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欣第一次見到陸驀，是李萬成公司里組了局。她知道陸驀是李萬成的上司，也知道李萬成又要借她做人情。

    飯局定在黃興農(nóng)家樂，李萬成常去那邊釣過魚，極偏僻的地方，也不方便逃跑。

    上車之前，李萬成把李嘉欣推到陸驀眼前，“這個是我女兒，這不是家里沒人照顧她，我就想著帶她一起吃個飯，您看要是不合適，我讓她再回去就是。”

    陸驀掃視了她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緒，“來都來了，一起吃個飯吧?！?/br>
    李萬成笑著拍了拍李嘉欣的肩膀，“嘉欣，這位是陸總，回驀的接班人。”

    陸驀作出請的手勢，“先上車吧，老朋友們要久等了。接班人可不好說，董事長可是認賢不認親。”

    李萬成這才住口。

    覃浩峰被調(diào)去了副駕駛，陸驀只得跟李嘉欣坐在一起。

    李嘉欣坐在外排，看陸驀要過來，她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挪到里面還是站起來給陸驀讓路。

    陸驀不動聲色擰了擰眉頭，“沒事，讓我進去?！?/br>
    李嘉欣這才起身給陸驀讓路，“陸總，不好意思啊。”

    陸驀只是問，“還在念書？”

    李嘉欣愣了下，然后瘋狂點頭，“在匯賢，初中部?！?/br>
    男人只講了句，“學校不錯，好好努力?！?/br>
    董事會里女性不多，但總歸還是有。代淑君自己摸爬滾打多年打下的江山，也舍不得人才埋沒?？磕X子吃飯還是守著死財，兩條路二選一，都是他們自己選的。最初第一位女董事進會時，是股東會全票通過的。相比起名分，做決策的權力明顯更重要。

    “花太太沒來呢？”陸驀扶著一位又一位老股東下車，發(fā)現(xiàn)有位老股東不在，“李經(jīng)理？”

    李萬成急忙解釋，“花總說太遠了就不過來了，我是誠心邀請了的?！?/br>
    陸驀瞇了瞇眼睛，“是嗎？”

    李萬成給陸驀遞了根煙，“陸驀別生氣，我真邀請她了?！?/br>
    陸驀沒接那煙，“也沒有怪您的意思，出了公司，各位都是看著我陸某長大的長輩，只是今日我找各位敘敘舊而已。”

    李萬成鞠著躬，“哎，知道了。”

    李嘉欣就跟在陸驀身后，看著他們各種奉承。

    這樣的場面她見過太多，李萬成總覺得她足夠年輕，可以引誘一些老板，助他飛黃騰達。

    他不是沒有成功過，李嘉欣念書晚，依家已經(jīng)十五歲。但，她十二歲的時候就被李萬成逼著給別個敬酒。

    就算她不樂意喝酒，也會被一些人捏著下巴灌酒。

    她越掙扎，李萬成罵的越兇，那些人也在邊上笑。

    今日要來農(nóng)家樂，她也是不樂意的。

    她當然不愿意跟陸驀有關系，要讓陸驀生氣，日后做出什么事情要傷害她。

    但這些都是李萬成安排的。

    “李小姐，別掉隊?！?/br>
    陸驀看她走在自己身后，叫了她一句。

    李嘉欣這才跟上，“不好意思，陸總?！?/br>
    她這才快走兩步跟上陸驀的步子。

    場地老板自己養(yǎng)了不少魚，偶爾也去水庫釣一些，池子里都是養(yǎng)了有一陣子的魚，相當干凈。

    開餐前的娛樂活動是功夫茶表演，農(nóng)家樂的老板黃興親自給各位大佬倒茶，一套一套說辭講的漂亮，哄得老板們好開心。

    陸驀在院子里閑逛，不知何時個細路女被安排著跟過來。

    “陸總?！?/br>
    陸驀似乎早有預料，“你老豆讓你跟過來？”

    李嘉欣絞了絞手指，“大佬們在看黃老板表演功夫茶呢，我也不愛喝茶，反正還沒開餐，先出來走走?！?/br>
    陸驀淡淡笑了笑，“那你愛喝什么？茶走？”

    “嗯，偶爾也喝咸檸七?！?/br>
    陸驀伸手提了提快要垂得掉到池塘里的樹枝，“一會給你加個茶走，你老豆要帶個細路來，我自然也要照顧照顧?！?/br>
    李嘉欣不知道要講什么，她不知道照顧是否還有其他的意思，只好不斷地講謝謝。

    她希望一會真的會有茶走，就算沒有，陸驀也能講出類似“細路不懂事，端茶不敬酒”的話來。

    “進去吧，茶應該好了。去陪叔叔阿姨們喝個茶。”

    覃浩峰已經(jīng)端了一輪茶，“各位都是我的前輩，今日能聚在這里是我的福分，日后能與諸位共事，還離不開各位的指教?！?/br>
    剛好陸驀進來落座，李萬成就指著李嘉欣講，“個細路是我女啊，今日家里無其他人，就帶來一起吃個飯?！?/br>
    李嘉欣被安排坐在陸驀身邊，她時不時偷看著陸驀，也提防著李萬成。

    其實她覺得，陸驀的眉眼是好看的。

    李嘉欣不敢奢望太多，只要陸驀不動手動腳，她就會一直有好感。

    沒一會，黃興端著杯茶走過來。

    “溫的，細路秋日唔好飲冰?！?/br>
    李嘉欣講了句多謝，看了眼陸驀，又看了眼李萬成。

    陸驀臉上沒什么表情，自顧自喝著茶，偶爾跟別的大佬聊幾句。

    李萬成又憋著壞，如果他知這杯茶走是陸驀叫的，指不定私下又要逼她做什么。

    黃老板端了壇女兒紅過來，“既然陸總有車接送了，我就把這壇酒開了。秋日暖暖身，不過細路還是乖乖飲茶走。”

