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
8度c。窗外不安分的樹,警示著我們似的,密密茂茂,搖晃癲狂。 「墨倩,你再不開始整理不怕來不及嗎?」巧凌從外頭又搬進了一個紙箱。 「沒關(guān)係,我明天還有一天。」我把棉被又拉高了一些,深怕一絲寒風(fēng)溜進被子里。 「是怕冷呢?還是捨不得井以桀呢?」嫣嫣一編扎著馬尾,一邊輕哼。 巧凌無間縫地分析:「有什么好捨不得的?人家小兩口,同一個城市,想見就見好嗎?」 嫣嫣刻意扯大音量吼:「也是。哪像我們平日、假日,一樣孤獨。」 「真好啊……」季紗甜甜一笑。 我乾脆直接鑽進被子里,隔絕冷颼颼的氣溫,和三位女士的唱雙簧。 一月底,在一箱箱的生活用品,和歸鄉(xiāng)情緒中,化了開來。好不容易,在脫離期末考的爪牙后,又在裝箱地獄中死去活來,直到寄出最后一箱,才終于有了放假的氣息。一回望,宿舍竟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和井以桀一同買了同一班火車,準備熬著三個半小時的空檔。 火車上意外空盪,我包裹著純白色的羽絨衣、系上米色圍巾,整個人恨不得埋在里頭。依井以桀的話來說,我整個人像受寒的北極熊,恨不得再多一層毛。 我反駁:「北極熊的毛保暖多了好嗎?」 他不以為然:「我?guī)湍闳ネ狄粚樱俊?/br> 「……」我一定要通知動保機構(gòu)把他抓走。 - 窗外像是另一個世界,被快轉(zhuǎn)的世界。被下了詛咒似的,不給一草一木一人展現(xiàn)的機會,壓縮、紐轉(zhuǎn),極其殘忍地呈現(xiàn)給車內(nèi)的人觀看。 我有些出了神,睏意襲來,一頓一頓地接近夢鄉(xiāng)。 「你身邊有那么優(yōu)質(zhì)的枕頭不用,還去撞窗戶?」 「嗯?」當(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井以桀已「遞」出了他的肩膀,一副歡迎供消費者使用的樣子。 我二話不說,舒舒服服地枕了上去,沒誠意地回報道:「你睏的話也可以靠著我,雖然我的頭頂應(yīng)該不怎么舒服,不過昨天有認真洗頭,應(yīng)該味道還可以?!?/br> 「……」他頓時語塞。看來,我又不小心把小情侶該有的粉紅色泡泡戳得只剩肥皂水。 在肩上的安穩(wěn)像把時光緩緩拉長,鎖住陽光和僅存的溫度。停了一站,窗外的詛咒也像稍稍喘息,我睜開眼,僥倖看見了這一幕。 「墨倩,年假到我家玩吧?」他像是忽然有興致,隨口提到。 「啊?」我頓時睏意消散。 「我媽說很想見見你。」 我反抗:「過年哪是你mama的問題,還有親戚?!?/br> 「當(dāng)然不會讓你在年夜飯的時候來。還是其實你想?」他將頭側(cè)了過來,很有調(diào)戲意味。 「才沒有!」 「還是你不想來我家?」 「也不是……」我像是堵著一口氣,總有一種不服氣的感覺。 我忿忿不平道:「那不公平,我媽也會想見你啊。」 「那就見啊,我也好久沒見你mama了?!咕澡钚Φ煤芄郧伞?/br> 「……」怎么有一種被設(shè)計的感覺。 - 于是寒假期間,十分奇妙地成為傳說中的「見家長」時刻。后來我才意識到,我要跨過的坎,一個接著一個,長得很。 預(yù)計井以桀要先到我們家拜訪,再換我去他們家。但問題是,我根本還沒把自己已未單身的情況向家里匯報,于是在如此緊迫的現(xiàn)況下,告知「會面當(dāng)事人」成了一件不得不趕緊實行的事。 「蔡燦晴女士~有空嗎?」我輕飄飄地依偎在她的懷中。 「說?!?/br> 我故作輕松,採用循序漸進法:「是這樣的,你還記得井以桀嗎?」 「記得,小桀嘛~你幼稚園同學(xué)?!?/br> 「這位小桀同學(xué)呢……現(xiàn)在和我在一起?!?/br> 「在一起干么?」 「在一起……過日子……」 「什么!?」她險些嗆到。 - 二月中,帶著些些初春的氣息,井以桀混著突兀感,端端正正地坐在我家中米色的沙發(fā)上,他身穿藍黑色針織衫和西裝褲,十分刻意地營造乖巧的形象。我賴在沙發(fā)另一旁,看著他這樣稀奇的模樣,我難以鎮(zhèn)定,笑個不停。 「你不要笑啦!」 「噗……對…對不起……哈哈哈」 之后又回歸了寧靜,伴隨著蔡燦晴女士切水果的節(jié)奏聲,他看起來就像乖乖等著被宰的羔羊。 我又有了調(diào)戲羔羊的念頭,輕輕哼著:「井以桀~好想吃冰棒啊~我們?nèi)ベI冰棒吃吧~」 他的反應(yīng)非常絢爛多變:「???喔……等一下!不行,你不是那個剛來第二天?」 我輕拉著他的衣角晃,用盡身上的羞恥細胞。「所以~你買一支冰棒給自己吃,我只吃一口啊~好嘛好嘛~」 于是,對于不安環(huán)境加上反常女友的以桀先生,用著十分恐慌復(fù)雜的情緒低聲道:「許墨倩,別鬧!」 