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爭取與瘋子小姐相處的時間，我找出客廳周遭的零食放一堆在桌上。餓了就拿起來吃。當(dāng)然，我也為瘋子小姐留了她的那份，她想到會拿起來吃幾片餅乾，接著又放下繼續(xù)發(fā)她的呆。

    我與瘋子小姐這場飢餓游戲，關(guān)鍵在于糧食，多天不睡到不成難事，跟著瘋子小姐在外胡搞瞎搞的這段期間，好幾天沒沾到枕頭邊是常有的事，倒是乾糧的多寡直接決定我會餓死的時間。糧食的部分還不包含冰箱里，可以丟進(jìn)鍋里烹煮的食材，我怕瘋子小姐趁我轉(zhuǎn)頭進(jìn)廚房時逃走，不敢走進(jìn)廚房下廚。

    餓肚子的第一天，時間是下午一點十五分。

    我從沙發(fā)上爬起，決定去執(zhí)行比較積極的作法。

    我有些慶幸自己住的是公寓，我要進(jìn)去房間拿任何物品只要走一兩步就會到達(dá)，來回的時間不超過三十秒，任瘋子小姐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衝出家門。

    我進(jìn)去房里拿了工具組，我早就想在門口多加一道鎖，好讓有天警察找上門時不要那么快衝破門，只是這計畫隨著新聞報導(dǎo)已找到的嫌犯名單上頭沒有出現(xiàn)瘋子小姐的假名，也就因為安心而被延后。

    我拿起螺絲槍，我當(dāng)著瘋子小姐的面，將門鎖裝上，再將鑰匙丟往窗外。

    瘋子小姐在厲害也不可能將從七樓丟向一樓的鑰匙撿回來，況且我的門鎖是刻意裝反的，原本向著外頭的鑰匙孔現(xiàn)在向著里頭，為防止瘋子小姐使用她的開鎖技能，我直接在鑰匙孔的地方用螺絲槍硬是釘上一根螺絲。鐵與鐵之間，當(dāng)然不可能如此輕易讓我釘上螺絲，充其量只能扭曲鎖孔。不過這樣就足夠了。

    喀的一聲巨響，螺絲槍被開到最強，暴力式的破壞鎖孔，螺絲釘硬生生斷在鑰匙孔中。

    很好！成功將我們反鎖在這屋子里。

    為了這道鎖，我流了滿頭大汗，又疲倦肚子又餓，不過很值得，至少我不用再擔(dān)心我去上廁所的這幾分鐘瘋子小姐會偷溜走。雖然做到這種程度，也還不能保證我可以進(jìn)廚房煮飯，又或睡一頓覺。

    太小看瘋子小姐是會吃大虧的，你永遠(yuǎn)不知道這女人身懷何種絕技。

    秉持這般信念，我在家中尋了一輪，更將與外界聯(lián)絡(luò)的電話線剪斷，并去檢查窗戶的鐵欄桿是不是堅固，這才安心地坐回沙發(fā)上吃餅乾跟補充水分。

    「你還真用心呢。」瘋子小姐反倒是在這段快離去的時間開口的次數(shù)變得多。

    「我希望能與你相處的時間多一點，那怕只有一點點也好?！刮倚】谛】诘某缘娘炃恳豢诙荚谧炖锝篮脦资?，欺騙自己大腦的飽和中樞我吃得夠多。

    「你難道就不怕不小心將你或我餓死嗎？」

    「你可是瘋子小姐耶！依你的實力，只要有心絕對能活下去，而我，即使被餓死也無所謂，反正你不在了，我也活不了。」故作輕松的說著，用膝蓋想也知道我當(dāng)然不可能讓瘋子小姐跟我一起殉情。

    「我死了，你就打電話給119讓他們把門給破了救你出去，就說你被我這個變態(tài)給軟禁，我把你關(guān)著跟我一起活活餓死，你一直等到我死了才在家中找到手機?！刮覍⑽业氖謾C掏出來丟給她?！搁T鎖上是我的指紋，他們會相信的?！?/br>
    「你做得真狠?！惯@次換瘋子小姐笑笑得稱讚我。

    「不惶多讓！」

    我與瘋子小姐越來越像，做事的狠勁學(xué)著她越來越強，心思卻變得細(xì)膩于掩飾犯罪上。我想大多是因為跟著她跑了那么多趟的犯案現(xiàn)場，這邊學(xué)一點那邊模仿一點，跟著跟著也就學(xué)會了，是模仿也是因為在一起夠久。

