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糖(2700+)
林昭躺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藍到半透明的天空,耳朵聽見狐朋狗友們的動靜—— “cao,阿昭掉、掉進去了!” “別管他!快跑!快跑!” “哎,等等我啊!你們跑得也太快了吧?” …… 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眉毛一抽,硬著頭皮看向陌生的女孩子,擠出個不自然的笑容,心里一個勁地哀嚎。 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女孩子手里還抱著沉重的洗衣盆,被從天而降的他嚇得倒退半步,卻沒露出什么表情,看起來很鎮(zhèn)定。 她扭過頭,對堂屋細聲細氣地叫道:“舅舅,墻上掉下來一個人?!?/br> 林昭揉了揉后腰,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對迎過來的叔伯長輩們干笑道:“廣泉叔,二伯,四叔,是我。我……我忘了老師布置的暑假作業(yè)是什么,想找林天問問,敲了半天門沒人應(yīng),打算爬墻看看家里有沒有人,手上沒抓穩(wěn),竟然摔下來了,哈哈,哈哈哈……” 他一邊說話,一邊注意那個女孩子的反應(yīng),見她微微蹙眉,心里直發(fā)緊。 她剛才就在院子里,根本沒聽到敲門聲,肯定認為自己是個撒謊精! “沒事,應(yīng)該是我們聊天的時候嗓門太大,都沒聽見,沒摔疼你吧?”林廣泉熱情地拽住林昭,親自幫他拍掉身上的土,“阿昭,吃中午飯了沒?進屋一起吃兩口吧!天天,快招呼好你同學,給他拿雙筷子!” “不用不用!”林昭看向林廣泉身邊的男人,做出副好奇的樣子,“廣泉叔,您家里有客???” “哦,這是我妹夫莊保榮,大家都叫他莊老五,你叫‘姑父’就行。”林廣泉介紹道。 林昭很有禮貌地打招呼:“姑父好,我是林昭。” 他又轉(zhuǎn)向面生的女人,循序漸進道:“這位就是素華姑吧?我年紀小,不認識您,您別見怪。懷里抱的是小弟弟嗎?” 女人叫林素華,本來不大愛說話,卻被他最后這句問話搔到癢處,臉上放出光彩,笑道:“對,是小弟弟,我們家樂樂今年才一歲半,已經(jīng)會說話會走路了,算命先生說他將來能考上名牌大學,給我們倆養(yǎng)老送終呢!” 她低頭在兒子臉上狠狠親了幾口:“是不是呀,樂樂?” 林昭心里直嘀咕:一歲半還不會說話,不成傻子了嗎? 他屏息凝神,終于繞到正題上去,看著那個女孩子說:“這位呢?是jiejie還是meimei?” “青楠,你還杵在這兒干什么?快點把衣服洗完,再幫你媽收拾收拾屋子!”一直沉默的莊老五忽然開口,斷眉緊緊擰著,臉上寫滿不耐煩。 莊青楠沒脾氣地“嗯”了一聲,抱著塑料盆往墻根的壓水井走去。 林昭魂不守舍地被林廣泉拉進堂屋,坐在酒桌上,腦子里不停猜測著莊青楠的名字怎么寫。 是“青色”的“青”,還是“輕松”的“輕”? 是“楠木”的“楠”,還是“南方”的“南”? 管它怎么組合,這名字真特別,真好聽。 林廣泉有心巴結(jié)林昭家,又是給他拿飲料,又是給他夾菜:“阿昭,聽說你爸要擴蓋豬圈,你回去跟他說說,把這個活給你廣泉叔成不成?叔一定給你們家修得結(jié)結(jié)實實,漂漂亮亮!” 莊老五看出林昭身份不一般,面部線條變得柔和,主動給桌上的主客和陪客倒酒,說:“哥,到時候你帶上我唄!你也知道,不管砌墻,還是抹水泥,我都是行家!” 林昭正愁找不到機會跟莊青楠套近乎,聞言滿口答應(yīng):“行啊,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到時候廣泉叔和姑父一起去我家里幫忙!” 他吃了幾口菜,問:“姑姑吃過飯了嗎?青楠……青楠jiejie呢?我看她好像一直在忙活,不吃點兒東西墊墊,能有力氣嗎?” “女人上什么桌?”莊老五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少吃一兩頓餓不死。” 滿桌的男人都一臉麻木,就連林廣泉,也沒為親meimei打抱不平。 林昭張了張嘴,又慢慢閉上,再也吃不出飯菜的滋味。 