    李嘉欣表面只顧著笑，心里也是樂開了花——李萬成這下是沒機會讓她做些什么不情愿的事情了。

    那天后來也很愉快，陸驀假意要李嘉欣陪著他，后來也不過就是把她帶到角落讓她自顧自吃飯。

    ——

    “我那時候不知道他是誰，也是后來才知道他居然是你的家長?？傊?，他人真的好好。全程都沒讓我碰酒，也記得給我加溫的茶走?！?/br>
    林以扯了扯嘴角看向她，“這樣就算好？”

    李嘉欣抿了抿嘴，“如果有一天，你也要被不喜歡的人推去給別人倒酒，哄著別個開心，還要被扒衣服，就不會這樣覺得了。”

    林以輕輕擰了眉毛，她確實沒往這方面想過，陸驀只會告訴她——做了話事人就好了，自個話事就是法則，無需解釋什么。

    李嘉欣笑了笑，攬著林以，“沒事啦，陸生是個好人。對我這個陌生人都能做到這樣，對你肯定不會差的?！?/br>
    林以笑了笑，“我從來不擔心他會對我不好。”

    我擔心的是，有一天他會不要我。不會再一臉正色地講，“邊個講你知不要你？”

    李嘉欣側(cè)身看著Edieln，“被他收養(yǎng)，你是真的幸運。”

    林以還沒想好要如何回應她，李嘉欣又拋出一個新的問題，“你說，你假期整日都跟他在一起，知不知他以后要跟誰聯(lián)姻？我總在想，陸生這樣的男人，會喜歡怎樣的女仔？”

    林以想到上回她給他照相，他就那樣扶著自己任由她的膝蓋侵略他腿間的沙發(fā)，甚至還張開了腿讓她頂過去。

    “唔知，陸先生很忙，如果不是必要，我們也沒什么見面的機會?！?/br>
    “也是，回驀繼承人嘛，他身上擔子應該很重。”

    林以聽到回驀二字，又想到代淑君。

    這是萬萬不能提的。

    “如果我能早出生幾年就好了，這樣就算被李萬成拿去送人情，也能挑出一個好人就跟著他走?！?/br>
    林以扯了扯嘴角，“如果再早幾年，其實可以換個好人家，不要再寄人籬下了?！?/br>
    李嘉欣以為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轉(zhuǎn)身緊緊抱著林以。

    起風了，天上原本有些星星，這會也看不確切。陸驀也曾帶她看過星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

    林以拍了拍李嘉欣的后背，示意她退出來。

    李嘉欣往后靠在欄桿上，“你怎么也睡不著??？在這里吹風？”

    “屋子里太悶，出來走走?！?/br>
    林以忽然主動問李嘉欣，“你中意佢？”

    明明是夜里，李嘉欣卻rou眼可見的臉紅了，“誰？”

    林以淡淡噢了聲，“我以為你會很喜歡他?！?/br>
    李嘉欣兀自苦笑，“我哪里敢喜歡他，他也看不上我??？萬一，我是說萬一，他真喜歡我，最開心的會是李萬成，絕對不是我?！?/br>
    “他不會的?！?/br>
    給人留話柄的事情，他不會做。

    李嘉欣湊過來，“那你呢？你喜歡什么樣的，你會喜歡他嗎？”

    林以拉了拉衣領，“我不喜歡他。”

    正說著，有人打著手電巡邏，林以拉著李嘉欣躺在地上，“收聲，他看不見我們?！?/br>
    不知是保安還是宿管，在這邊照了幾下便走開了。

    李嘉欣躺在地上實在難受，剛站起來，一束光就打在她臉上。

    謝婉走過來，“怎么林以也在啊？”

    林以拉著李嘉欣往后擋，“屋子里有些悶熱，我來吹吹風。李嘉欣擔心我，陪我?！?/br>
    謝婉笑了笑，“太晚了，快回宿舍睡覺。風這么大，感冒了可不好?！?/br>
    “多謝老師，我們現(xiàn)在就回去。”

    謝婉把一個備用手電筒給林以，“小心點啊，回去就睡覺，不要再出來了。”

    “好，謝謝老師?！?/br>
    回去的路上，李嘉欣還在說，“看來還是陸生講話管用，現(xiàn)在都沒人敢對你不好了。”

    林以不知道該回應什么，也就懶得回答了。

    屋子里通了風，現(xiàn)在涼快些。

    林以躺在床上，仍舊沒有睡意，想著李嘉欣剛說的話。

    她確實沒法同情李嘉欣的遭遇，就像不會有人知道她早些年在福利院里受過的傷，也不會知道陸驀這段時間接手回驀要經(jīng)歷什么。

    林以始終覺得，陸驀對眾人的好，都是基于代淑君的教導。但是要如何評判一個人的好壞？這很難。

    也許會有很多個瞬間，她對陸驀保有少女的悸動，但事實就是他們之間隔著太多溝壑，至少需要時間跟歷煉去慢慢填埋。

    陸驀對她的好，她也確實都記在心里。

    不管是各種資源，還是她想要什么他就會給，想回家就可以隨時回，他都會永遠站在自己身邊。

    他能這樣護著自己，這就夠了。

    至于這樣的關系能夠維持多久，她不知道。

    人太貪心的話，就什么都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