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陽
除了自家教室,文科一班另外負責的區(qū)域在西門附近,走過去都要花上十幾分鐘,去那邊不僅是清理垃圾這么簡單了,還要拔草的。 好多人不愿動,這個說腿軟,那個說腰酸 ,勞動委員干脆采取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 輪學號。 謝晚晚剛好卡在第二十,她是拔不了草了,但是程夕越和林珊可以去。 臨行前,謝晚晚再叁強調(diào),反復(fù)囑托, “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兮兮,記得提醒她多喝熱水,拔累了就休息休息,不要著急?!?/br> 林珊拍拍胸脯, “你放心,有我在沒意外,我一定會把兮兮安全帶回來的!” 夾在倆人中間,并且需要人照顧的兮兮:“???” 沒了她們,誰還把她當小孩。 雜草叢生,遍地荒涼。 程夕越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著,不放過任何角落。 有人埋頭苦干,有人混水摸魚,林珊繞著雜草堆無厘頭地晃了一圈,眼尖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于是興高采烈地跑到程夕越身邊。 “快看,那是誰。” 她指了指前方。 是盛卻。 程夕越朝他揮揮手。 少女迎風揮舞著長臂,頭發(fā)隨意地散在身后,發(fā)梢微卷,看見他時,圓潤的杏眼一笑便溢出光亮來。 冥冥之中,融化了誰的心,風不知道,云不知道,唯有他知道。 “盛卻同學你怎么過來了?!绷稚河行┎缓靡馑嫉貑枺团枷窠嚯x接觸,就…怪緊張的。 “宋會長叫我過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被氐氖橇稚?,眼睛看的卻是程夕越。 這話聽起來怎么那么耳熟? 好詭異。 林珊也沒在意這個細節(jié),只是感慨著, “會長大人真敬業(yè)啊?!?/br> 自己都那么忙了,還要抽空關(guān)心大家,回頭上表白墻匿名投個稿,呼吁大家點個五星好評。 “嗯,是挺敬業(yè)的。” 屁股就沒從冷板凳上下來過,再硬的鍵盤都要被宋之衍敲飛。 “我們沒有火鉗了,你能幫忙拔草嗎?有手套,這個可以放心?!?/br> 免費的勞動力不要白不要。 人多力量大,早干早回家。 其他人見盛卻突然來了,心里也有數(shù),畢竟人家meimei在自個班上,別的班不去,偏到她們班,估計是特地來接meimei回家的,順道撿撿垃圾,拔拔草。 認識的,不認識的,想打招呼,不敢打招呼的。 統(tǒng)統(tǒng)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頭。 只可遠觀的美,注定無法褻瀆。 兄妹倆被圈在人群中心,他們的世界里只有彼此,猶如影子,緊緊相隨。 程夕越蹲在地上用工具刨土,盛卻全程陪著她,兩人配合的很默契,不一會就把附近的雜物清理干凈。 周圍傳來不絕于耳的歡笑聲,同學們學會了勞逸結(jié)合,干起活來事半功倍。 林珊自覺不能當電燈泡,她站在不遠處同其他人打成一片。 程夕越時不時望過去,性格開朗的女孩子很容易被他人的喜悅情緒所感染,盡管不曾參與,她會默默地祝福這美好歲月。 “兮兮,快來,這里有好大一條蚯蚓!” 聽見林珊的呼喊,她伸長脖子努力張望,原始的好奇欲寫在臉上。 “小寶想過去和他們玩嗎?”盛卻又想摸meimei的頭發(fā)了,可自己的手好臟,專供勞作的白色手套同樣變黑,全部又臟又黑。 很煩。 腳尖碰腳尖,很微妙的觸感,程夕越下意識低頭,盯了半刻,繼而不緊不慢地仰頭。 盛卻長的很高,蹲在他身下的程夕越顯得好小一只。 果凍般綿密的粉唇微微嘟起,她拉上他褲腿的布料,輕輕搖。 她一向愛撒嬌,他更是一貫縱著她。 視線齊平,女孩滿意地笑了笑,她再次看了一眼反方向,林珊一直在原地等待,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揚起雙手,程夕越身體前傾,后腳跟抬起。 盛卻保持半蹲的姿勢,兩人的高度還是相差了一截,但沒關(guān)系,他也會彎腰。 掌心的溫熱倏地降落,即使早已做好萬全的心理建樹,耳后的柔情撫摸,還是令盛卻內(nèi)心為之一震。 她在摸盛卻的頭發(fā),學著他的方式,表達對自己的憐愛與安撫。 “快去吧?!彼f。 貪心不足蛇吞象,何況他已經(jīng)得到糖了,雖然味道有些酸澀。 他只想和meimei一起玩。 不想她有別人,一點都不想。 