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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冷風的緣故,孔妙開始咳嗽,精疲力竭的癱軟著,哪怕身上黏糊糊的難受,也一動不想動,躺在床上昏昏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渾身酸軟,黑甜夢鄉(xiāng)里一望無際,直至第二天中午才略略醒過神來,再睜開眼時,孔妙發(fā)現(xiàn)自己仍躺在房間內(nèi)。懶洋洋的抻了個懶腰,從床上下來,正要推門出去,忽聽到門外有人說話,伸出去開門的手頓在了那里。 “展護衛(wèi)怎么樣了?” “別提多慘了,王爺將他抽得死去活來,抽完只剩半條命了?!?/br> “那女人在王爺面前賣弄風sao也就罷了,竟然還耐不住寂寞勾引展護衛(wèi)!” “勾引展護衛(wèi)算什么,昨天白日里她干的事兒,那才叫荒唐呢!” “什么事竟是我不知道的,jiejie快說與我聽?!?/br> 一陣吃吃低語過后。 “據(jù)說那位妾夫人出身風塵,果然放蕩大膽?!?/br> “好女不侍二男,她竟然……嘖嘖,真真兒就是個從yin窟里出來的sao狐貍精!” 門外兩個婢女對望一眼,掩嘴笑笑,同時不約而同的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孔妙沒有半分驚詫之情,仿佛料定了這件事會在內(nèi)院傳開來。撇了撇嘴,心想深宅大院也是夠無聊的,這點閨中的香艷事兒都傳的沸沸揚揚,擱怡蘭苑,嗑瓜子碎嘴都嫌浪費瓜子兒。 孔妙讓小廝抬了浴桶進來,又注了熱湯進去,轉(zhuǎn)進屏風里,把脫下來的衣衫都搭在屏風架上。坐進浴桶中,洗好了頭發(fā)身子,卻許久不肯起身,縮在熱水里實在舒服,便愜意的闔上了眼睛。 滿屋子熱汽裊裊,只聽屏風外“吱呀”一聲,仿佛有人進來,以為是丫鬟給她拿了更換的衣裳進來,孔妙便沒有去理會。 木桶內(nèi)熱氣蒸騰,身上更覺熱上來,她微微仰起臉,頰上如吃醉了酒般,脆弱單薄的肌膚上現(xiàn)出兩團不正常的紅暈。 隱隱錯錯有人影在屏風前搖晃。 “妙兒姑娘,妙兒姑娘,醒醒……妙兒……” 誰?是誰叫她? “發(fā)燒了嗎?”男人渾厚磁性的聲音。 孔妙晃了晃微懵的腦袋,還不及明白是如何一回事呢,一只冰涼的大手就搭在她的額頭上。 冰涼的觸感,讓孔妙的睫毛顫了顫,除覺身子綿軟之外,還火燒火燎的難受。 “得罪了?!?/br> 下一刻,一雙大手就把她從水里撈了出來,那人也不怕水浸濕了自己的衣裳,裹了她在懷里,便抱去了床上。 孔妙身上guntang,手腳卻冷的像冰塊,腦袋里一片空白,好像脫了力般的疲累。好在那人很快又回來了,額上再次一涼,沒過多久,身上的熱度漸漸褪去了。 等孔妙醒來時天色已黑,房中一雙紅燭的火光跳躍著,照得雙眼發(fā)澀。她煩渴難耐,剛動了一下,就敏銳的察覺到了房中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扭頭一看,一個儒雅男子威嚴的端坐在椅子上,手上拿著一卷書,似乎是看到精彩處,挑了挑一邊的軒眉。 他竟然在看自己偷偷藏起來的艷情話本,孔妙退燒后的臉頰又暈紅起來,隨即隱約反應過來,倒抽一口涼氣,驚訝道:“阮將軍,你、你怎么在妾身房里?” 阮夜真聽到聲音抬起頭,放下話本,把椅子向床邊拉近了一些,又伸手輕輕搭在她的額頭上,柔聲問她:“醒了,可感覺好些了?” 孔妙已經(jīng)醒轉(zhuǎn),不動聲色推開他的手:“好是好些了,將軍怎么過來了?王爺呢?”身體尚不能大動彈,于是視線四下里搜尋。 聽她語氣緊張,阮夜真倒是笑了一下:“我過來你這邊的事,王爺并不知道?!?/br> 聽他這樣說,孔妙更緊張了,忽然她意識到自己只穿了一件無繡無花的薄薄衣衫,襟口有些松散,露出一截子賽雪欺霜的高聳胸脯,驚覺不好,慌忙抬手遮住身子。 “昨夜與王爺酣酒暢談,聊的晚些,便宿在了這里?!蹦腥穗m然是笑著的,可那雙眼睛卻是掩不住的鋒銳。 往常都是一群人聚在一起,眼下他們還是頭一回私下相處,孔妙有點怕他,不敢直面他的目光。