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司家做丑事的人不只有我們
云霧山頂建立了一座古廟,晨光熹微時就傳來一陣鐘鳴。 司賀一夜沒睡,被鐘聲擾亂思緒后干脆睜開眼。 他坐在圈椅中,司戀還是維持著入睡前的姿勢,坐在他腿上,靠窩在他懷里。幾小時的壓迫讓他肩頭感到酸疼,但她一動未動,應(yīng)該是還在睡,他怕鬧醒她,也不敢抬肩舒緩。 他側(cè)頭只能看見她緊閉的雙眼。 眼睫平靜地貼合在一起,像休憩時的蝴蝶。 司賀緩慢地挪動了下她的坐姿,然后收臂抱住,想讓她睡得再舒服一些。 自從她看見了自己母親的牌位被以極端駭人的詛咒和鎮(zhèn)壓方式出現(xiàn)在祠堂中,一直保持著淡然的反應(yīng)太過異常。 她當(dāng)時只是怔怔地呆愣一下,便很快說了一句:“啊,原來在這。” 語調(diào)輕快,嘴角是她慣常帶著的微笑,根本察覺不出真實情緒。 反倒是他遏制不住暴怒,立馬要上前去取出牌位,卻被她攬手拖住。 “別進去。”她平靜地說,“你不要進去?!?/br> 司賀反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攥在手中,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 她感受到了他的力道,輕微地晃動了一下手腕,沒有掙脫,反倒安慰起他:“沒事的。” 司賀明白她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些骯臟的東西背后的內(nèi)涵。 他在震驚憤怒之余,內(nèi)心滿是司家人對她母親所行惡事的恥辱和羞愧,但現(xiàn)在他無論再說什么也于事無補。 他咬了咬后槽牙,對她道:“我現(xiàn)在就叫人來清理。” “別叫人了。這只是個木牌子,是假的,不是嗎?!彼緫倌曋举R的眼睛,試圖將其中醞釀著驟雨疾風(fēng)的濃墨驅(qū)散。 “我不信宗教,所以這些布置對我來說就什么都不是?!?/br> 但不管司戀有什么想法,司賀都不會再讓她母親的牌位待在那間屋子里。 她和她的母親何其無辜,一次又一次被人用語言用行為傷害。 他至今才隱隱察覺她們突然被司瑜懷帶回司家的意圖。 司瑜懷表面滿身儒雅書卷氣,實則卻是內(nèi)心與豺狼虎豹相比也有過之而不及。 這個狠毒的男人連死去多年的亡魂都懼怕到找來法師念咒鎮(zhèn)壓,還要用符紙貼附衣冠冢,讓其永世不得超生,是又恨又懼她到了骨子里。 那必定會對還存活在這世上的親生女兒也做出同樣甚至更惡劣的事情。 思及此,司賀又聯(lián)想起司戀突然被叫回南城去見她父親的事,此刻他腦中全是理不清的復(fù)雜思緒糾纏在一起,憤怒、恐懼、后怕,每根神經(jīng)都被牽扯,讓他幾欲失態(tài)。 司戀在這時伸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 她慢慢靠了過來,上半身傾斜于他,然后埋頭躲進他的胸前。 他能感受到她扯住了他后腰的衣料,整個人都在狠狠地往他懷里鉆。 麻木僵滯的雙手在她貼過來時終于恢復(fù)知覺,他發(fā)狂般回摟住她,只恨不得將她揉入身體里。 微微顫抖的手心掌住她的后腦后收緊,垂頭拼命汲取她發(fā)間的淡香。 好像只有這么做,才能夠讓他感受到她還在自己身邊。安然無恙地在自己身邊。 “抱歉?!?/br> 司賀喉結(jié)滾了又滾,才低啞出聲。 司戀沒有回話,只是收了收圈緊他腰的手。 …… 最后一聲鐘鳴回聲消失于山林深處,司戀偏過腦袋,悠悠清醒過來。 她見司賀眼底清明,手指正繞她的發(fā)梢把玩,就仰臉過去吻了吻他的嘴角:“早安?!?/br> “早安。” 他松開打卷的發(fā)尾,捧過她的側(cè)臉加深這道吻。 她的唇在后來每次接吻時都會微微張開,所以他無需再捏住她的下巴撬開貝齒,輕而易舉探入舌尖卷住她吮吸交纏,吻得十分用力。 她不小心咬到他的下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蔓延開在彼此口中,他沒有松口,所以她也沒停,依舊熱烈地回應(yīng)他的吻。 司戀親著親著就沒了力氣,身子軟綿綿地向后倒,被司賀的手臂托住后再帶回自己身前。 今日天空放晴,升起的朝霞從木門隔斷中穿入堂內(nèi),她微微皺了皺眉,被司賀發(fā)覺后他就伸手遮住她臉上的陽光。 他總是習(xí)慣于在她被吻得暈頭轉(zhuǎn)向時睜開眼看她。 他迷戀她不加掩飾的動情,和被親吻時輕顫翩飛的眼睫。 他總會把這種無厘頭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按在她身上。 “唔……有人來了……” 堂外石階上響起一眾腳步聲,直到越靠越近,司戀聽見了他們低聲交談,她推開司賀的肩,被他帶著順勢從座椅中站起。 門被推開的一剎那,她已經(jīng)往旁邊讓了半步,和他保持最合適的親人間的社交距離。 