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拆新愛情海撈冥鴻破私情愛網(wǎng)放云鶴
讓云鶴和他的爹在堂屋跪了一下午,直到酉時初刻,梅嬰從沐院回來,齊寅才從內(nèi)室出來問話。這府里的側夫、侍人也沒有十個八個的,內(nèi)宅得臉的夫婿和長仆,大都是他從母家?guī)?。云鶴原本姓石,他娘石古是齊府大管家之一,母親視石古心腹,有什么事都和她商量,全權讓她處理。因為石古得力,人也有才干,因此才給齊寅做陪房,這是婆母對媳女的敬愛。石古家的也因此到侯府,管理家內(nèi)的事。齊寅對他放心,沐院那般重要的地方,藏著大將軍府的火塘,都肯讓他兒子來看護。平時內(nèi)宅的小侍和家生子都是石古家的監(jiān)督,以免失規(guī),誰知道石古自家藏污納垢。 人發(fā)現(xiàn)了,告到先生這里來是一回事,讓家主親身撞破卻是另一回事。 兩軍陣前一個不留神就把命喪,家主是最心細如發(fā)的。下午她看云鶴不對勁,臉上變顏變色,鞋尖有一點血。多半輩子都在沙場上,血還瞧不出來么?深淺斑駁,不易凝固,那就不是破損了皮膚淌出來的。想起去時冥鴻和云鶴都沒個影子,家主當即便察覺不對,繞到耳室一瞧,妮子偎在床上直哼唧,說‘娘我好疼’。這還有什么可不明白的?冥鴻的經(jīng)血滴落在云鶴鞋尖,云鶴心驚膽虛,推諉稱病。女子排姅前后總不免情絲茫蕩,冥鴻正是青春年少,尚未及笈,卻也有些躁動。這豈能沒有云鶴勾引?卻不知這私情有多久了。 大管家的幼男這樣嘴臉,齊寅都替他羞臊,齊府出來的人竟是這個樣子,不知家主心里會怎么想,會不會將他也看扁了。剛一聽到消息,齊寅的臉色就難看起來,匆忙送走王公子——那孩子今天也奇怪,上大將軍府打聽他母親的事,又問肅使和夷王,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也不曉得究竟想知道什么——又讓金淙帶著公子回院里,關上門不準出來。 來了月事就好比脫胎換骨,新鮮血液沖刷胞宮,總有些不舒服。但冥鴻平時不疼,聽說這個月忽然就疼了,好好一個孩子蔫頭搭腦地叫娘,臉色蠟黃,唇無血色。家主擔心她的身體,著人去請醫(yī)娘來看,在中堂坐了,讓石古家的來領人,到青陽院來回話。梅嬰拎著披頭散發(fā)的云鶴進來,石古家的在后頭臊眉搭眼地跟著。 ‘到底家主沒有被你氣得發(fā)昏,是收著勁兒的,否則你看你腦袋還在不在!’梅嬰把人往先生跟前一扔,指著就罵,說‘你個浪貨是欠騸了!姑娘都沒有及笈,你這賤仆敢扭著你那個sao屁股勾引姑娘,還敢在家主的跟前胡編謊話,說你病了。賊歪刺骨的小yin夫,你還敢生?。 ?/br> 云鶴左臉腫得熱辣,淤紅里透著青,嘴角盡是血,額頭也磕碰了。齊寅詢問,梅嬰說是他丑事敗露,還敢在家主的跟前有言語。家主縱使被氣得沒話,也是圣人似的脾性,只坐著等醫(yī)娘來。個小yin夫還敢哭哭啼啼,怕攆了他去,家主被攪擾得煩厭,甩手一下帶著風聲就過去了。 十多年也沒聽說家主對誰動過手,莫說內(nèi)宅的男眷,就是在前院面對下屬,再生氣也只是呵斥,臟字都不帶著。挨了家主的打,云鶴還是頭一個,齊寅心里更沉了幾分。這巴掌兜著臉,想來家主肝火正旺,延燒胃袋,怒意壓制不住。再收著勁兒,也是武婦的手筆,跟他素日里就愛打罵人的表姐卻不一樣。表姐那都不叫打,只為著個羞辱的意思,動作總是輕佻。