他找借口鉆進林天房間,旁敲側(cè)擊地打聽莊青楠的情況。 林天在學校里少言寡語,看起來有些懦弱,提起莊青楠,話竟然多了起來:“我表姐學習可厲害了!在她們學校,每回都考年級第一,還拿過省級的奧數(shù)競賽冠軍,這次轉(zhuǎn)學過來,銅高的老師能高興死!” “這么厲害?”林昭很給面子地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你說她馬上讀高一,那她比咱們大一歲是吧?” “大兩歲,我姑父本來不打算讓她上學,是村里的老師跑他們家好說歹說,再加上義務(wù)教育不收學費,這才同意的。你沒看我姑父剛才不太高興嗎?就是因為上高中得交好多錢,他不想拿。”林天遞給林昭兩顆玉米糖,努嘴示意他吃。 林昭最討厭玉米味的軟糖,為了跟林天搞好關(guān)系,不得不撕開糖紙丟到嘴里,就著黏牙的口感和濃烈的香精味,坐在床上邊晃腿邊說:“你姑父怎么這么拎不清?要是她生在我家,我爸媽就算傾家蕩產(chǎn)也得供她讀大學。這么好的苗子,不上學干嘛?留在家里洗衣服帶弟弟嗎?” “還可以嫁人嘛?!绷痔炱财沧?,不知道想到什么,湊近他的耳朵嘀咕,“你不覺得我表姐長得挺好看的嗎?” 好不容易遇到和自己眼光一致的人,林昭連連點頭。 他琢磨著“嫁人”的話,耳根不知道怎么紅了一片。 “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改天再來找你玩。”林昭見外頭幾個男人喝得東倒西歪,林素華正抱著孩子吃剩菜,適時告辭,“太陽挺曬的,別送了?!?/br> 院子里的晾衣繩上已經(jīng)晾滿衣服和床單,莊青楠站在花花綠綠的布料中間,頭發(fā)短得勉強能扎起來,發(fā)量很多,卻沒什么光澤,白皙的肌膚被太陽烤得發(fā)紅,臉上布滿亮晶晶的汗珠。 林昭一見她就挪不動道。 他傻呆呆地看了半天,等她察覺出異常,奇怪地看過來,鼓起勇氣走上前搭訕:“你好,我是林天的同班同學林昭,過完暑假升初三。聽林天說,你學習很好,能把你的學習筆記借給我看看嗎?” 莊青楠飛快地打量了林昭一眼,見他穿著名牌衣服,腳上踩一雙阿迪達斯的運動鞋,個子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目光清亮,氣色紅潤,對他的印象從“鬼鬼祟祟的怪人”刷新成“不識人間艱辛的小少爺”。 她心里明白,他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不嫉妒他。 命運在逼著她往前跑,她根本沒時間嫉妒別人。 她也不想和他拉近距離。 所有莫名其妙的示好,背后都藏著可怕的陷阱。 “可以。”莊青楠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汗,帶林昭走進廚房旁邊的屋子。 這是林廣泉給meimei一家騰出來的住所,原來是放雜物的,殘留著陳年的霉味。 屋子不大,也就十五六平,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張雙人床,旁邊擺著衣柜,余下的空間就更顯逼仄。 窄小的單人折迭床靠墻豎著,像是給莊青楠睡的,沉重的木箱堆在門口,還沒來得及收拾。 莊青楠拒絕林昭的幫助,吃力地挪開上面的衣箱,打開第二個箱子,從里面找出好幾本學習筆記。 “這些都是我初二時做的筆記,你先拿去看看,如果覺得太簡單,再來找我拿初三的?!彼p手捧著遞給林昭。 林昭粗略一看,第一頁數(shù)學筆記就如同天書,強撐著做出副從容模樣,笑道:“好的,好的,謝謝?!?/br> 他伸手去接,沒接過來。 被家務(wù)活磨出一層薄繭的手指緊握著筆記不放,莊青楠似是為他的不上道而苦惱,含蓄地提醒:“去圖書館借書還要押金,去音像店租碟也要費用,這些筆記都是我辛辛苦苦做的,外面的書店買不到。” 見林昭一臉困惑,莊青楠抿了抿唇,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既然你是林天的同學,稍微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不需要給太多?!?/br> ———————— 配圖來源于網(wǎng)絡(luò),侵權(quán)立刪。