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過后，下午的大隊接力，是整個校慶運動會的重頭戲，所有人的期待都會在這時候凝聚到最高點。跑道上的人群和雜物被全數(shù)凈空，整個cao場彌漫著一股高漲的興奮氛圍。

    當(dāng)然，我們班也不例外。

    幾週前一年級預(yù)賽時，我們很可惜地輸給了隔壁班，只拿到第二名；但既然入選決賽了，大家的練習(xí)就更是勤奮，決心要在決賽打敗其他入選的六個班級，不拿回第一名誓不罷休。

    「大家看好了！這是我們班的棒子，顏色是金色的，還有每個人的頭帶都是米黃色，到時候接棒不要認(rèn)錯人了！」站在集合隊伍前方的張逸凡清了清喉嚨，又接著說：「就算不記得頭帶跟棒子的顏色，還有班服可以認(rèn)，大家千萬別傳錯了。都聽見了嗎？」

    正在暖身的同學(xué)們一齊拉開嗓子應(yīng)了聲「喔」，非常有氣勢。

    「這顏色好耶，就是要拿冠軍的嘛！哼哼，勝利女神在對我們班微笑了！」看著張逸凡拿回來的接力棒跟頭帶，我忍不住讚嘆。

    附近幾名聽見的同學(xué)都笑了，剛好站在我旁邊的歪歪還開口揶揄：「班長，這樣太自大不好喔！我們要謙虛啦。」

    「哪有，我是說實話??！」一面幫忙將每個人的頭帶發(fā)下去，我一面笑道：「你們那么棒，一定會拿第一名的，對吧？」

    「對啦對啦！班長說的是?！顾麑ξ冶瘸瞿粗?，接過頭帶往自己頭上綁緊。

    隨后恬琪跑了過來，將她手上的帶子交給我，「小雅，幫我一下。」

    恬琪是女生第一棒，心理壓力應(yīng)該頗大吧！幫她綁頭帶的時候，我注意到她捂著胸口不斷地吸氣、吐氣，似乎想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

    隨后，隊伍集合的哨音響起。

    「好了?！故栈厥?，我拍了拍恬琪的肩膀，「加油！你是第一棒，所以我到對面去迎接你囉！」

    對我點頭，恬琪揚起了燦爛的笑揮揮手。緩步走向cao場草地另一端的時候，我還遠遠地聽見張逸凡喊著「大家按照棒次排好蹲下」，以及一旁的老師拿著大聲公點名的聲音。

    走到定點站好沒多久，班上雙數(shù)棒的同學(xué)們便被引導(dǎo)來到了我這頭。

    「嘿！」喚了我一聲，被排在最后一棒的張逸凡困惑地問：「怎么沒在對面？」

    「因為恬琪等等會跑過來呀！然后我會張開雙手熱情地?fù)肀??！惯吔忉?，我還邊昂首往對面觀望。

    笑著頷首表示明白后，他便轉(zhuǎn)頭走回了隊伍。

    幾分鐘后，等待槍響的時刻，忽然又望見張逸凡蹲在隊伍對后方朝我招手，我不禁一臉狐疑地邁開腳步走去。

    「怎么了？」我站著問道。難得可以如此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見他嘴角流露出笑意，我心里更是莫名其妙。

    「小雅，你等等也到終點線熱情擁抱我怎么樣？」他放低音量問道，卻被我聽得一清二楚。

    「你說什么？」頰上的溫度有些燥熱，我拍了拍耳朵反問：「呃，我沒有聽錯吧？你又開始發(fā)蠢了嗎？」

    「就知道你會這么問?！顾麑㈦p手一攤，「不然這樣吧？來打個賭，要是班上拿了第一名，你就答應(yīng)我一個要求?！?/br>
    聞言，我挑起一邊眉毛，「才不要呢。我本來就覺得會拿冠軍呀，干么賭？再怎么想我都吃虧?！?/br>
    「好啦！你就答應(yīng)嘛?！菇Y(jié)果他竟然改用盧的。

    我摸摸鼻子，偏頭思索了一下。大隊接力平時的練習(xí)就很辛苦，還要找時間跟別班友誼賽，說起來，要我答應(yīng)一個要求好像也不算太過份。

    「……好吧，說說看，不是很難辦到我就答應(yīng)?！刮彝肆艘徊秸f。

    「現(xiàn)在說就沒意思啦?！顾竦z兮兮地不肯透露，「我當(dāng)你答應(yīng)囉。等我們班真的冠軍了，我就告訴你?！?/br>
    還有這招？有些瞠目結(jié)舌地瞪著他，同時，cao場對面?zhèn)鱽砹死L的哨音。