家主這巴掌是再結實也沒有了,云鶴半邊耳朵發(fā)蒙,嗡嗡作響,到青陽院還沒緩過神,伏在地上跪也跪不直。 能將家主氣成這般,他的過錯哪里能輕得了?齊寅冷著臉讓云鶴和石古家里的安靜跪著,令梅嬰去沐院門外候著消息。 冥鴻、霧豹不同于其他家生女,這是家主同澤的遺孤,從很幼時就是她躬親撫養(yǎng)。她的膝下無嗣,這兩個女孩兒不是良籍,她一直覺得是委屈了,愧對往昔戰(zhàn)友的英靈。霧豹及笈以后脫籍入良,黃冊立馬被她移挪到長史家中,明年也要將冥鴻移出去。 “冥鴻到底是怎么了?”齊寅見梅嬰步履匆匆地回來,站在堂前解披風,抬手令引燈上前接了,憂心忡忡地發(fā)問。他曉得大概,可這種事總得女子說了算,云鶴鮮廉寡恥,還想解釋,齊寅一個字都沒允許他說。 “醫(yī)娘說冥鴻是正常的排姅,這個月的日子遲了。她的年紀在這兒,正是青春燥動的時候,又在經(jīng)期前后,原本就更有情致些,容易被賤骨子存心勾引??哨櫳眢w發(fā)育得略緩,還不能疼寵夫侍。陰璧尚厚,有些細微的裂傷和紅腫,想來是侍人用手伺候造成的,說讓侯姎為姑娘抬兩個口舌靈巧的小侍,找些不入體的靈巧玩物解悶。”梅嬰聽罷醫(yī)娘的話,也安心不少,復述給先生聽,一字一句都不落。 霧豹的性格堅強,勇猛精進,家主很早就允她在外立身,給她差事辦,拿她當個女人看了。冥鴻雖然只比霧豹小幾歲,但一直很戀著娘,家主成日里‘閨女、閨女’的,把她帶在身邊,由得她在內(nèi)宅自由出入。冥鴻處事很周到,是個一團和氣的姑娘,從來不會欺上瞞下,也不怎么仗著娘的權柄壓人。 梅嬰印象里唯獨就一回,那還是他剛被家主收在房里那會兒,齊先生疏遠他,內(nèi)宅幾個仗勢欺人的管事夫婿見了他就陰陽怪氣。冥鴻那年才九歲,剛梳上頭的小妮,跟個娘們似的一本正經(jīng)訓斥長仆,說‘娘的夫婿是爹,娘的侍人就是叔叔,這個道理你們不懂嗎?我是娘的閨女,我都喊叔叔,你們?yōu)槭裁床缓??’她且不到人胸口,頂著一腦袋亂發(fā),她娘休沐在家忙活了半個時辰的杰作,也沒人敢笑。二十幾歲的長仆在她跟前點頭哈腰,姿態(tài)諂媚。她學她的娘,把個小腰一掐,人五人六的樣子梅嬰現(xiàn)在都記得很清楚。 回過先生,梅嬰瞥見云鶴,又想起剛才隔著窗牖,見冥鴻小臉慘白,歪在榻上昏昏欲睡,都快沒有人的模樣了,家主也跟著著急。心里愈發(fā)不忿,怒火頂上天靈,往云鶴大腿上踢一腳,說“都是你用你那賤狗爪子碰姑娘的玉體,姅日前后不當令侍人敘御床榻,那是母神蒞臨的尊所,你這賤仆也敢碰!沒逼的東西,你想往上爬,你想瘋了心了!” 先生都還沒有說話,梅嬰就罵得這般難聽,云鶴扶著腿哭著爭辯,說“我原也不知道這是姑娘的日子,我就是存心,存的也是愛慕姑娘的心。是今天姑娘叫我去,我才去的,往后的事情我提也沒有提。你怎么不說是姑娘起了情致想要我,就說是我勾引姑娘?姑娘不令我伺候,我怎么近得了跟前?是你自己爬了家主的床,你看誰都是要爬床!” 聽他口不擇言,還敢把家主扯出來,石古家里的忙膝行兩步上前去攔著云鶴,被梅嬰一巴掌拍開?!拔冶揪褪歉鬆斉氵^來的,天生就在房里伺候。你是個什么東西,你還敢說嘴?”梅嬰被他兩句話說得火冒叁丈,伸手就掐他的臉,怒道“說不得你了!是不是你做錯了事,還有一簍子話等著我!” 下午被打得不輕,左臉碰也碰不得,哪經(jīng)得起梅嬰又掐又擰?