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德又被送到了警局，殺人未遂，再加上曾經(jīng)做過的事被查出來，這次恐怕很難出來了。

    配合做完筆錄，把mama送到醫(yī)院休息，已經(jīng)是下午了。

    趙清瑗看著手機(jī)上李明灃的未接來電，莫名地沉默。

    而下一秒，一個(gè)電話跳了出來，陌生的號碼。

    ……

    李明灃在澄江邊等她，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下去了，旁邊還有人在布置著什么，很熱鬧，但他沒心思去看。

    趙清瑗就是這時(shí)候趕過來的。

    在看見她的第一時(shí)間，李明灃就朝她走過去，拉著她的手看了一圈：“你有沒有事？”

    她搖搖頭。

    “那就好，你沒事就好，對不起，這件事是因?yàn)槲摇?/br>
    “李明灃。”趙清瑗打斷了他，或許是初春的天氣還是很冷，她的鼻尖有些發(fā)紅，直視面前的人：“你為什么沒有參加決賽？”

    決賽？

    物理競賽？

    李明灃難得思維遲緩地反應(yīng)過來，“那不重要。”

    沉默的對視。

    李明灃終于覺得她的狀態(tài)有點(diǎn)不對勁，試探性地牽住她的手，攥進(jìn)手心。

    她說：“那很重要。”

    “你是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才連夜趕回來的對嗎？”

    李明灃點(diǎn)頭：“是，我害怕……”

    “是為了我對嗎？”

    不必要的問題，李明灃心尖有點(diǎn)顫，莫名覺得，不能回答這個(gè)問題。

    可是趙清瑗看著他，很固執(zhí)地又追問了一遍：“是嗎？”

    李明灃干脆點(diǎn)頭：“是，我擔(dān)心你出事，所以趕回來，我真的很害怕?！?/br>
    “可是我不一定會有事的，你不能確定會發(fā)生什么。”

    李明灃覺得有點(diǎn)焦燥不安，語氣不由自主拔高：“可我剛剛看到的場景就是你差點(diǎn)出事，如果我沒回來，你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嗎？”

    “但是那樣的情況下，你也有可能會受傷啊?！?/br>
    爭執(zhí)戛然而止。

    趙清瑗吸了吸鼻子：“很危險(xiǎn)啊，他拿著刀，你那么不管不顧地沖上去，要是他傷了你怎么辦？”

    李明灃沉默，深吸了一口氣，點(diǎn)頭：“好，我們先不要再吵這個(gè)了，我們……”

    “我們分手吧?！?/br>
    不遠(yuǎn)處，架子搭好，人群徹底開始熱鬧起來，吉他和貝斯就位，儼然是一個(gè)小型音樂會，一圈又一圈的人圍在一起開始唱歌歡呼。

    她的話破開人群的喧鬧聲，清晰地落進(jìn)李明灃的耳中，明明只是很輕的一句話，卻好像震得他的耳膜都開始鼓脹發(fā)疼。

    他不想相信，不想承認(rèn)，還保持著拉著她手的姿勢，沒有動，沒有應(yīng)聲。

    可是趙清瑗抬著頭，認(rèn)真地重復(fù)了一遍：“我們分手吧，李明灃。”

    清冽的江風(fēng)拍打上臉頰，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開始搖頭：“不，不可能，我不同意分手。”

    趙清瑗動了動，抽出自己被他握著的手，躲開了他的觸碰：“這件事不需要你的同意的?！?/br>
    “為什么？”李明灃呼吸不穩(wěn)，心底酸澀難耐，有一種事情正在脫離控制的感覺，讓他難受、驚慌。

    “我做錯(cuò)了什么嗎，你為什么要和我分手？”

    “不是的?！壁w清瑗輕輕搖頭，語氣仍然柔緩：“不是你的錯(cuò)，是我，我太累了，李明灃?！?/br>
    煙茶色的眸子開始蓄上水汽，被她眨了眨眼忍下去，語氣微哽：“我們先分手，彼此都冷靜一下吧?！?/br>
    “我不覺得我需要冷靜什么，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和我分手。”

    “我很累啊，和你在一起真的，太累了?！?/br>
    不可置信到極致，先是憤怒，李明灃突然扯開嘴角笑了一下：“和我在一起很累？你是討厭我了是嗎？就因?yàn)槲覜]有按照你想的去參加決賽，你就要和我分手嗎？”

    “你不覺得這個(gè)理由太可笑了嗎？”

    趙清瑗還是搖頭：“不是這樣的，我沒討厭你，你別這么說話?！?/br>
    “那是什么原因？還是說你從來都沒喜歡過我，從來都沒想過要真的和我在一起，不過是隨便找個(gè)借口分開是嗎？”

    他語速很快，倔強(qiáng)又固執(zhí)地追問，開始分析著每一種可能和不可能。

    趙清瑗覺得無奈：“李明灃，不是這些原因。”

