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上還算順利，馬車悠悠晃晃穿過盛京萬頭攢動的街道，車后還跟著提著包袱上氣不接下氣已然灰頭土臉的幾名御醫(yī)，群眾好奇的伸長著脖子觀望，只見馬車先是到了姜家門口停下，早已接到通知的李管家等在門口，見馬車一停立刻迎了上去，「少爺?！?/br>
    姜水臨掀開簾子，朝著李管家道：「我還先去一趟宮中回稟圣上?！顾戳丝茨切﹪@在周圍的群眾們，壓低聲音又說：「王尋凡為避人耳目已途中下車，一會兒便會到家了，讓姊姊莫擔心?！?/br>
    李管家點點頭，「小的會告訴小姐的?！?/br>
    說完，姜水臨放下簾子，馬車往皇宮駛?cè)ァ?/br>
    倒是李管家尚未將話傳達給姜聽云，王尋凡已經(jīng)悄悄的翻墻入了姜家且直奔姜聽云的房間，他連身上的衣衫也沒換下，照慣例從窗戶躍入，姜聽云倚靠在床邊翻書，聽見聲響還沒轉(zhuǎn)頭就被王尋凡給抱住，一股熟悉的味道撲滿鼻腔，王尋凡緊緊摟著她，像是失而復得的寶物一般。

    姜聽云勾了勾唇，反手抱住王尋凡，「辛苦了?！?/br>
    此時聽見姜聽云的柔柔的聲音，才有真正回家的感覺，王尋凡將頭埋進她肩窩，口齒不清咕噥著，「聽云，我想你了?！?/br>
    「我亦是?！顾媚槻淞瞬洌耠b小貓。

    久違的溫存讓兩人說了格外多的話，直到看出姜聽云有些困乏，王尋凡才起身藉口要去換乾凈的衣衫，才走出房外，芳華便等在外頭，王尋凡朝她頷首，「芳華，謝謝你?！?/br>
    「尋凡公子這是什么話，照顧小姐就是我的本分?！狗既A理所當然地說。

    「我說的是，謝謝你讓我回來還能看見平安的她?！雇鯇し舱Z意不明，說完便也轉(zhuǎn)身離去，不再解釋。

    只是芳華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不覺胸口涌上哽咽，她用指尖擦拭去眼角的晶瑩，「照顧小姐……本來就是我的該做的?！?/br>
    王尋凡才走了幾步，便在迂回長廊遇見迎面而來的梁夏，「小十?！?/br>
    梁夏恭敬的彎腰，「王叔。」

    「你王嬸剛睡下，先別去了。」王尋凡牽起他的小手，一邊往自己房間而去，「這些天都讀了些什么書？」

    「孫子兵法、君之七訓、君主論……」

    一大一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長廊。

    另一邊在宮中的姜水臨正獨自一人面對皇上。御書房內(nèi)皇上一身蟒袍常服坐在案桌前，端詳著姜水臨呈上來關(guān)于碧城縣瘟疫的始末，年過不惑的皇上保養(yǎng)得宜，眼角細微更增添幾分成熟的魅力，姜水臨對于這個揭竿起義的澹臺氏皇帝的評論說不上好壞。

    農(nóng)村出身的澹臺延致力農(nóng)業(yè)發(fā)展，鄉(xiāng)田水利不遺馀力，只是重文輕武，猜忌多疑，更寵愛荒yin無道的榮樂公主。這些，都將會被記載歷史里，由后人評斷。

    正當姜水臨胡思亂想之際，皇上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依愛卿所言，碧城縣瘟疫之事隱瞞朝廷，而解瘟的御醫(yī)亦貪生怕死？」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頓時壟罩著姜水臨。

    姜水臨雙膝跪了下去，恭敬回道：「起稟皇上，臣絕無虛言。」

    〝啪〞的一聲，皇上帶著怒氣的一掌震在案桌上，桌上墨筆跟著一彈，有如驚弓之鳥，「朕倒是養(yǎng)了一群廢物?！拐Z畢，皇上轉(zhuǎn)了眼珠，目光犀利落在姜水臨的身上，話里有些玩味，「不過朕倒是聽說愛卿身邊帶去的小廝亦是手藝不凡？好像叫……」

    「回皇上，臣小廝名叫大汪?！菇R不慌不亂回答，俊秀的臉上從容不迫。

    「大汪功不可沒，愛卿為何不帶著他一同來宮領(lǐng)賞？」皇上笑著說，只是那笑意在眼底結(jié)成凍霜。

    皇上多疑，在從碧城縣回程的路上姜水臨便與王尋凡想好了說詞，大汪這身分是王尋凡，而王尋凡又是皇上的漏網(wǎng)之魚，若是讓皇上知道王家尚有人活著，想必又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殺戮。

    姜水臨眼也沒眨，「臣小廝看上了碧城縣的姑娘，與那姑娘結(jié)為連理相約江湖?！共坏然噬显僮穯?，，他又自顧自提起這次解瘟亦幫助甚大的兩位年輕御醫(yī)，「此次御醫(yī)們貪生怕死裝病不出，不過卻有兩個御醫(yī)鼎力相助，論功賞，他們倆也是功不可沒?！?/br>
    「喔？分別為何人？」皇上應(yīng)了一聲，雖是對于姜水臨的相約江湖之說有些狐疑，不過也沒再問下去，畢竟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之所以會刻意提起，起初也只是好奇醫(yī)術(shù)高明的人竟會甘愿屈身小廝罷了。

    「是衛(wèi)青沿與光繁耀?！菇R答。

    「朕知道了。愛卿這一路也辛苦了，且先回去漱洗等著明日早朝的功賞吧。」皇上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歷經(jīng)一路風霜，姜水臨終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姜家，不過他沒有立刻去漱洗一翻而是直接往姊姊姜聽云的房間過去，卻在路上被已經(jīng)換過一身潔凈墨衫的王尋凡攔了下來，「聽云睡了?！?/br>
    姜水臨望著正午的陽光，忍不住探頭瞧緊閉的房門，語氣憂心忡忡，「jiejie情況如何？」

    「挺好的?！雇鯇し泊瓜卵鄄€，不愿再多說一個字。

    姜水臨看他半死不活的這樣子就來氣，「你是傭醫(yī)吧？每次都只會說挺好的，偏偏又擺出很不好的樣子，要騙人也騙得像一點！一看就看出來很不好！」他怒目圓睜，齜牙裂嘴。

    王尋凡倒是被他給逗笑了，嫻雅的面容春風徐徐，「真不騙你，沒有再壞下去，對我來說就挺好的?！?/br>
    姜水臨又瞪了他好幾眼，這才道：「我去換一身新衣裳，你不準再偷偷入姊姊房間?！拐f完往自己的房間回去，卻頻頻回頭用眼神警告王尋凡。

    直到不見姜水臨的身影，王尋凡才歛起嘴畔的笑意，喃喃自語，「是挺好的……因為已經(jīng)不能再壞了……」

    再壞……便是黃泉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