她低低的迸聲:“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恐怕于禮不合,若是被王爺知道……” “此事確是在下思慮不周,”阮夜真忽然一臉正人君子的樣子說道,“白天在下散酒氣經(jīng)過,見這里的窗子開著,以為妙兒姑娘已經(jīng)起身,結(jié)果上前來一看,就發(fā)現(xiàn)你暈倒在浴盆里,當時只一心想著救人要緊,沒有考慮那么多,現(xiàn)在想想確實不妥,在下實在是一萬分的抱歉?!?/br> 頓了頓,又苦惱地蹙起眉頭道,“可若不出手相救,姑娘恐有溺水之險,在下于心不忍,哎,真是左右為難。不過姑娘放心,此事事關你的清譽,在下會自行去跟王爺解釋的?!?/br> 孔妙看他這一番話說的誠懇無比,沒有絲毫的心虛和偽飾,倒生了愧疚之心,忙道:“不……妾身并沒有責怪將軍的意思,只是王爺那邊……也不必去跟他解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瞞就瞞著吧?!?/br> 無論怎么解釋,傅春聆都會責怪到她頭上,她幾乎能想象出那些陰陽怪氣的譏諷言語,左一個傷風敗俗右一個水性楊花,反正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個喜歡勾引男人的浪蕩女人。 “妙兒姑娘盡管放心,在下嘴嚴實著呢,”阮夜真擺出親切嘴臉,向她點了點頭,臉上現(xiàn)出一點若有若無的隱秘微笑,“就當做咱們之間的一個小秘密,在下絕不會提起半句。” “今日幸而有將軍,否則的話妾身可不曉得如何是好了,在這里先謝過將軍?!倍Y貌性的低了低頭。 溺死了事小,自己就這么赤身裸體的被人發(fā)現(xiàn),無事都要揣測點什么出來。流言永遠比真相更花樣迭出,從這個人的舌頭流到那個人的舌頭,極盡的夸張荒唐,不出三天就會插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整個京城,若再經(jīng)由說書先生那套添油加醋好幾斤的措辭,恐怕坊間又會多了一樁奇聞怪談的風流案子。 “你我之間,不講那些虛套?!比钜拐嫔焓秩シ鏊氖直?,手上綿軟的觸感,帶著女子淡淡的體香襲進鼻端,明明伸手可觸,卻又堪堪隔著一層薄紗。頓覺心猿意馬有些收不住,連忙收斂神思,臉上仍是帶著笑意的道,“我比你虛長幾歲,喚我一聲大哥就好,總是叫將軍太生分。” “……”孔妙望向他,一時也不知說什么才好,半晌小心翼翼的道,“妾身渴了?!?/br> 阮夜真立刻起身去倒了一碗熱茶來,遞到她手邊,輕聲道:“慢點喝。” 孔妙道了聲謝,她口中腹中都是焦渴,釅釅地喝了一碗,緩解了不少,身上溫暖起來,光潔的額頭上沁出薄薄的汗,臉頰也有了氣色。 “現(xiàn)下晚了,也不便請大夫過來,明早熬些姜湯,發(fā)出些汗最好?!?/br> 孔妙正想開口,卻不防重重的咳嗽一聲,她避得遠遠的道:“將軍離妾身遠些吧,免得傳病氣給你?!?/br> 阮夜真笑道:“在下常年騎馬出獵,身體好著呢,一年到頭都生不了幾次病。” 孔妙道:“老話說的好,‘病來如山倒’,就算身體壯的跟頭牛似的,可一生病往往就是大病征兆,所以將軍萬不能掉以輕心。” “盡管來就是了!在下倒也想抱恙一次,只可惜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服侍,怕是病死了都沒人知道,哎,真是好不凄慘吶。”阮夜真端坐微笑,一派風雅健談的模樣,實在很有忽悠性。 孔妙唬的連忙要去捂他的嘴:“呸呸呸,說這不吉利的話做什么?將軍會長命百歲的?!?/br> 阮夜真握住她的手,見她著急的模樣,不禁覺出了幾分趣味:“你在擔心我?” 孔妙咬了下顎骨,語重心長道:“這世上之人,并非個個都出身貴重,前呼后擁,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尚且還能奮力活著,將軍這般的人物,更應該好好活著才是,活的越長越好呢?!?/br> 阮夜真這樣近距離的凝視了這個女人,忽然發(fā)現(xiàn)她同上次見面時相比,有些不一樣了。那只手緩緩下移,捋過女人的整條手臂,最后摸到對方的左手——松松握住,手指悄悄用力,試探著在對方掌心上捻了一把。 “妙兒放心,以后我再不會說‘死’這個字了,你也要保重身子,健健康康的別再生病。” 