    他向她走近一步：“那你為什么會覺得和我在一起很累？我已經(jīng)在努力了，你為什么非要分手？”

    “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了，去和陳澹在一起？”

    剛剛陳澹也在她家，看樣子是知道這件事。

    她甚至愿意告訴陳澹，都不愿意告訴他。

    但是趙清瑗不知道他為什么又要扯到陳澹身上：“不關(guān)他的事啊，你別說他?！?/br>
    “說都說不得了是嗎？你是不是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你喜歡他是嗎？”

    趙清瑗搖頭：“我不喜歡他?！?/br>
    憤怒和無措快達(dá)到頂峰，李明灃嘲諷般輕嗤一聲：“你不喜歡他？那你——”

    那你喜歡誰？

    你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br>
    轟隆——————

    驚雷。

    ……

    沒有問出口的話就這么被堵在喉間，第一道雷聲落下后，暗沉深灰的天空又被閃電破開，隆隆的響聲傳進(jìn)所有人的耳中。

    要下雨了。

    遠(yuǎn)處原本高興熱鬧的人群驚呼著收拾起了東西，用落寞的語氣說著可惜，但也只能四散離開。

    只有他們沒動。

    無數(shù)人從他們身旁快速走過，趙清瑗在喧鬧嘈雜的聲音中語氣冷靜地重復(fù)了一遍，確認(rèn)：“我喜歡你，李明灃?！?/br>
    雷聲仍然沒有停止。

    閃電照徹天幕，也一瞬映亮兩人的臉龐，而后石柱邊、頭頂上的路燈啪地亮起，暖黃的燈光傾瀉而下，趙清瑗最先對上的，是李明灃錯(cuò)愕的眼睛。

    暖黃的碎光投進(jìn)他的眼中，點(diǎn)燃了原本幽黑的瞳仁，也將他徹底懵滯無措的表情清晰地暴露出來。

    心跳好像都停拍，卻在下一刻如擂鼓般重新震響。

    心動的急音、喜悅到不可置信的炸響，比雷聲還要震耳，尖叫呼嘯著快將他吞沒。

    可是她明明上一秒還在說分手。

    還是江風(fēng)，裹挾上咸濕的雨氣撲至面頰，殘忍又凌冽地侵入四肢百骸，斧鑿般刺進(jìn)骨縫。

    李明灃像是徹底失了力泄氣，不再像剛剛那樣強(qiáng)勢激進(jìn)，帶上顫聲的話從喉間溢出：“那為什么……”

    為什么要分手？

    趙清瑗低下頭，沒有再看他了。

    她怕混亂不堪的心跳暴露她的猶疑退卻，她怕自己會堅(jiān)持不下去。

    她緩緩開口：“我本來沒打算告訴你。”

    “因?yàn)槲覀円呀?jīng)分手了，再說這些也沒有意義?！?/br>
    李明灃急促地吸了一口氣：“我們沒有分手?！?/br>
    趙清瑗搖頭：“李明灃，我是喜歡你，可我說的分手也是認(rèn)真的。”

    “可能就算我告訴你我的所有想法，你也不會明白，但我還是想說?！?/br>
    “正是因?yàn)榘l(fā)現(xiàn)喜歡你，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么懦弱自卑，又扭捏又自私，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br>
    “其實(shí)我們一開始在一起就是不對的，那是個(gè)錯(cuò)誤。”

    李明灃喉間發(fā)緊，覺得呼吸不暢，心臟像在被她的話凌遲，他搖頭，又想去牽她的手：“不是的，你別這么說好不好？”

    他要難過死了。

    趙清瑗又躲開了他的手，重新抬頭：“你聽我說完?！?/br>
    不然之后她就再也沒有說出來的勇氣了。

    李明灃沉默下去，眼圈開始泛紅。

    “你說得對，一開始是我先招惹你的，所以后面發(fā)生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當(dāng)做是自己咎由自取，我不想去怪你，所以我一直在退步?！?/br>
    他有時(shí)候生氣、強(qiáng)硬、我行我素，她都可以退步。

    “但是李明灃，其實(shí)在今天之前，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分手。”

    “你選擇了放棄決賽回來，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我、害怕我出事，是因?yàn)槟阆矚g我。”

    “可是這樣下去……”

    她頓了一下，語氣哽咽了一瞬，還是說：“這樣下去的話，我欠你的只會越來越多啊?！?/br>
    “我從來沒接收過像你這樣的、直接的、毫無保留的喜歡，你知道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嗎？”

    趙清瑗看著他，已經(jīng)有淚滑了下去，她胡亂抹了一把，自暴自棄般開口：“我害怕啊，李明灃?！?/br>
    “我會覺得自己配不上，我會忍不住想你對我的喜歡能持續(xù)多久，我們之間的差距這么大，我到底要什么時(shí)候才能夠配得上你？”