云鶴疼得哭叫起來,石古家里的本就是無話的人,出了這檔子事,他羞愧都來不及,只去捂云鶴的嘴。屋子里鬧鬧哄哄的,就會兒功夫,北堂岑從外頭進來,說“吵什么?” “家主。”梅嬰一見了北堂岑,當即就把云鶴丟下,擁上去為她脫了外袍掛上。見先生點頭,才趕緊端茶遞水,侍奉在側,取了剛灌好的手爐,跪坐在地給她焐腿,憂心地瞧著她,怕她因著冥鴻的事情動肝火,觸動舊疾,反而傷害了自己的身體?!凹抑饕灰扔蔑??”齊寅側過身問,北堂岑搖頭。用什么飯,氣也氣飽了。 見梅嬰滿臉憂色,北堂岑拍拍他的手,說沒事。抬眼瞧見云鶴的模樣,自知是一時沖動,打重了他,讓引燈給他把頭發(fā)梳起來,煮幾個雞蛋敷一敷臉。 “怎么說,你問了么?”北堂岑攜了錫林的手,在掌心里摩挲兩下。錫林的性子敏感,石古一家又是他的陪房,按著他一貫的行事,定要把自己和齊家都撇干凈,好向她表個忠心,顯示自己是賢惠有德、深明大義的,不然也不會拖到這會兒等著她回來。 “這種事情豈有過問男子的?我擔心的是冥鴻,她的身體要緊?!饼R寅說罷,又覺得恥辱,眼神躲閃著,不與家主對視。 事情經(jīng)過北堂岑都不好意思細說,她真快被冥鴻氣樂了。瞧她系著月事帶,墊著小褥子,臉色煞白地躺在床上,一幅很可憐的樣子,北堂當時心里就一緊,覺得這個妮子怎么這么虎,陰璧還厚,yindao也薄,別是有什么裂傷。趕緊請了醫(yī)娘來,又喊霧豹入內(nèi)宅聽候,還為此打了云鶴一個嘴巴。醫(yī)娘火急火燎地趕過來,看過以后反倒莫名其妙,說她都沒行過人事,哪來侯姎說的什么裂傷?年輕姑娘邪火上頭,一點就著,小侍又曲意逢迎,品行不端,恐怕是正服侍著,姑娘就來月事了。 妮子搞什么… 原是氣得打腦殼,聽罷了醫(yī)娘的話,北堂岑倒有些茫然。想起從前有個俗語的典故,說肥壯娘們姅日過關隘,疑是肚里夾私貨,繳納了叁十錢,走出衙門就把褲子脫了,納了稅的是官物,請公子相公們將她牝戶一觀又何妨。這俗語怎么說的來著?衙門里納稅——自是比眾不同。北堂岑宦海多年,這點臉皮還是有的。冷著臉教訓了冥鴻兩句,說她簡直荒謬,排姅前后也敢同下仆茍且,對諸天母神不敬,待姅日過去,趕緊滾去影堂燒香磕頭?;厣碛謫栣t(yī)娘道‘那怎么痛呢?血色也深。往常她都不痛,是不是有陽毒侵體?’醫(yī)娘歪著頭思忖,還沒說話,冥鴻就眼淚汪汪地抱著小褥子開口,說她頭回做賊,怎么會有陽毒?何況她的寶貝花具還小小的,陰璧也厚厚的,她才不碰男子的畜物。醫(yī)娘豁然開朗,說那恐怕就是受涼,先吃些藥,煮艾草泡泡腳,喝些作暖的紅糖,觀察兩日血色。 她也知道自己這是做賊。吩咐人將醫(yī)娘送回太醫(yī)院之后,北堂岑坐在冥鴻床邊,按醫(yī)囑給她吃藥。延胡索粉一勺,再含白芷一片,醫(yī)娘說車騎將軍痛經(jīng)時就這么吃的。妮子也不伸手,乖乖張著嘴,北堂岑認命地把白芷喂進她嘴里,想著自己人前也是大司馬大將軍,究竟是如何在內(nèi)宅落到今日這般田地。這就是天倫之樂嗎?天倫是有了,樂又在哪里? 她們姐妹兩個都讓人頭疼。霧豹舞象之年,滿京師尋摸男子都不入她的眼,成日就泡在營里。軍營中多的是鐵鏡花,北堂的母親與邊老將軍就是一雙,車騎將軍跟她的副將亦是同臥同起。原本想著霧豹要是愛上哪個女娘,可以調(diào)到一處服役,北堂岑問了,也說沒有。十八歲的大姑娘,響當當?shù)呐?,真別說,愣就一個不愛。冥鴻嘛,就招人愛,誰見誰愛。她自小博聞強記,也是她的本事,內(nèi)宅什么不起眼的小侍,她都叫得上名字,知道誰是誰家的。