下來??!我的拳頭。 持續(xù)不停地痛毆,讓我身下的姊姊越來越不成人樣,臉部顴骨被我打碎,鮮血由七孔流出。 望著不停左右晃動的姊姊的頭顱,我并不感覺奇怪,奇怪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為何會坐在姊姊身上、為何會揮出拳頭毆打她、為何會動手殺死自己的親姊姊。 到底是為什么呢? 并不覺得奇怪,反而意外的感覺平靜。 像這事早該發(fā)生似的,像是早晨睜開眼必定會有的陽光,也像是傍晚天空必定會有染血似的火紅,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然、理所當然,抓不出其中錯誤及違和。 姊姊是我第一個殺的人。 當我停下毆打,望著在我底下變成尸體的姊姊,我的手指輕拂她碎裂的顴骨,再滑到她扭曲的鼻骨以及被我打落數顆牙齒的嘴唇,姊姊的臉早已被我打得又青又紫,既扭曲又沾滿血液。 我的姊姊,死掉了。 我這才想起,我晚了給她一個葬禮。 后來我在家中儲藏室翻找,很快便找到以往拜拜用的金爐,以及燒紙錢用打火機與金紙,簡易的為姊姊燒了紙錢。 然后我就離開家,外出流浪,直到現在。 「沒有身分的日子活得很輕松,想干嘛就干嘛,反正全世界都當我已經死了!」她故作輕松的說著。 「你快樂嗎?」我這么問著,帶著認真無比的態(tài)度。 「那時候很快樂,因為我把討厭的人殺了?!顾p輕笑著,臉上是異樣的溫柔?!覆贿^,當我把所有得罪我的人都殺了,我才發(fā)現,我沒有過得比較幸??鞓贰!?/br> 「為什么?難道是因為我早該去死?」帶著令人討厭的溫柔,瘋子小姐面對我笑著。 「你沒有做錯?!刮肄q解,語氣帶著難過的情緒。 我所認識的瘋子小姐,是個奉行天上天下唯獨我快樂就好的女人,我每次都會被她討人厭的任性及唯我獨尊的為所欲為搞得緊張兮兮,即便如此,我還是好喜歡好喜歡這副模樣的瘋子小姐,狂傲自然的如此令人嚮往。 「我也覺得我沒有做錯,那到底是為什么呢?在蔡老師死掉之后,我并不感到快樂?」 幾近喃喃自語的聲音由她嘴里吐出,每字每句聽得我心里發(fā)疼。 我想對她大吼大叫,但長期對她保持沉默的我沒有這么做,基于某種習慣,更基于我哽咽到講不出話來。 我望著她,她望著我。 沙發(fā)上的她在月光下,纖細而美麗,如果沒有她臉上帶著淡淡哀傷的微笑就更完美了。 「變態(tài)?!顾_口,用著我熟悉的聲音以及我不熟悉的語調說著:「你可以在最后幫我實現一個愿望嗎?」 她開口,其實沒必要。我有哪次沒替她完成要求?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靜靜地望著她。 果然,不管我反不反對、拒不拒絕,她仍一意孤行的說給我聽。她呆呆地將眼睛對著我,實際上眼光卻沒落在任何一處的面對著我。 她說:「雨,我想要下雨?!?/br> 又是個我做不到而且搞不懂的愿望,如果她說的是結婚,至少是個我做得到的事情,又或如果她說的是殺人,那就更簡單了,我只要走出去模仿她之前做過的手法,就能成功完成這項愿望。 以上兩種都不是她現在想要的。 她說的是下雨,必須燒香拜託老天爺施捨給我們才有可能被實現的,令人可悲的愿望。 更可悲的是,我又像前幾百萬次一樣,答應她這離譜到極致的要求。 無力的嘆口氣,我輕撫過她的頭發(fā),安慰小孩子的對她說:「你的愿望一定會實現,可以再等等嗎?」 俗話說,沒有不放晴的天空,反之,也不可能會有不下雨的天氣。雨是一定會下的,只是時間早晚,以及瘋子小姐等不等得了的問題。 「再等等,好嗎?」重復對她詢問了一遍,她這才真的把話給聽進去。 她對我莫名的勾起勉強擠出的微笑。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