語氣里盡是親昵寵愛之意,孔妙面上一陣發(fā)燒,在夜色中回望了他,良久后忽然微笑問道:“將軍待我如此溫柔,是……喜歡我嗎?” “哎,我可稀罕你了?!比钜拐鎸λ闹甭室姽植还?,笑微微的嘆息,半開玩笑的語氣,隨后他壓低了聲音,盯著她含笑說道,“幾日不見,甚是想念?!?/br> 孔妙確認了他的心思,靈動的眼睛打量著他,好半晌,似得意地抿唇笑了一下:“那你不喜歡樓小姐了?” 阮夜真神情十分溫和平靜:“提她干嘛啊,人家又不喜歡我,我何必熱臉貼冷屁股?” “將軍這是退而求其次?妾身可不要別人不要的東西?!笨酌钇财沧欤吡艘宦?,佯裝生氣的扭過身子,卻露出耳后一截子嫩白脖頸。許是燭火照映過來的緣故,仿似染上些許胭脂色,粉白相間,不覺令人心動。 阮夜真坐在她的面前,聞言便順勢向前摟住了她,笑的直打跌:“小丫頭,說的這是哪兒的胡話,何為‘次’,你又不比那樓小姐差在哪兒。她有的東西你都有,你有的東西,倒不見得她有?!?/br> 孔妙問:“那請教阮將軍,有什么東西是妾身有,而樓小姐沒有的?” 阮夜真見她起了好勝之心,不禁笑了一笑,湊到她耳邊吟了一首詞出來:“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教君骨髓枯?!?/br> 孔妙又不是真不懂事的小姑娘,怎會聽不出來這是首yin詩,先是想譏諷回去,隨后又隱隱覺得不對——這簡直是明晃晃的調(diào)戲了。 “將軍,這里可不是你的將軍府,還望您自重?!笨酌畎迤鹉榿淼溃拔易匀缓茉敢馀c將軍促膝長談,可畢竟孤男寡女,若是被人瞧見,我總不能說你是來此賞月吧?只怕對將軍的清譽有損呢?!?/br> “在下失禮了,”阮夜真竟沒發(fā)火,反而松開她坐到了一旁,過得片刻似想起什么,又說道,“妙兒姑娘不想知道我此趟過來,是為了何事嗎?” 孔妙自然不知,于是問:“為了何事?” 阮夜真看了她一眼,目光銳利的微笑答道:“前些日子王爺協(xié)助三殿下破了一樁舊日懸案,此案牽連親王,無人敢審,如今不僅案子審理完畢,還肅貪倒人,清理了幾個禍害百姓的貪官污吏,陛下龍顏大悅,親賜了傅王爺幾個侍妾,這還不算榮寵,另金殿賜婚,將樓太傅唯一的嫡出之女樓玉芷,許配給了他,擇日完婚?!?/br> 孔妙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的道:“他要娶妻,也是一喜,為何我從未聽人提起過?” 阮夜真笑道:“傻丫頭,你又不是當家主母,有什么事情自然不會第一時間與你說的,最后能知會一聲算是不錯了?!?/br> 房間里陷入長久的靜默。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一個聲音響起:“妙妙,你睡下了嗎?” 聽到這個聲音,孔妙驟然變色,沒想到傅春聆今晚會過來,詫異之下不免后勁發(fā)涼,望向阮夜真的眼神中就帶了一絲乞求。 “別慌?!比钜拐嫫鹕韺χ皣u”了一聲,眼神溫柔,而后賊似的輕聲說道,“旁的道理我也不與你說了。你若是在這兒待不下去,就尋個機會跑出來!” 孔妙略有猶豫,看了門口一眼:“可我的賣身契還握在王爺手里……”能跑哪兒去? “就算賣身契在他手里,他也沒權利掌控你一輩子,只是改個名換個姓的事兒,放心,一切有我在呢?!?/br> 只是跑了一個奴婢而已,想來傅春聆也不會拼了命的追她追到天涯海角。 阮夜真抬臂環(huán)住了女人的腰身,用力地摟了摟,“只要你愿意,我馬上騎馬帶你走!” “……” “不愿意也無妨,我可以等你,等多久都沒關系?!?/br> 孔妙雖不明白阮夜真怎么突然就對自己情根深種了,但她在傅春聆這里遭過大罪,如果有情意,那也早就耗得一絲一毫都沒有了,此時如果有人能拉她一把,她也是愿意走上另一條更光明坦順的道路的。 “咚咚”又是一陣敲門聲,外面的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時間緊迫,孔妙語速極快的說道:“王府后院有一道小門,平常沒什么人過去,你若守信,就在那里等我?!?/br> “好姑娘,就等你這句話了!”阮夜真大喜,“我雖沒有別的好處,可是從沒做過不守信諾的負義之事,我一定等你!” 說完拉開窗子,然后一手撐了窗臺,無聲無息的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