愛不釋手地搓了搓,一不小心就把他的碎發(fā)揉亂了,程夕越吐了吐舌,迅速地薅完最后一把。 梧桐樹上棲息的小雀,從一枝樹梢跳到另一枝樹梢。 同樣沒有伙伴,為什么自己卻不如它開心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終究在心頭積郁,眼底的暖意消亡,取而代之的則是暗淡無光的黑色,沒人比自己更動自己。 遮得了一丑,但沒能力遮百丑。 她恣意,熱烈。 她把愛平等地分享給每一個人。 盛卻并非是與眾不同的,他警告自己。 等小雀平穩(wěn)落地,舉目四望。再施以計謀,溫柔誘捕。 這應(yīng)該是他最擅長的,俘獲人心的招數(shù)了。 僅愿得一人心。 真的好大一條蚯蚓!程夕越瞪大雙眼,嘴張成夸張的哦字型。 哇~~ 她這樣子又迷糊又可愛,瞥見的女生,毫不避諱地捏她的臉。 弄得她癢癢的,想抓。 “這可不是一般的蚯蚓……” 語文課代表的說話風格就那樣,欲揚先抑,欲言又止,神神秘秘。 林珊掐著心知肚明的調(diào)調(diào),尾音拖長, “我知道~~因為這是《勸學》里面的泥鰍,像我們兮兮一樣可會刨土了?!?/br> “哈哈哈哈!” 同學們?nèi)滩蛔》怕暣笮Α?/br> 一只手捏拳,哐哐地捶向搗蛋鬼林珊的后背,程夕越表情很是羞怯,水靈靈的眼眸睜了又閉,閉了又睜。 林珊的后背比較敏感,她笑著彈開,躲避兮兮毫無威懾力的攻擊。 語氣嬌嗔, “人家是在夸你專心致志,用心一也,你看你,土刨得多好,值得表揚噢!” 來新學校的短短幾月,程夕越憑借樂觀的性格以及漂亮的臉蛋順利斬獲全班的芳心。 各種原因,大家對她時時刻刻的關(guān)愛,她得有記在心里。 像這種需要出苦力的活,同學們掙著搶著干,程夕越的任務(wù)自然是最輕松的。 別人拔草,她去填坑。 這土刨得賊拉好。 當然,她們也沒那么大方,如果程夕越不分她們糖的話,下次就不帶她出來玩了。 典故不是這么玩的勒,成為團寵的程夕越攤攤手。 同學們太愛我了怎么辦? 春風化雨,各種野草從土壤里冒出了頭,開始了新一年的生長。 名叫西草的植物,它的葉子呈披針形,邊緣有齒狀皮刺,莖上面長有倒生皮刺。 弱小甚至不起眼,不仔細翻,完全叫人遺忘。 看上去沒有一點危害,無害的表面卻潛藏著巨大的殺傷力。 男男女女鬧作一團,追逐打鬧,盛卻的目光從未偏離,緊縮著她的身影。 她于人群中,發(fā)光發(fā)熱。 從前沒有他,她是這樣;現(xiàn)在有了他,她是這樣。 拼命搖尾巴的小狗才能討到更多的糖,可他最貪婪,做不到共享。 蚜蟲啃噬西草的葉脈,妒火燃燒他的心臟,盛卻不再猶豫,不再壓抑。 撥開草叢,脫下手套。 裝作無辜的,茫然的,握上去,針尖刺破細嫩皮膚,他看見了鮮紅的血液在流動,沿著掌心紋路,緩緩地淌。 如果這樣都不能吸引她的余光,那就怨自己沒有好好反省吧。 他仿佛處于麻木狀態(tài),放任不管。 被拋棄的白色,宛如他嫉妒的黑色,換色的過程,先是溫吞的慢,后是驟然的快。 天平坍塌,盛卻的眼里盡是虐殺后的暴厲猩紅。 離他最近的女生爆出尖叫, “?。∈s,你流血了!” “血”這個字,對程夕越來說尤其敏感,她沖過去,速度驚人。 有人受傷,旁人顧不得其他,紛紛丟下東西,一探究竟。 盛卻從來沒有想過,手套的作用不止是保護rou體組織,還能用來止血。 程夕越心急如焚,顧不上思索,看見什么用什么,她按住不停滲血的傷口,焦急萬分。 達到了預(yù)設(shè)的目地,盛卻收斂淡然的神色。 他蹙眉,仿若反應(yīng)遲鈍,直到meimei的到來,這才發(fā)出低不可聞的抽氣聲。 比起尖銳的痛呼,微弱的倒吸氣,更能讓meimei心疼。 她太純良,不費吹灰之力,她就上了當。 下一步該怎樣做,他的meimei才會無所顧慮地跟自己回家呢。 對上他人擔憂的目光,盛卻覺得自己好壞,他深表歉意。 “不好意思,給大家添麻煩了,本想幫忙,反而幫了倒忙?!?/br> 手套染上一片紅,有人給程夕越遞紙。 眾人忙答, “沒事沒事,人都有粗心大意的時候?!?/br> “這草長得也太小了,我們都沒注意到。” “對啊,連刺都是綠色的?!?/br> 是啊,人都有粗心大意的時候。 就算是謹言慎行的盛卻,也會被中傷。 程夕越自責沒能保護好他,他明明是為了自己而來的。 林珊還算鎮(zhèn)定,她說, “兮兮,你帶盛卻同學去醫(yī)務(wù)室包扎一下吧,萬一發(fā)炎就不好了。” 流了那么多血,光看著就…觸目驚心。 程夕越朝他伸手,他用那只完好無損的手掌,回握。 他很開心,因為這是一次, 當著外人的面,光明正大地牽她的手。 青山斜陽,此意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