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大雨(中)
“什么破地方啊,真是麻煩死了?!?/br> 德子一手托著燭臺,用拿手機的那只手費力地拉開推門。 轟隆————! 刺目的光亮乍現(xiàn),一瞬間屋內(nèi)亮如白晝。 德子回身關上門,將燭臺放到屋子的角落。 她記得自己的行李里有香薰蠟燭杯,正好能派上用場。 等等……有什么不對勁。 少女的動作僵在原地。剛才閃電的瞬間,她分明看到了什么。 一團高大的黑影? 美子外婆家是日式老宅,最外是一圈木質(zhì)回廊,由堅固的玻璃推門隔開屋內(nèi)外,往里則是二人寬的走廊,再往里才是紙推門隔開的一間間和室。 高大的。 黑影。 ……有人正站在玻璃門外的回廊上! 這該死的鄉(xiāng)下地方!她明明強硬地要求護工把院子的前后門都鎖上,這人難道是翻進來的?! 德子顫抖著跌坐在榻榻米上。 難道是入室搶劫?! 母親明明說過外場村已經(jīng)七八年沒有發(fā)生盜竊案件了!不,她是從城里來的,在那些沒見過世面的農(nóng)村人眼里肯定帶了一堆好東西……! 不對,不對。 醫(yī)生說過,村里死了九個人,難道根本不是什么心力衰竭,而是人為的殺戮嗎! 不、不要……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在這種地方??! 少女拼命壓抑著呼吸,爬到桌邊掏出了美工剪刀。 盡管她已經(jīng)努力放輕動作,可是翻找的動靜在唯有單調(diào)雨聲的夜里那么明顯。 更不要說她剛才跌坐在地上,聲音肯定已經(jīng)引起對方注意了! 轟隆————! 像是在嘲諷她的恐懼,隆隆的雷雨聲中,那人型的黑影清晰地倒映在了門上。 怎么辦……怎么辦。 冷汗滑落,布料冰涼地黏在皮膚上。 叩叩。 那人在敲擊玻璃,聲音很輕。 德子驚恐地縮成一團。 整棟老宅里只有她、護工以及智子婆婆,而她們二人住在二層的拐角處,離她的屋子還有很遠一段距離,絕對聽不見敲玻璃的動靜。 叩叩。 不急不慢。 德子雙手握著剪刀,瞳眸因恐懼而劇烈收縮。 手機……還有手機……! 點開通訊錄、找到村內(nèi)警衛(wèi)處的號碼、撥打,需要多少秒? 她翻開蓋,屏幕發(fā)出刺眼的藍光。 叩叩。 找到了!你就等著被抓吧! 嘟——嘟—— 媽的,為什么打不通! 叩叩! 叩叩、叩叩! 沒有信號……竟然沒有信號。 少女絕望地癱坐在地,面如白紙。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那聲音愈發(fā)急促。 完蛋了,哈哈,完蛋了! 她對這座村子不熟,又能逃到哪里?跑到鄰居家來得及嗎? 不、不……聽到腳步聲,對方肯定會在門口圍堵。 那要躲在屋里嗎?雨聲這么大,就算破門而入也無人發(fā)覺吧? 少女扯著頭發(fā),陷入瘋狂的漩渦。 不要、不要……! 劇烈的耳鳴帶來一陣眩暈,連爬起來逃跑都做不到。 轟隆————! “……德子?” 緊隨在炸雷般的巨響后,是一個低沉的男聲。 思維斷片似的空白,少女依舊縮在墻邊。 “德子,你在家嗎?” 熟悉的聲音隔著兩層推拉門,有些悶悶的。 “……辰巳?”德子喃喃道:“辰巳,是你嗎?” “是我。可以讓我進去嗎?” 那聲音像是聽出了她的恐懼,柔和了許多。 淚水終于大顆大顆地滑落,少女顫顫巍巍地推開門。 男人置身于大片漆黑中,云層間微弱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輪廓。 ……確實是辰巳,他穿著皮夾克和牛仔褲,頭發(fā)被雨水淋濕。 身后的燭火很微弱,淡淡橘光蔓延至走廊。 隔著一層掛滿雨珠的玻璃門,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德子狼狽地用袖口抹著臉頰:“……笨蛋!你嚇死我了、嗚嗚……” “德子?!蹦腥肆⒃诶认?,重復著一句話,“可以讓我進去嗎?” 什么啊。 少女抽抽鼻子,猶疑地靠近:“你這個時候找我干什么?” “想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我們以前不也總是9點見面嗎?” 德子拿出手機確認。 21:03。 “可以讓我進去嗎?” 德子理了理額前的劉海,睡了一覺又出了一身冷汗,發(fā)型估計一團糟。 她有些不情愿地拉開玻璃門。 少女只到男人胸口,斜斜吹進屋內(nèi)的雨水被他用身體全部擋住。 盡管如此,濕潤而冰冷的空氣依舊呼嘯著擁入,攜著微弱的泥土氣息。 轟隆…… 白光乍現(xiàn),德子瑟縮著撲到男人懷里。 男人立在原地,胸腹硬邦邦的,就像一堵墻。 他并沒有像以往那般扶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不打傘,這不是濕透了嗎!” 德子驚呼,將他扯進屋里:“你等著,我給你找條毛巾?!?/br> 辰巳默默看著在壁櫥里翻找的少女。 