莫說大將軍府,就是外頭緊挨著的兩條巷子,她沿著街數(shù)門戶,家里幾口人、幾畝地,長女抬了誰家的兒,幼弟配到哪一戶去,就沒有她不曉得的,遇著條狗她都能‘來旺’、‘發(fā)財’地逗一逗。 這府里豈有一個人不喜歡她?她沒事就在院里進出,問‘法曹大姨,你家小姑那個側夫最近怎么樣了?病好了么?陛下賞我娘兩包龍骨,我娘吃不了的賞下來了,我給大姨拿一包?!粫嚎匆姳?,又問‘老太太,吃飯了么?我吃過了,老太太拿來的野兔子我jiejie帶去營里跟同袍姊妹烤著吃了,都說謝謝老太太,問什么時候還能有的打嘴?!?/br> 隨著冥鴻年歲漸長,先是主簿按耐不住,要把親兒子配給她。北堂岑說再議,誰料她座前十位曹官聽聞此事,也都跟著起哄。是夜倉曹一把推開外書房的門,說‘岑姐,你不能厚此薄彼,主簿的兒怕是比娘都丑,我…’北堂岑莫名其妙,叼著兔腿說‘你什么你?先不說你那沒影的兒,終于有誰家的兒郎巨眼識英豪,不嫌棄你頂著張疤臉摟著狗睡覺,呼嚕扯得震天響——你能不能穿雙鞋?我吃飯呢?!?/br> 油嘴滑舌的小妮子,從哪里經(jīng)過都能惹上狂蜂浪蝶,憑她喜歡誰,勾一勾手就來了。連外人都這么愛她,北堂這個做主母的又怎么不疼?只是她jiejie實在也清心寡欲,北堂岑又沒有撫養(yǎng)女兒的經(jīng)驗,冥鴻心里有訴求,模模糊糊的不曉得是什么。她不會表達,北堂岑也沒有想到,只當她是孩子。若早知道冥鴻大了,給她選兩個小侍放在身邊備著,日后做小,又是什么難事?只是正房的人選得好好斟酌,挑個規(guī)矩本分的,最好比冥鴻大個幾歲,能治得住她。 如此聰慧一個孩子,跟著這么個武婦的娘也是白瞎,整日里東家長、西家短。都說她山之石可以攻玉,北堂岑琢磨著跟誰家結親能給冥鴻找個適合她做的事,叫她的婆母提攜,往正道上領她。 越這么想,北堂岑越覺得云鶴沒有個好歹。他多大,冥鴻多大,就敢順著冥鴻的心意在耳房茍且,跟她調(diào)戲起來。妮子的玩兒心一經(jīng)挑唆,哪里還收得???等她再大些,這十里八鄉(xiāng)都被她禍害一遍,等浪女回頭早都晚了,什么成家立業(yè)、忠君報國,統(tǒng)統(tǒng)都要耽誤。 “剛不疼了,讓霧豹接出去休姅假,一出垂花門就擰著耳朵罵了個狗血淋頭,逃不了一頓打。她jiejie馬戰(zhàn)能破甲,掄八棱亮銀錘的,鐵了心是要揍她,我可攔不住?!北碧冕f著嘆了口氣,道“該?!?/br> 霧豹那是什么手勁兒,擰得冥鴻嗷嗷直叫,北堂岑剛想讓她輕點,霧豹就說‘也是娘溺愛,就縱著你!在內(nèi)宅胡作非為,娘的東西你也敢碰!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說罷了,還不忘回身行禮,說‘娘,我?guī)и櫥厝?,妮子骨頭要歪,我打正了送回來?!?/br> 聽說冥鴻挨了jiejie的罵,還上手教訓了,云鶴這才抬頭,臉上的憂心和自責絕不是裝出來的。他現(xiàn)在省悟了,早干什么去了?齊寅瞧著他,斥道“還看?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好的娘們被你教壞,還有臉在這里挺著。齊府隨便拎個小侍出來,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敢行此無恥之事。”