    要開始了！回頭望向另一邊跑道，我似乎也被感染了緊張的情緒，不自覺繃緊了全身神經(jīng)。

    下一秒，隨著「碰」的槍聲傳出，第一棒起跑了！

    「恬琪加油??！」喃喃地唸著，我專注地睜大眼看著跑道。

    排在第一位的跑者并不是恬琪，但她在平行的另一跑道緊追在后，并沒有相差多遠。全部第一棒的實力看來十分平均，速度也全都很可怕，不過短短十?dāng)?shù)秒，棒子就陸續(xù)交付到了二棒的手中，從第一個到最后一個相差不到五秒。

    緩下了步伐，待所有人都接棒完成后，恬琪才小跑步輕盈地躍進中央的草地。

    「辛苦了！你跑得好棒！」我跑上前抱了抱回到草皮上的恬琪，稱讚的同時也遞出手中的礦泉水。

    「但我、我還是沒有跑贏、早上那個人……」喘著氣接過水瓶，恬琪用空著的右手替自己搧了搧風(fēng)，雙頰因激烈運動而漲得通紅。

    我猜，她是說在早上的百米賽跑摘走第一名的女生。

    「沒關(guān)係，你也沒有輸?！挂呀?jīng)起身關(guān)注比賽的張逸凡突然插話，「沒有被拉開距離就很不錯了?！?/br>
    恬琪意外地轉(zhuǎn)頭看他，欣喜的神情立即爬上了原本有些不甘的面容，本就紅潤的雙頰貌似變得更紅潤了。

    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恬琪對張逸凡說的話似乎異常在乎？

    「搶跑道了?！股院?，張逸凡的話使我從思考中抽神。抬眸的時候，發(fā)現(xiàn)第四棒已早早就上前預(yù)備了。

    踮腳放眼望去，在這輪搶跑道第一個過彎的……

    「不是我們班啊……」可惜地說，下一秒我又馬上抓著恬琪的手大叫：「是第二個，第二個！第二個是我們班！」

    和恬琪抱著歡呼的同時，第四棒從我們眼前助跑出發(fā)了。接著，第六棒、第八棒、直到女生最后一棒，第一名的班級和位居第二名的我們班只差距約四分之一圈，并逐漸與三名后的班級拉開距離。

    「我們?nèi)γ姘桑　刮遗d奮地拉了拉恬琪，「直接去等最后一棒！」

    恬琪看著我，開心的表情在這時卻轉(zhuǎn)為猶豫的神色，「……嗯，你先過去吧，我再待一下?！?/br>
    正要邁開腳步的我停下動作，有些困惑地蹙眉看她，但在接觸到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后，仍舊沒多問什么就點了點頭，「好，那我先過去了喔！」

    「嗯?！瓜仁腔乇芰宋业淖⒁?，恬琪才頷首回應(yīng)。

    咦，她貌似又變得怪怪的了？偏頭思索著，轉(zhuǎn)身沒走幾步，我便聽見身后傳來了一聲大喊。

    「喂，小雅！」由于這聲叫喚，我再度回頭朝音源處望去。把我叫住的張逸凡伸出右手，接著曲起四指，只留下食指對我比出了個「一」。

    一？他是在跟我宣誓會拿第一的意思嗎？在心中猜測著，我勾出笑容對他豎起拇指作為回應(yīng)，然后才起步往cao場另一頭跑去。

    不到幾分鐘后，一年級大隊接力的決賽便即將迎來尾聲。我們班依然跟第一名維持著一段差距，忽近忽遠，就不曉得能不能在關(guān)鍵時刻超越了。

    「要傳給張逸凡了！」已經(jīng)輪完棒次的歪歪跑回來我這頭速報：「剛剛距離有再拉近，說不定可以贏！」

    「不是說不定，是一定會贏！」我雙手握拳說道，也不曉得哪來的信心。

    「最后一棒要來了！」近處忽然有人爆出一聲大吼，在對面的傳接點，第一名的班級已經(jīng)將棒子傳給了最后一棒。

    緊接著，接過棒子的是我們班，棒次排在最后的張逸凡，就要跑回來了！

    幾乎所有的同學(xué)都涌到了終點線，不只我們班，還有參賽的其他班級，所有人的情緒都沸騰到了最高點。

    由于身高太矮，我被人潮擠得幾乎看不見跑道。有些心慌會看不見最后的過程，我連忙緩步跑向人潮較為稀少的cao場中央，放眼觀望著最后一棒的狀況。

    跑著跑著，我的目光才逐漸能從人群的縫隙間穿透過去，望見跑道上的情形。

    不知道該說出乎我意料，還是根本就在我意料之內(nèi)，當(dāng)最后一棒前兩名的選手……在跑道上平行的畫面映入眼簾時，我開心地尖叫了！

    好快，他跑得好快?。?/br>
    「加油啊──！張逸凡，快超他！快超他！」一個人在cao場中央發(fā)瘋似地又叫又跳，雖在嘈雜的環(huán)境中依然引起不少人側(cè)目，但這一刻，形象什么的實在不用顧慮了！