    這種在生活上用不到的技能，瘋子小姐離開后我該用在何處？……喔！我忘了，瘋子小姐走后，我也死透了，不用煩惱這些事。

    「喂！變態(tài)，你就那么喜歡我嗎？」瘋子小姐今天的心情意外好，讓我有種我們回到從前的錯覺。

    「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喜歡?！够卮鹜?，我想了一下反問：「那你喜歡我嗎？」

    她想了一下對我說：「我先保密，在我離開你前一定會告訴你答案。」

    我沉默地看著她，當(dāng)作對她的抗議，她更以不理會我當(dāng)作回答。

    她不說，我打死她也不可能聽到答案，只能順起自然，既然她說總有一天會回答，就不可能食言，這是她少數(shù)的優(yōu)點之一。

    等待吧！就跟從前一樣，反正不急，桌上的餅乾還能撐三天，人類光靠喝水也能撐一個禮拜。

    從現(xiàn)在起，我有的是時間去等待死亡臨我而來。

    過度樂觀的想法，在之后的日子讓我吃勁苦頭。

    話上是說之后的日子，其實不過是門鎖裝上的第五天。先不直接跳到最后一天，我快速說明一下，同樣不很愉快的前面幾天。

    一開始睡眠與飲食被剝奪當(dāng)然不會那么快有問題，只是累了一點、餓了一點、想睡了一點，一切還在能夠容忍的范圍內(nèi)。

    直到桌上的餅乾一包也不剩時，飢餓與困境才如猛獸般朝我撲來。

    餓肚子該有的感覺除了渴望食物以外，伴隨而來的還有胃酸逆流、低血糖、冒冷汗、吐膽汁……等痛苦不堪的過程。

    光是膽汁，我就在一天內(nèi)吐了兩次，綠綠噁噁的汁液由我嘴巴吐出，濺到大理石地板上，跟著玻璃碎片與死魚一起相伴于地板上。

    嘔吐完后的胃壁摩擦更讓我不舒服，肚子里一點食物也沒有，光是這樣空摩擦已經(jīng)兩天了。我并不是沒有食物，而是我將最后兩包餅乾留給瘋子小姐，好讓她能夠活著報警。這兩天我就只喝白開水，和家在里頭少許的運動飲料，補充我過少的電解質(zhì)與糖分。

    至今為止我從未想過，飢餓是如此難以令人忍受，國高中時期參加的飢餓三十根本無法親身體驗難民的日子，充其量只能體會懶得出門買食物的小屁孩。況且飢餓三十的項目并不包刮睡眠剝奪這項，目前我所體會的，是放棄身為人類的艱辛過程。

    瘋子小姐在我對面的沙發(fā)，她閉目養(yǎng)神，但沒有睡著，只要我一個翻身一個嘔吐她就睜開眼看我一下，確定沒事后又閉上眼休息，她也跟我一樣沒有進(jìn)食，為她留的兩包餅乾她動也沒動過。

    她很聰明，知道該用何種方式使身體機能降到最低，身體機能降低后代謝相對跟著減低，食物自然不用吃得多。

    我記得曾經(jīng)看過一邊文章在寫關(guān)于印度有門教派，他們主張毒物由口進(jìn)入，也就是吃進(jìn)嘴了的食物皆有毒，所以他們發(fā)明一種瑜珈，有點像龜息大法，可以讓身機能降到最低，這樣身體就不用進(jìn)食和排泄，可以活得更長久。

    我覺得瘋子小姐肯定知道那種龜息大法的精隨，才能飲食得比我少，也同樣跟我不睡覺，卻沒有充斥在我身上的這些不適感。

    她既沒有吐膽汁，更沒有像我一樣冒冷汗、身體微微顫抖，她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看似睡著般的閉著眼睛。

    看著不動的瘋子小姐，我有些后悔我是用這種方式將她綁在我身邊。

    將我們倆軟禁起來，是最沒有效率的做法，但我目前不但手頭沒資源，更沒工具能使用更聰明的方式，其中最主要的關(guān)鍵在于，依我的腦袋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

    好吧，繼續(xù)加油，直到我不能撐住為止。

    禁食的第三天。

    望著太陽再次從我眼前升起，我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盯著由窗外射進(jìn)來的陽光。

    深刻體會到，為什么書上說，人一天要吃三餐并睡滿八個小時，因為當(dāng)你放棄這兩件事情時，人體是無法撐過三天的。

    光兩個晚上沒睡，我的頭腦已經(jīng)痛到快爆炸，眼皮沉重到我拿膠帶去黏，也忍不往后翻成白眼。

    難怪對面的瘋子小姐要開始閉目養(yǎng)神。

    瘋子小姐在這段期間陪伴我一同忍受飢餓及無眠，她比較幸運，不像我是完全不能睡著，她還可以闔起眼睛，而我不行，身為逃犯以及看守人的我們，怎么看都是她的角色輕松許多。

    她想什么時候逃走就什么時候逃走，只要我不小心眼睛一閉，而她正剛好醒來，她就成功了。

    我呢，我則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能闔眼，一旦被她抓住機會，她就拍拍屁股，一溜煙的走人。

    真不公平。

    「你看起來好累?！汞傋有〗憔尤贿€有心情聊天。

    「還不是你害的?！?/br>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在這幾天常對我生氣，你以前從不會用這種態(tài)度對我?！?/br>
    「所以你對我失望了嗎？」

    對不起，瘋子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但你這次真的很惹惱我，不對你發(fā)脾氣，我會直接內(nèi)傷死掉。

    「我很高興你是這種表現(xiàn)，而不是總包容我說沒關(guān)係?！?/br>
    聽到她的回答，我先是呆呆地望著她，接著露出驚訝的表情。

    意外的，我聽到了預(yù)料之外的答案。

    「你有你的脾氣，我是知道的?！?/br>
    好一個你又知道我的脾氣。我想對她大罵，就像我砸壞我家客廳所有物品時那樣，只是現(xiàn)在的我虛弱得連從沙發(fā)上爬起來都是個困難，更不用說花費多馀的力氣去做沒有意義的吼叫。

    「那你為什么總做出惹火我的事，是你不喜歡我矯情做作的模樣？」

    她看著我，眼神透露出與飢餓多天完全不相符的炯炯有神，「我想見到你最真實的一面?！?/br>
    什么意思？最真實的一面，我發(fā)火不理性的行為被稱為最真實的模樣？

    我想開口問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卻對著我搖搖頭。

    「省點力氣吧，你應(yīng)該也不希望分開的時間提早?！?/br>
    無法反駁，她說得沒錯。

    我是能省一絲力氣就得盡量把握，時間在倒數(shù)，隨著我身體能量的流失，我與瘋子小姐分開的時間越是逼近。

    于是我乖乖閉上嘴，輕啜了伸手可及的寶特瓶中的礦泉水，緩解胃部極為難受的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