下人進來看見司賀也在并沒有覺得驚訝。 反正他們兄妹二人時常待在一起已經(jīng)是家中常見的事了。 領(lǐng)頭的主管對著司戀道:“小姐現(xiàn)在先去換身衣服吧,馬上就要跟著去送二先生走了?!?/br> 司戀的目光隨著進出忙碌的人落在了不遠處的棺槨上。 她沉靜地看著他們合棺然后做了許多奇怪的儀式動作,面上沒有喜悅也沒有哀傷,也不回復(fù)領(lǐng)頭的話,只認真地將視線定格。 等奏樂聲響起,她終于挪開眼。 她的聲音夾在刺耳噪音中不甚清晰:“我不會跟著去?!?/br> 領(lǐng)頭的沒料到司戀會這樣回復(fù),下意識側(cè)目邊上的男人,而他也沒有要幫忙解釋并勸她離開的意思。 “隨她吧?!?/br> 正尷尬間,有人走了過來。 沉馥錦一身純黑衣裙,綰起的發(fā)髻上戴了根鑲嵌了鉆石的簪子,在陽光折射下閃著刺眼的細光。 她接著對司戀道:“不去也沒事,但你臉色不好,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洗漱,然后吃點東西。” …… 司戀出了祠堂后就和司賀分開了。 他好像被人拉去給司瑜懷送行,而她則被趕來的王姨帶回了短暫呆過一天的小樓。 簡單的洗漱一番后司戀坐在餐桌前吃早點。 這里真安靜,哭喪聽不見,哀樂也聽不見,浩浩蕩蕩一群人的吵鬧聲也聽不見,只有偶爾一刻的鳥啼,清脆悅耳。 “小姐來換衣服吧?!庇袃蓚€侍女等她放下筷后帶她去了衣帽間。 司戀指尖劃過衣架上一排任她挑選的黑裙子,她忽然問道:“你們這里,用什么顏色代表有好事發(fā)生?” 邊上正給她打開首飾盒的女孩想了想后回道:“也許紅色?紅色看起來比較喜慶?!?/br> 司戀應(yīng)了一聲,又補了句:“真可惜,我不太喜歡紅色?!?/br> 暖色調(diào)里她最不喜歡的就是紅色。 她放眼看了一圈周圍道:“那邊的衣柜都打開給我看看吧?!?/br> “上邊的第三件拿給我好嗎,我想穿這個?!?/br> 等衣柜都打開后,司戀道。 “這……小姐?”侍女愣住了,“這件不行……” 杏花粉出席任何場合都能完美駕馭,但唯獨葬禮不行。 更何況司家的規(guī)矩就是葬禮時只能穿黑色。 被拒絕后司戀蕩下了嘴角,她收起剛才溫和的笑:“你們出去吧,我自己換衣服?!?/br> “小姐——” 另一個侍女也想再勸說司戀什么,就被司戀通通請出門外。 她鎖完門,不管外面的侍女怎樣敲門叫她,自顧自取下一眼心儀的粉色長裙。 穿上后她瞥了眼鏡子,簡單整理妝容后推開門。 “別找人跟著我?!彼緫俜畔略掁D(zhuǎn)身離開。 侍女滿臉驚慌,還想追上去,被王姨喊住。 “不要緊,等入祠還早,倒時候再叫小姐回來換?!?/br> - 司戀沒有具體的目的地,只是隨意走著,遇到熟悉的亭廊就停下看看,差不多繞了一圈內(nèi)院后她大致在心里構(gòu)了遍地形圖。大學(xué)時她有接觸過一點中式的風(fēng)水布局,只了解皮毛,半知半解中但也至少能確定自己住的這棟樓并沒有更多地形上的劣勢。 就是單純僻靜,適合休養(yǎng)生息。 身邊沒有人帶路,司戀很快走到了一處類似于后花園的地方。 不過這里不是她常去的后花園。 她打量一圈,四周都有半腰高的灌木叢,邊上一棵玉蘭花樹開花了,香味清淡撲鼻而來。 似乎又迷路了。 司戀思考自己該原路返回還是繼續(xù)往前走,就聽到右側(cè)最遠處的那株灌木叢里發(fā)出了幾聲奇怪的聲音。 像是野貓叫,但很快就沒聲了,司戀又覺得不太像貓叫。 她今天心情好,好奇心也強,路邊到處都是監(jiān)控也不可能出事,就干脆抬腳往灌木叢靠近。 那頭又開始叫喚。 這回司戀發(fā)現(xiàn)了,這是人在叫。 而且她對這樣的叫聲并不陌生。 她下意識循聲源處看過去。 灌木叢后是座八角亭,四周窗格內(nèi)圍上簾布遮擋,有一張玻璃小窗開了條縫隙,所以聲音實際是從那里面發(fā)出來的。 她瞬間沒了再往前走的欲望。 被無意撞見就算了,要是明知道正在發(fā)生什么還要特意跑去看熱鬧,實在不是件道德的事情。 但就是不巧,她還是被迫成了不道德的人。 春風(fēng)吹開簾布一角,兩具交纏的身軀若隱若現(xiàn),司戀沒來得及閉眼就看見了那張素日里溫和又疏離的姣好容顏此刻卻掛滿欲色,似乎很享受身上男人的放肆馳騁。 她的鉆石發(fā)簪熠熠生輝,陽光折射出的光點印在隨清風(fēng)飄揚的簾布上,細碎閃耀。 而那個背對著司戀正在行事的男人,司戀還記得自己曾以同樣的角度見過他的背影。 這時兀地從身后伸來一只寬厚的手掌,捂住了她的雙眼。 視線進入黑暗,身后的男人身上沾了點檀香,他的西服下擺被風(fēng)吻過,牽住她的裙身,讓她也變成了他的味道。 “閉眼?!?/br> 他在她耳畔說了句,便帶著她飛快離開花園。 遠離那座亭子后司賀剛松開手就撞上了司戀含著不明笑意的目光。 “怎么會這樣?!彼Z氣驚訝卻只浮于表面,還帶了點莫名的慶幸,“哥哥,在這個家里做丑事的人怎么會不只有我們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