    根本開外掛又裝了加速器的張逸凡，在不過數(shù)秒之間，就完全將原本的第一名甩在身后取而代之了。甚至在接近終點時，他還將還未拿棒子的右手高舉起來，豎起食指比出了「一」，實在有夠囂張，但卻超級威風(fēng)的！

    他飛快的身影衝向了終點，并被圍觀的人群遮擋住，沒過半晌，終點線就傳來了喧騰的歡呼聲。我揚起燦爛的笑容跑往人群聚集的地方，遠遠地，就看見張逸凡被班上的同學(xué)們簇?fù)碇笮χ鴵]舞手中的接力棒。

    第一名了……真的第一名了！

    「小雅！」見我朝他跑去，張逸凡竟然將接力棒拋了過來，在我連忙伸手接住朝他望去時，他對我比出了勝利的v字，然后又比了個一，并開口說了句話。

    四周圍太吵了，我并沒有聽見那句話，不過跟著唇形念過一遍后，我大概明白他在說什么了。

    「你欠我一個要求了！」他是這么說的。

    這傢伙，拿了第一名就只記得這件事嗎？我實在無奈啊。

    「第一名！」接著，忽然一陣強勁的力道從背后抱住我，恬琪的臉從我頸子的左側(cè)探出，大喊道：「第一名喔，是第一名喔！」

    我也笑著轉(zhuǎn)身，執(zhí)起她的手開始繞圈。

    像是作夢一樣，真的好像是作夢一樣，一直到閉幕典禮的時候，領(lǐng)到了接力賽冠軍的錦旗，我才有班上真的摘下了第一名的實感。

    這是我第一次，有跟大家一起參加了運動會、一同獲獎的榮譽感。

    「照相照相，大家趕快來拍團體照！」

    閉幕后，幾名同學(xué)佔據(jù)了司令臺前方的空地，揮動雙手召集著大家。

    恬琪拉著拿錦旗的我擠到中間，讓我被同學(xué)們包圍在正中央，而后方正好就站著歪歪跟張逸凡。數(shù)到三的時候，我將錦旗面對著鏡頭，和班上的所有人一起，發(fā)自真心笑得無比燦爛。

    國一的運動會，就到這里結(jié)束了，但我的心情卻亢奮得不像結(jié)束。

    拍完了團照，所有人都紛紛走向休息區(qū)，準(zhǔn)備收拾東西回家。在途中，恬琪忽然從后方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到休息區(qū)附近一個叫靜謐的校園角落。

    理由我完全不清楚。

    兩人面對面站著，沉默了半晌，她才低著頭啟口，語氣中竟有著羞怯。

    「……小雅，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聞言，我愣了下。有事想告訴我？不能回休息區(qū)說嗎？

    「嗯，什么事啊？」我困惑地瞧著她。不過說件事情而已，為何她要表現(xiàn)得這么扭捏？平常跟我聊天時她完全不會這樣??！

    「其實你跟逸凡很熟，對嗎？」正疑惑時，恬琪就開了口，但卻問了個很突兀的問題，讓我過了會才反應(yīng)過來。

    我記得這問題以前就問過了啊，她真的很在意我跟張逸凡感情好不好嗎？搔了搔臉，我露出無奈的神情。

    「也沒有很熟──」剛想再否認(rèn)一次，恬琪就打斷了我的話。

    「我喜歡他！」她說道，沒有間斷、也沒有結(jié)巴地篤定說道：「我喜歡逸凡，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歡了……」

    抬頭迎上我驚愕的目光，恬琪微微紅著臉，望著我問道：「小雅，你可以幫我嗎？如果你跟逸凡的感情很好，一定可以幫到我的。」

    我睜大眼，瞪著她，就只是瞪著她。這當(dāng)下，我詫異得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恬琪竟然，喜歡上了張逸凡嗎……？

    「其實，我恐懼著，一切的快樂和驚喜是否會隨著年齡變大，而失掉樂趣呢？

    ──小雅，在萬籟俱寂的午夜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