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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從樓府回來,傅春聆就開始如有若無的冷落她。 偶爾問其行蹤,得到的回答也都是千篇一律的“王爺在書房忙公務(wù)”。 擺明躲她。 她混跡過風(fēng)月場所的事,傅春聆嘴上說著不在意,可心里還是很存芥蒂,整整一個月都沒來看過她一次。 孔妙枕著天黑,等著天亮,第一次覺得,夜晚竟是如此漫長。 書房。 兩個男人對面而坐,中間的案子上擺了一個棋盤,黑子與白子涇渭分明。 書房安靜,偶爾響起落子聲。 紫銅香爐里吐著輕煙,幽幽裊裊,襯著滿屋子的書香,宛如一幅情致高遠(yuǎn)的寫意畫卷。 修長的指尖夾著一枚黑色棋子,棋子光潤黢黑,更襯得手指清美如玉。 “王爺心不在焉啊,”對面的男人用折扇指了指棋盤,笑著出聲提醒,“眼位不夠用了,還往實空里填子。” 傅春聆正對著棋盤上的黑白子思索,聽到此言,嘆道:“三殿下通盤妙手,是我輸了。” 三殿下笑道:“這么快就認(rèn)輸,可不像你的作風(fēng)?!?/br> 傅春聆端過茶杯抿了一口,方才懶懶道:“有些走神,不過甘拜下風(fēng)。” 三殿下似想起什么,聲音溫文爾雅,其中又蘊含著一點隱秘的笑意:“最近京中盛傳著一段你的奇聞艷事,聽說你被狐魅迷了心竅,吸走了精氣,整日渾渾噩噩。我原還不相信,今日一見,倒信了幾分?!?/br> 傅春聆不置可否:“子不語怪力亂神,殿下好歹癡長我?guī)讱q,怎么還拿這個來調(diào)侃我?!?/br> 三殿下笑道:“流言蜚語議論得多了,連我也不免聽了一耳朵,不過不必?fù)?dān)心,百姓健忘的很,過幾日這些留言便消散了?!?/br> 這時綠蕊端著托盤走進(jìn)來,笑盈盈道:“王爺,三殿下,奴婢泡了大佛龍井,還有親手做的蜜棗杏仁酥,您二位嘗嘗?!?/br> 容色明艷,身形纖細(xì)。 三殿下的視線不由自主跟隨著她。 許是他的目光太炙熱,綠蕊笑著問他:“殿下,這龍井味道如何?” “不錯。入口齒頰生香,回味悠長,”三殿下借著喝茶的間隙,漫不經(jīng)心的掃了她一眼,“茶如其人。” 綠蕊嫣然道:“是今年新摘的龍井,若喜歡,奴婢去拿些來給您?” 三殿下展開折扇,疏朗的劍眉挑起來:“本殿下什么茶沒有,就是缺一個泡茶的人。” 綠蕊巧笑道:“誰不知道您府上美人如云,尤以四大金釵為首,個個色藝無雙,烹茶煮酒也是一絕,殿下真是好艷福呢?!?/br> “什么四大金釵,那都是外人渾取的,你若跟了本殿下,可比在這里當(dāng)一個端茶送水的丫鬟強多了?!比钕聽钏茻o意的握住了她的手。 綠蕊嚇得抽回手:“這不太好吧,奴婢……已經(jīng)是王爺?shù)娜肆?。?/br> 三殿下不以為然道:“是他的人怎么了,就算是他的鬼,只要你一句話,本殿下立刻許你名分。” 那語氣就仿佛在勾引小羊羔乖乖上鉤一般,帶著些輕佻和無所謂。 綠蕊一臉的無奈與為難,忙看了傅春聆一眼。 傅春聆拿茶蓋撇去浮沫,道:“殿下與你玩笑呢,下去吧?!?/br> 綠蕊如獲大赦,退了下去。 眼見那身影消失在門外,三殿下用扇柄一指傅春聆:“你這天殺的,暴殄天物?。∧愫喼?、簡直……羨煞我也!” “殿下今日來,應(yīng)該不只是討杯茶水喝這么簡單吧?”不著痕跡的轉(zhuǎn)移了話題。 三殿下見他不肯松口,只好姑且作罷了,臉上現(xiàn)出回憶的神色:“哎,我今天找你的這個事,它說來話長,還得從去年的壽州貪污案說起?!?/br> “請殿下長話短說?!?