我立即被逗樂了,變本加厲說著:「可是人家現(xiàn)在就是想吃~~~」 這時,他忽然拉住我,直視著前方,禮貌點著頭:「阿姨?!?/br> 我心頭一驚,順著他的目光,和見女兒表演撒嬌秀,不亦樂乎的蔡燦晴女士四目相交。 「小桀來~阿姨贊助你買冰棒的錢?!?/br> 「……」我深深倒吸了口氣。 井以桀愣了再三,最后周全地道:「不用了阿姨,我才剛拿您的紅包,用這里的錢付就好了?!?/br> 「哪有你剛拿到紅包就讓你花掉的道理?來!這是另外贊助的,一口都別讓墨倩吃到喔~」 「……」來人殺了我吧。 - 而風(fēng)水總是輪流轉(zhuǎn),很快地,就換我拘謹聽話坐在別人家餐桌上。好巧不巧,我來的這天是周末,就形成了一家三口圍著我的景象。 井以桀的父母都有著很親切的面孔和氣質(zhì),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中,還可以找到井以桀日常的蹤跡,讓我對血緣、家庭有了新的奇妙的解讀。 井mama的眼睛彎彎的,像是時時刻刻都帶著笑。她溫柔地道:「唉呀~墨倩,真是好久沒看到你了,都長那么大了?!?/br> 「對啊對啊。」我盡量甜美乖巧地微笑點頭,點到為止。總不能說,我不僅對于阿姨您我沒有印象,連身為您兒子女友的我,對您兒子也是從高中重新認識的吧? 井爸爸倒是不如我想像,話不多,只是不停地夾菜給我,有一種很安定的力量。 飯后,還繼續(xù)待在圓桌上,間話家常。井mama像是早有準備,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中就被塞了個紅包袋。我一抬頭,迎來的是無懈可擊溫暖的笑和祝福。 我下意識推辭,才沒說幾句,就聽到井mama不疾不徐地打斷:「收下吧!身為長輩,這也是一種禮貌。你們小孩子就高高興興地收下就行了?!?/br> 我還想禮貌性再說點什么,就聽她玩笑似地繼續(xù)道:「難道以桀去你家沒收到紅包嗎?」 「……」果然血緣的影響力是很強大的,語言也是。 - 后來,我?guī)兔κ帐安妥?,很快就被打發(fā)去看電視。見井mama去洗碗時,我又鑽進了廚房,想要留下個好印象。 而這次她倒沒有拒絕,等到我開始動手時,她才低聲道:「墨倩,你別太認真整理了,我是為了跟你說悄悄話才讓你過來的?!?/br> 我一聽就被逗笑了,笑著說好,卻不敢懈怠,仔細著幫忙。 她緩緩說道:「以桀高中剛轉(zhuǎn)去你們班的時候,第一天回家興奮得不行,說他遇見墨倩了。我一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后來才記起來他讀幼稚園的時候有個和他很好的小女孩?!顾蛭遗匦Φ溃骸妇褪悄??!?/br> 我笑而不語,靜靜聽著。 「以桀小時候因為我們常搬家,轉(zhuǎn)了好多次學(xué),也沒交到什么朋友,那個時候你是他很難得的朋友。后來,他又轉(zhuǎn)學(xué)了,那是他第一次為了轉(zhuǎn)學(xué)和我們生氣,哭著說想留在那個學(xué)校?!刮衣犚娏艘粋€母親的自責(zé)。而很奇妙地,雖然身為故事中的當(dāng)事者,我卻像個局外人般的感謝當(dāng)時的自己。 「說遠了。聽煩了吧?我說重點??!」她突然自嘲起來。 我也跟著笑,不是為了客氣,是井mama的笑容和井以桀一樣有感染力。我輕輕搖著頭說不會,細細聽接下來更撼動我心的故事。 「高中他轉(zhuǎn)去你們班沒多久,就和我說:『墨倩有點不一樣了,她好像不怎么快樂?!晃夷莻€時候回:『人長大后總會有一些煩惱的。』」 她這時停頓,莞爾,揚起嘴角繼續(xù):「他就很有志氣地說會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再過一段時間,他就說他喜歡你,想要和一起。再后來,他說:『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很容易就難過的?!弧?/br> 語落處讓我有些意料不到,我怔了一會,遲遲開不了口。 她最后暖暖地一笑,說:「你們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刮页聊皇遣煌|c頭。 原來,在我無稽地?zé)乐约簳粫尵澡钍耐瑫r,他只是無所顧慮地想著如何照亮我;原來,在我小心翼翼害怕他后悔、受傷時,已經(jīng)傷害了他。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互相琢磨、摩擦,再相擁、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