說罷,他又去瞧石古家里的。 石古家里的根本也不抬頭,恨不得地上有個縫兒,他鉆進去就不出來。他的兒子眼瞧著要被攆,他也沒臉繼續(xù)留在內(nèi)宅做事,回頭怎么面對當家的?都是他沒把兒子教好,沾不上半個賢字。若是個好兒郎,就是日后拉出去配人,他也就認了,一心要出頭,想攀附家主的年輕閨女,竟做出這樣的行為。 看石古家里的就顧著埋頭拭淚,齊寅既失望,又體恤他這個做父親的心,不由放緩了語氣,問道“你一家子是我從齊府帶出來的陪房,是齊家的老仆了。我在外的事務,都是你和石古賣力打理。你二人平時不言不語,做事也光明磊落,怎么你家這兒郎,你卻不教的嗎?你不教,誰還替你教?” “先生…”石古家的向來不會說話,就只哽咽著磕頭,齊寅看不過眼,把臉扭到一邊去。 “云鶴,你今年多大了?”北堂岑忽然開口詢問。她語氣四平八穩(wěn),卻讓人害怕,透著股風雨欲來的壓抑。云鶴挨了家主的打,還有些沒緩過勁兒來,畏縮著說“回、回侯姎的話,仆今年二九。” “二九的男孩子,也應該懂得好歹了。姑娘還沒及笈,你倒敢勾引姑娘?” “不是的,侯姎,仆并沒有勾引姑娘,仆和姑娘…”云鶴淚眼婆娑地抬起臉,還想辯駁,北堂岑便打斷他,道“你和姑娘怎么?你若與姑娘相仿年歲、兩小無猜,這話還有幾分可信。姑娘都還沒有及笈,懂什么情情愛愛?你還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事么?” 說冥鴻不懂,北堂岑自己都不信。十五歲的姑娘,要兩個小侍也是常情,她甚至已不在意云鶴誆騙她,在她跟前推諉稱病,只是因著冥鴻行事實在欠妥,很不體面,不是一向的行為。妮子及笈了自然是要先選兩個通房的,娘選一個,爹選一個。霧豹原先也有兩個,因著不喜歡,回了話以后放出去了。青陽院和湖園的侍人要么年長,要么太幼,朱繡院兩個小的入府尚不足一年,還不曉得品性如何。云鶴自恃是石管家的兒,又是跟著錫林陪過來的,篤定自己日后會跟著冥鴻。平日里跟她擠眉弄眼,嬉皮笑臉,就已相當大膽,北堂岑也注意到一兩回,卻因著冥鴻待人隨和親切,只當兒戲,并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想來,這不是打情罵俏、調(diào)風弄月,還能是什么? 雖然她這閨女也有錯,恐怕還占了相當大的比重,但人總有個親疏遠近。而且冥鴻從小就那樣好的記性,左使離世時她才五歲,生活點滴至今都記得清晰,霧豹雖比她大,卻已模糊了。北堂岑恐怕任何瑣碎的小事,在不經(jīng)意間都能對冥鴻造成曠日持久的打擊,故而對她總也不疾言厲色?,F(xiàn)下她敢與人勾搭,北堂岑不敢說就沒有自身的縱容,為母不教,過矣。 到這會兒,齊寅也大致聽出來了,是姑娘行為出格。見家主沉默無言,又不發(fā)落,已曉得家主的為難之處。若按著他治下的一貫法度,將石古一家都給攆了,是教壞了姑娘,縱容她胡作非為。有一就有二,再教也遲了。家主為人主母,殫精竭慮,是盼著日后她不在跟前,姑娘能自己立身處世,可她向來不管內(nèi)宅的事,當家的又無處徇私,就是想把云鶴留在姑娘身邊,時刻提醒她有過這一遭,都不知道該怎么說。 配到家主的身邊來,原本就是應當為她分憂的。旁的事情從來都插不上嘴,終于有一件他能辦好,而且這就好似同她養(yǎng)女育兒一般,像極了尋常的婦夫。