她穿著一件寬松的長袖衛(wèi)衣和運動短褲,幾縷黑發(fā)黏在雪白而脆弱的后頸。 “愣著干嘛?!?/br> 少女踮起腳,將毛巾蓋在他頭上一陣揉搓。 水珠四濺。 德子笑起來:“簡直像狗狗一樣。我叔叔養(yǎng)了一只狼狗,背毛又短又硬,每次洗完澡都會甩毛,然后……” 辰巳注視著少女因開心而瞇起的眼眸。 素顏的樣子同平時并無差別,眼下沒了那些亮晶晶的閃粉,睫毛眉毛都淡了一些,顯出一種素凈的可愛。 “為什么不說話?不是來找我道歉的嗎?” “我……” “算了,你把外套脫了自己擦一下,我去給你倒杯茶。” 男人環(huán)顧四周,尋常的和室里擺著十分現(xiàn)代化的床鋪和書桌,筆記本電腦和零零散散的書本擺在桌上,壁櫥外掛著制服,一只白燭照亮了屋子一角。 被罩枕套都是淡淡的紫色,應該很襯她。 他用毛巾擦拭著滴水的皮衣,再搭在胳膊上。 德子轉(zhuǎn)過身,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這男人里面穿了一件白色t恤,此時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胸腹處的溝壑一覽無余。 尤其是那飽滿的胸肌,將衣料撐得鼓鼓的,兩抹褐色若隱若現(xiàn)。 “……!你……茶給你,衣服給我?!?/br> 辰巳接過保溫杯蓋,看著少女將皮衣掛到衣帽架上,連后頸都漫上了一層粉。 “之前在二之橋……抱歉?!彼溃巴┓蠹液湍愣紕偘徇M外場村,表現(xiàn)得太過熟悉有些說不過去,所以干脆裝不認識了?!?/br> 他在德子的指揮下席地而坐,又道:“況且,我在寺廟后確實發(fā)現(xiàn)了傳說中的地獄xue,正好提醒一下你們?!?/br> 德子坐在軟墊上,雙手抱胸:“沒有別的要說嗎?” “嗯……素顏的德子醬也超級可愛?” “不是這個!”少女面頰變得通紅,“你之前單方面要和我切斷關系,現(xiàn)在又來找我,就為了橋上的事?” 辰巳沉默下來。 他思考了一下,沉聲道:“其實,我是來勸你回東京的?!?/br> “……哈?” “你也知道,村里最近死了很多人,我主人家知道后就讓我到處打聽……這次不是單純的瘟疫,洋館的醫(yī)生是這么說的?!?/br> “所以德子還是趕緊回家吧,學校也放假了,村里對你來說不安全。” 德子美目圓瞪,不可置信似地提高音調(diào):“你、你……” 辰巳頓了頓:“還有,恭喜你交到了男朋友。你和他聊聊,爭取一起離開外場村吧?!?/br> 德子氣得發(fā)抖,她一下次沖到男人面前,攥住了對方的衣襟:“你來找我,就為了趕我離開?” 男人沒有反駁,他任由她拽著胸前的布料,棱角分明的俊朗臉孔在燭火地映照下顯得冷漠而詭譎。 德子的胸口一陣糾顫。她仰著臉,手指越來越用力,幾乎是掐捏著胸前那塊皮rou。 “男朋友?夏野君確實向我告白了,但我還沒有答應!你、你竟敢說這樣的話!”她語無倫次,雙眸閃著悲憤的光,“我……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我就是個笨蛋!” “我們一開始就約定好了是炮友關系吧?” 雷聲大作,在刺眼的白晝里,那對澄黃的眼眸閃爍著獸物般殘忍而冰冷的光芒。 少女秀麗的臉一片慘白:“不對,我又不是傻子,你、你明明對我……!” “明明連接吻都是禁止的,你還對這段關系抱有期待,不覺得可笑嗎?” 那雙曾吻過她身體各處的薄唇不斷吐露出殘酷的字眼。 “你看不出來嗎?!我、我對你———!” 男人俯視著她,面無表情。 【明明只是rou體上的關系,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jiejie,你就這么缺愛嗎?】 轟隆———! “哈哈、哈哈哈……!” 她咬著牙,擰著雙眉,漆黑的瞳仁劇烈收縮,幾乎是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意。 少女尖銳的笑音摻雜在紛雜的暴雨聲里,像一臺失控而拼命嗡鳴的機器。 她松開手,緩緩后退。 然后從桌上拿起了某種東西。 那件器物在昏暗的房間里閃爍著尖銳的光芒。 ——是一把剪刀。 少女持著那柄銳器,猛地向他扎去! 那出乎意料的動作在他眼里仿佛一幀一幀慢放,辰巳不費吹灰之力就握住了德子的手腕。 男人察覺出不對:“德子,你怎么了?” 少女似乎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么,右手用力地維持著刺入的動作,連細白的脖頸上都崩起青筋。 是啊、是啊。 一切都簡單的很。 就像那?時?一樣。 將目之所及的全部東西都毀掉就好了! 只要深深地刺入,直到血紅的液體不斷地涌出就好了。 茶發(fā)的少年捂著小臂,俊美到如同混血兒的面孔上露出怔然的表情。 母親的尖叫、父親走動的腳步聲…… 全部的記憶擰成一團,在她眼前不斷閃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