/br> 去年這個時候,壽州多名官員向京城上本彈劾定國侯大肆貪污,搜刮錢糧,當(dāng)?shù)匕傩战锌嗖坏?,皇帝聽聞,便派兵部侍郎沉拓下到壽州調(diào)查。 沒成想,沉拓到了壽州不到半月,就親手?jǐn)貧⒘硕▏畹男鹤印?/br> 此事傳到京城,引起朝堂嘩然。 有人認(rèn)為沉拓冤枉,有人主張定國侯雖貪污在前,但其子罪不至死,應(yīng)立即處決沉拓,給定國侯一個交代。 朝臣各執(zhí)一詞,貪污案也被擱置,因案情惡劣,前后不過一日,沉拓就被砍了腦袋。 “這個案子由恭王經(jīng)辦,還能冤枉了沉拓不成?倘若最后真翻了案,豈不是打恭王的臉?”三殿下嘆了口氣,十分苦惱的樣子,“我那幾個兄弟都不愿意接,把燙手山芋丟我這兒來了?!?/br> 傅春聆沉靜道:“舊案重提,想必是里頭的確有冤情。” “反正人都死了,公義也好,冤屈也罷,正義對死人又有何意義?再翻案不知會折騰成什么樣子。” “只要行事問心無愧,又何必畏首畏尾。殿下享天下之養(yǎng),自然要為天下之人、天下之事傾盡全力?!?/br> 三殿下道:“你在大事上分寸向來拿得準(zhǔn),不如幫我想想有什么應(yīng)對的計策?” 傅春聆撣一撣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開始與他一句遞一句的相談起來。 他思維敏銳,善于分析形勢,把這案子與當(dāng)前的局勢聯(lián)系起來,捋了個清清楚楚。 三殿下邊聽邊若有所思,不知不覺已過晌午。 及至事畢,三殿下抬頭看了看天色,見時候不早了,便起身告辭。 傅春聆也站起來:“我送一送殿下?!?/br> 三殿下瞥了一眼外頭的綠蕊,打趣道:“怎么,怕我把她拐跑了不成?” 傅春聆也笑出聲音:“是我舍不得殿下,想與您多待一會兒,成全我的這片心意吧。” 兩人說笑著一起走出書房。 及至經(jīng)過院子,忽然聽到前方有歡聲笑語,都不約而同的停住腳步看過去。 梧桐樹下圍了一群婢女仆役,一個個跟雛鳥求食似的仰望著上面。而樹上,展云正踩著樹枝,伸長了手臂去夠什么東西。 “云哥,那里還有一窩鳥蛋,你小心點啊?!?/br> “展護(hù)衛(wèi),你真厲害!” 孔妙也在其中。 秋水杏眸,一笑就帶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展云身手矯健的跳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地。 丫鬟們見狀又是一陣興奮的亂嚷“云哥輕功好棒”“云哥好帥”,有些花癡的直接就撲上去了。 展云躲開她們,小跑著來到孔妙面前,得意洋洋地攤開手心給她看:“喏,給你?!?/br> 孔妙自然也是一臉高興樣:“晚上可以打牙祭了,嘿嘿,就是少了點,我一個人不夠吃?!?/br> 展云道:“欸欸欸,我說,嘗嘗味兒就行了,這個月都給你抓幾回了?真想把府里的鳥蛋吃絕戶???” 兩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團(tuán)。 這兩人,什么時候感情這么好了?傅春聆瞇起眼睛,一貫冷傲的俊美臉龐泛起一絲波動,神情陰霾。 三殿下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閑閑搖著手中折扇,笑道:“王爺對女人的口味朝令夕改,不喜歡美艷女子,開始對這種其貌不揚的感興趣了?不過無論什么樣的女人,玩玩便好,可不要陷得太深。” 傅春聆沉默片刻,繼而很快就恢復(fù)了往日的神色,嘴角帶著嘲弄:“殿下多慮了,一個女人而已,我不會讓自己失了分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