齊寅面色如常,還端著大房的姿態(tài),心頭卻撞小鹿,開口道“云鶴,姑娘確是同你一般身份,但她是家主躬親撫養(yǎng),無論如何是要脫籍的。她若有疼你的心,何故不去問家主要?待問過醫(yī)娘,定下時候,我將你名正言順放在姑娘身邊,日后做侍、做小,怎么不行?非得同你在暗室私相授受。姑娘的經(jīng)期前后,對你臨時起意,卻也沒想過給你什么實在的好處。這不是你巧語教唆,以色相誘,又是什么?你涂脂抹粉,花枝搖颯,穿戴早已僭越了等級。梅嬰是家主的侍人,平時日子也不過如此?!?/br> 往日里他最循例,不肯讓人挑出他什么錯,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沒想到今天是他先開口,北堂岑頗為贊許地望了齊寅一眼,這也算她今天少有的舒心事。 “先生,是仆沒有教好云鶴,勞煩先生苦口仆心?!笔偶业囊宦犨@話就曉得云鶴還能有轉機,他往日不曉得怎么順桿兒爬,現(xiàn)下也無師自通了,忙抬手把云鶴摁下,說“還不給先生磕頭?謝謝先生的教誨。仆實不知道云鶴在內(nèi)宅是個這樣的嘴臉,沒有一點規(guī)矩,仆和石古對不起家主跟先生??粗盏那榉?,先生待云鶴寬縱,可這廝不曉得好歹,也沒有臉面,上不得高臺盤。他是賤皮賤rou,打得罵得,還請先生不要顧念舊情。” “多謝先生的教誨,仆知道錯了,仆往后都改,再不敢了?!痹弃Q見父親這么說,依稀是先生要留他的意思,于是慌忙認錯,拜過了先生,又拜家主。 “雖是這么說,石古家的,他犯的事也大。你們是我的陪房,我徇私將你們留下,敗了法度,豈不是要亂套?”齊寅瞥一眼家主,見她面色如常,是徹底甩手,全權交付的意思,這才接著道“你今晚就把云鶴領出去,從前叫什么就還叫什么,在內(nèi)宅里的名字不準他再用,趕到二進長史夫婿那里聽差,做粗使的活兒。你與石古縱使留下也沒臉,索性也走,清點家當,將月錢結了。到底主仆一場,我母親是你們的老主母,明天臨走前,讓石古在二進院外書房的廊檐底下候著,我同她說兩句話?!?/br> 聽先生提及蘭芳卿娘,石古家的大致明白安排。留下來不能服眾也是沒用的廢物,被大將軍府趕出去,整座京師又沒人敢收留。先生這是要她們?nèi)ネ侗祭现髂福駝t攆都攆了,何苦再說兩句話?正好千金要外放居官,小小姐還在襁褓,姑爺初次育兒無有經(jīng)驗,老主母手邊得有用慣的人幫襯。至于云鶴,將他帶走也是留個污點在身上,何況他的娘不一定饒他。倒不如改回本名深居簡出,安分守己地做個仆侍,跟在姑娘身邊cao持家務,誰也不曉得他曾干過的事,實是他的造化。石古家的千恩萬謝,拜了又拜,拉扯著云鶴出去,往沐院收拾東西,齊寅抬手,令梅嬰跟著監(jiān)督。 屋里靜默了一會兒,齊寅轉頭去看北堂岑,臉上是詢問的神色。他會意極快,體己又熨貼,安排得一一當當,既沒有委屈了誰,面上也過得去,不給人留話柄。北堂岑打量錫林一陣,緩緩起身,屋內(nèi)月色流淌,青磚上長影搖晃。 “陛下的濯龍園,一到八月金秋,有千葉白蓮數(shù)枝開,令多少貴戚重臣嘆羨不已?!彼南聼o人,正度語氣間是難得的輕狂,齊寅先是一驚,隨即感到怦然心動,神情多少有些羞赧,垂著眸,兩手撫住了正度的腰,片刻才抬起眼簾。她緩緩俯下身,迭著兩指在齊寅頸項間狎昵地蹭,同他咬著耳朵輕聲道“殊不知水蕓菡萏只尋常,爭如侯姎我府上驕兒解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