    “可是你、你還在一直單方面地對我付出，今天你可以為了我放棄決賽，不顧自己的安全，那之后呢，你會為了我放棄更多東西嗎？我真的會覺得越來越虧欠你，我覺得壓力好大，我快要扛不住了。”

    言語已經(jīng)變得混亂，沒有邏輯，只有眼淚一直在往下掉，打濕了臉和衣襟。

    李明灃從她雜亂的話中聽懂了，她要分手，不是因?yàn)橄矚g別人，不是因?yàn)橛憛捤且驗(yàn)橄矚g他。

    但這份喜歡太沉重了，無形之中已經(jīng)化成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負(fù)累。

    他強(qiáng)硬地伸手拉住她，用自己的衣袖給她擦眼淚，擦到最后自己也想哭。

    擦不完，他干脆把人抱住了。

    趙清瑗沒有推開。

    他的眼淚打進(jìn)她的頸窩里，濕熱guntang，卻在空氣中很快變涼。

    兩個(gè)人沉默地抱在一起，李明灃才開口：“不能這樣啊寶寶?！?/br>
    他的語氣哽咽沙啞，卻還是飽含著抑制不住的欣喜：“你說喜歡我，卻要和我分手，哪兒有人分手的理由是因?yàn)橄矚g的，太過分了吧。”

    他把頭埋低了些，不想讓她聽出來自己語氣里的哭音，甕聲甕氣地說話：“你剛剛說喜歡我的時(shí)候，我真的覺得要心跳過快而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開心？真的、真的，我真的好高興?！?/br>
    又是一滴淚滾落進(jìn)她的脖子，燙得她心尖發(fā)顫。

    “我不會答應(yīng)分手的，除非，你把我殺了好了。”

    趙清瑗呼了口氣，沒應(yīng)聲。

    默了半晌，她才重新開口：“李明灃，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她說：“或許你覺得我是一時(shí)沖動、想太復(fù)雜，可是不是的?！?/br>
    “我說分手，是認(rèn)真的?！?/br>
    她搭上李明灃放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用了點(diǎn)力去推，把兩人的距離拉開，退后一步，和他對視。

    眼中都有淚。

    但她很堅(jiān)持：“你知道我們只要在一起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如果只是我們兩人的事情，我大可以全都讓步?！?/br>
    “但不是的，這些事已經(jīng)牽扯到越來越多人，你能全部處理嗎？你要為了我放棄更多、失去更多嗎？”

    李明灃說可以，為什么不行。

    趙清瑗緩慢搖頭：“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br>
    她用力吸氣，壓抑住抽噎的動作：“你當(dāng)我是懦弱也好，逃避也好，總之——”

    “我們都需要好好地去處理自己的事情，重新思考這段感情，或許未來我們還能有再來一次的機(jī)會，但是，絕對不是現(xiàn)在了。”

    “李明灃，我們分手?！?/br>
    漫長的審判后，最終的結(jié)果宣告。

    李明灃去拉她，兩人的體溫都冰涼，相貼在一起的時(shí)候誰也不能帶給對方溫暖，但是他執(zhí)著地攥緊她的手，骨節(jié)箍著她，不肯讓她走。

    他說不：“不行，你說的問題我們還可以慢慢解決，你不想讓我做的事我都可以聽你的，我不要去等未來一個(gè)虛無縹緲的可能性，我不同意和你分開，我們不能分手。”

    趙清瑗沒有掙扎，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那雙鋒利的眉眼垂下，黑色的眼瞳里聚著水汽，眼睫都被淚打濕了，他哭得很安靜，不想把脆弱暴露在她面前。

    可是她要走，他顧不上其他的，只能急切間下意識地跟著本能行事，不想讓她離開，不能讓她離開。

    李明灃知道，如果她走了，那他們就是真的結(jié)束了。

    惶然無錯(cuò)的心跳極速鼓動，咚咚沉悶的響聲透過接觸的皮膚帶動全身的震顫，他再也沒有哪一刻這樣清晰地認(rèn)識到，他們是互相喜歡的。

    可她說什么都要和他分開。

    趙清瑗終于低頭，開口，極輕的聲音散在霧里，卻在那之前更快地傳到李明灃的耳中：“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不要再這樣了。”

    “李明灃，我是想好好地，和你說再見的?！?/br>
    她抽出了手。

    手臂驟然脫力，肩脊塌陷下去，李明灃的眼中涌起更多的guntang熱意，尖銳痛苦的嗡鳴包裹著耳膜，他站在原地，遲鈍又笨重地抬手，還想再去拉她。

    可是她又退后，徹底拉開兩人的距離。

    細(xì)碎的雨點(diǎn)終于開始落下，風(fēng)把她的話帶到耳邊。

    “李明灃，再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