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梨白最終還是沒有跳下去。

    她雙手抱膝，就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一聲不吭，看著安深青與消防員交談。

    無非都是些囑咐她去看心理醫(yī)生的話。

    她干脆埋頭，將自己包裹在小小世界里，仿佛聲音都被隔絕在外。

    待到其他人離去，他便開始翻箱倒柜，不知在收拾些什么。

    一陣響聲后，他輕輕地拉起她的手腕，顫聲說道：“姐，我們?nèi)メt(yī)院，好不好？”

    她抽回手，卻什么話都沒說。

    這是明示的拒絕。

    他不死心，又說道：“就先去這一次，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歡醫(yī)院的環(huán)境，我們可以再換一家。治療的費用也不用擔心，我可以搞定??”

    “阿青，”她終于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我清楚自己的狀況。沒有必要了。”

    沒有必要再白費力氣了。

    輕飄而無望的話語從她嘴里說出，既敲響了他心中的警鐘，又令他無比心碎。

    他何曾不知道，她現(xiàn)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的奢求。

    “有必要！”

    他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至少，”他說：“我還有家可回?！?/br>
    她神情一變，似乎有松動的跡象。

    他坐在她身邊，靠近她說道：“姐，我很自私，為了我留下來，可以嗎？”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向她乞求，也是自他少年時代以來的第二次乞求。

    他就像雨夜里沾滿一身露水的流浪狗，用濕漉漉的眼神纏著她，勾著她，引著她收留他。

    她無法拒絕。

    “御俍醫(yī)院，”她繼續(xù)說道：“我之前都在御俍醫(yī)院心理科的胡葉飛醫(yī)生那里治療。”

    他猛然睜大眼睛，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御俍醫(yī)院作為花城市首屈一指的私立醫(yī)院，以卓越的心理治療水平聞名，病患不少，搶號自然成了難題。

    所幸安深青撿漏了一個預約掛號名額，不過是明天的號。

    這一天還是要熬過去的。

    他處理好請假手續(xù)后，把家里所有尖銳的物品都收了起來，最后還簡要地將今天發(fā)生的事情經(jīng)過編輯信息發(fā)給邱一鳴，托他轉發(fā)給蔣媛。

    鳴人：這么大的事！

    鳴人：我馬上發(fā)給她[飛機]

    鳴人：你姐還好嗎

    A.S.Q：不太好，我明天帶她去看醫(yī)生

    鳴人：啊這

    鳴人：我剛剛發(fā)給蔣媛看，她很擔心

    鳴人：我把你的名片推給她了，她過會兒加你

    A.S.Q：OK

    果不其然，他通過好友認證后，很快就收到了蔣媛的一系列信息轟炸。

    大意就是讓他日常多留心安梨白的舉動，不要讓危險再發(fā)生第二次。

    最后，她提出了跟安梨白通話的請求。

    他拿著手機，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試探地叫了聲“姐”。

    沒有任何回應。

    她睡著了。

    這天夜里，因換季而降落的雨水拍打著鐵皮屋頂，一下一下，滴答滴答。

    他躺在地鋪上，陷入思考。

    在這短暫的初中時光里，父母瞞著jiejie的病情，而他不曾發(fā)覺她的病，甚至還經(jīng)常同她產(chǎn)生矛盾。

    他不禁反思。當年造成她患病的果，自己又種下幾分因呢？

    墨色逐漸增大了雨聲，也放大了他的不安。

    一下一下，啪嗒啪嗒。

    他掀起因潮濕而陰冷的被褥，起身朝虛掩的房門走去。

    推開房門，他的目光立即投向床上的她。

    只見她卷著被子，捂緊全身，卻還是能看出在顫栗。

    “姐，你冷嗎？”

    她的身體忽然僵硬。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br>
    “沒事?！?/br>
    然后，他從衣柜里找出一條棉被，套上干凈的被套，為她蓋上。末了，他還幫她掖了掖被角。

    “姐，如果還冷的話，就叫一下我?！?/br>
    不待她回應，他迅速從客廳抱進來一團被褥床墊，鋪在臥室的地板上。

    她掀開被子，手臂半撐著身子問道：“你怎么睡這里？”

    “我怕——”他咬了一下唇，說道：“做噩夢。”

    她無可奈何，只能隨他了。

    一時間，房間里只剩下兩人輾轉反側的窸窣聲，室溫也隨著寒潮的到來漸漸下降。

    良久——

    “阿青，要不，你睡上來？”

    說完，她挪到靠墻的一邊，空出另一邊床位。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鬼使神差就答應了她。

    當他睡在留有余溫的床上，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溢上心頭。

    枕邊的清香紊亂了他的呼吸。

    身下的溫熱觸摸著他的皮膚。

    明明他們之間隔了一段距離，可他還是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節(jié)奏。

    暗夜是最好的保護色。

    他在胡思亂想中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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